许幼怡还未开口,王大叔已急切劝道:“你莫要理他,他不敢的,这么大的村子,这么多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许幼怡苦笑道:“王大叔,你不必劝了,他们的手段,我是知道的。”说着便起身,竟是要往那屋子外面走。
王大叔又要开口,但许幼怡制止了他,温柔道:“没事的,他未必会对我怎么样。”
说着,便不顾王大叔劝阻,径直出了房门,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果然,周衡站在院子中央,但不是一个人。他的脚下躺着毫无知觉的超子,手上却抓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小女孩——正是红妹,而黄月芳则面色惊恐地跪坐在旁边,因为女儿被控制在周衡手里,她一动也不敢动。
“周衡,把他们都放了,你的目标是我。”许幼怡大声说。
周衡摇着纸扇轻轻笑道:“看来我的情报是准确的,你这妖女果然心肠太软,实在太容易拿捏。”
说着,他一只手拖着红妹,一边慢慢地走到许幼怡面前。他控制着红妹的那只手正准确地卡在小女孩喉咙的位置,于是许幼怡什么也不敢做,只能任凭周衡用那扇子挑逗似的在她身上游走,行至肋骨伤口处,周衡突然猛一用力,那伤口便隐隐渗出血来——那枚“透骨钉”还插在上面。
许幼怡痛苦地闷哼一声,但勉强把持住自己不显得太过软弱。
周衡却似乎对她的痛苦感到兴奋,嘴角露出玩味笑容,但下一个举动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许幼怡身上上下点了四五处穴道,许幼怡立刻感到浑身僵直,丝毫都动不了了。
“我就喜欢妖女。”周衡脸上现出无法掩饰的邪念,本来捉着红妹的手松开了,却一下子摸上了许幼怡的脸颊。
许幼怡只感到一阵恶心,但又毫无反抗之力。
还好周衡立刻放下了手,脸上露出遗憾表情:“只可惜父亲对你另有打算,我也只好先带你回去,向父亲禀报再说了。”
说着,便将动弹不得的许幼怡扛在肩上,飘然而去,不见踪影。
夜色渐浓,已过寅时,问道居的一处隐秘地宫内却仍然灯火摇曳。隐忍的惨叫声已经持续了大半夜,此刻渐渐低沉下去,但折磨还远远没有结束,只是偶尔又激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周云沛此刻坐在高高的座椅上面,低头俯视着面前浑身是血、低垂着头、已经毫无知觉的女孩。她跪在地上,双手被铁链高高吊起,身上鞭痕纵横,肋间还插着那根透骨钉,从旧伤流出的血液早已浸透衣衫。
周云沛示意旁边的问道居弟子,那男子便端起一盆水,走到女孩身旁,毫不留情地冲着她当头浇了下去。
冰凉的水流让女孩打了个寒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人已清醒过来,但因为疼痛面色扭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许幼怡。”周云沛开口了,“别再撑着了,赶紧说吧。”他的眼神锐利起来,“魔教的宝藏,究竟在哪里?”
许幼怡低垂着头,并不搭理他。旁边那男弟子立刻走上前去,粗暴地抓起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着周云沛,大声呵斥道:“说!周掌门问你话呢!”
许幼怡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眼神却毫不畏惧地看向周云沛,冷笑道:“我……我就知道……什么正义道德……无非就是为了那宝藏罢了……虚伪……”她太虚弱了,每一句都说得如此艰难,声音也细弱无力,但周云沛的脸色却变了,好像有人当面打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恶狠狠地说,“再不说,我就要跟你玩真的了。”
说着,周云沛走下座椅,来到许幼怡面前,手上已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折扇。他面色阴沉地合上扇子,挑起了许幼怡的下颌,那女孩依然用那种轻蔑的、无惧的、甚至是鄙夷的眼神注视着他,看得他身上打了一个寒战,内心恼怒起来。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用那扇子狠狠地刺向女孩肋间的伤口,刚好刺在那透骨钉上,让那钉子又深入了一寸,刺得女孩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还不满足,又重重地将那扇子抵在伤口上,狠狠地搅动一番,顿时血流如注。许幼怡只感觉到一阵巨大的痛楚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住,仿佛溺水一般无法呼吸,那疼痛从肋间伤口处炸开,沿着脊柱上行,一路炸到脑髓。
“啊——”女孩的惨叫声在空荡荡的地宫里回响。
周云沛感到自己的愤怒平复了些,便把手中血淋淋的扇子随意一丢,站起身来,冷漠地睥睨着脚下痛苦哀嚎的女孩。
这时,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原来是周衡。
他先向父亲行礼,然后瞥了一眼仍在发抖的许幼怡,脸上全无怜惜之色,却多了几分兴奋。“这妖女招了么?”周衡问周云沛。
周云沛脸色很不好:“哼,像块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父亲,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周衡眼珠一转,脸上显示出了笑意,胸有成竹地说。
周云沛挑起眉毛:“什么方法?”
周衡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周云沛脸上显示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竟有这种事?那严宇明知道么?”
周衡笑道:“只怕那老顽固还被蒙在鼓里。”
周云沛脸色缓和不少,竟也有了几分笑意:“那家伙一向为人呆板,食古不化,若是被他知道女儿做出这种事情,一定会惊慌失措,这种丑事只会让人笑掉大牙。”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许幼怡,若有所思:“她当真对她有情?”
周衡小声道:“按照褚会子的说法,她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周云沛大笑起来:“真是妙哉!若是我们能将那严微掌握在手中,便不愁这妖女不会就范了。”
周衡点头:“不错,这妖女虽然耐得住自身损伤,却一定挨不过关心的人被伤害的痛苦——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抓到她了。”
周云沛又皱眉道:“只是不知严微此刻身在何处?”
周衡笑道:“这也不是问题。那严微虽然武功很高,性子却是十分单纯,很容易受骗。她若是知道许幼怡在我们手里,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来救她。到时我们只需略施小计,设下陷阱,一定能将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周云沛听罢,满意地点头:“很好,衡儿,你最近几件事都办得不错,我看你已可承我衣钵。”
周衡赶紧行礼谦逊道:“我与父亲差得远了,只不过模仿父亲所学之皮毛罢了。”
周云沛对这一番恭维也是相当受用,便点点头,对旁边的问道居弟子说:“看好这妖女,可别让她死了。”说完,父子二人便一同离去。
许幼怡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铁链已经除下,于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痛,但有人扯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向地宫深处的牢房走。她浑身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能任凭对方控制着自己在地上拖行,又粗鲁地把自己丢在冰冷的牢房地上,铁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透进来一点点昏暗的火光。
她咬着牙忍痛坐起来,摸索到身上的那根透骨钉。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手指伸向那钉子的端口,竟然生生地拽着那钉子将其猛然拔出,巨大的疼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但她还是硬撑着伸手点了伤口附近的几个穴道,勉强止住了血。做完这些以后,她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凭自己无助地瘫倒在冰冷的牢房地面上。
此刻许幼怡的身上没有一处不在痛。皮鞭撕裂的伤口,铁链磨出的血痕,还有因为被周云沛蓄意破坏而越来越严重的肋间剑伤。她几乎就要昏过去了,但她还不能就这么无意识地沉沦下去。因为刚才她迷迷糊糊地还是听到了周云沛与周衡父子之间对话的只言片语。他们提到了严微。可恶,难道他们要对付严微?恐惧与担忧紧紧地包裹住了许幼怡。她无助地望着那小小窗口透出的丁点火光,在内心里徒劳地祈祷着,严微,快点跑,别让他们抓到你,千万别让他们抓到你。
第23章 意志消沉
严微离开村子以后,并没有回到名剑山庄,而是走进了距离村子最近的一个小镇,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也不是没有回去的盘缠。实际上她既可以租个马车舒舒服服地回家,也可以掉转头回到许幼怡的身边,回到那个温暖又安心的小村庄。但是她哪里也没有去。事实是,她既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办法重新面对许幼怡。她没有办法抛掉过去,也没有办法拥抱未来。她被困在这里了,困在左右为难的境遇中,困在进退维谷的泥淖里。
既然不知道要去哪里,那就待在这里吧。
严微决定去喝酒。
镇上只有一家小小的酒楼,但还好,他们的酒很不错。严微其实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喝过酒,父亲说那是醉人的毒药,沾上了就是不自律,很容易做出不理智不道德的事情。严微乖了二十年,今天她突然很想不乖一次。不过如果许幼怡看见这一切一定会笑她——严微对于“不乖”的定义,居然仅仅就是喝酒而已。
喝了酒,就会醉,人一醉,就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严微这样想着,让小二直接上来了一大缸。她很是豪爽地倒了一碗,捧起来就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辣,呛喉咙,烧得食道隐隐发痛,脸上立刻热了起来,像是一股猛烈的冲动涌上脑袋。哦,这就是喝酒上头的感觉,严微心想,挺好的,脑袋一下子就转不动了,人也迷迷瞪瞪的,好像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毕竟喝酒没有经验,不知道应该用些小菜熟食打底,而且要慢慢喝,否则就会醉得特别快。不过也许快速醉倒就是她的目的之一。严微坐在那里,喝了一碗又一碗,桌上的花生米和熟牛肉却几乎没怎么动。她喝得太多了,把那一大缸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本来还想再点一缸,一摸身上,银子没了,只有几张数额过大的银票。那算了,就喝到这里吧。
严微摇摇晃晃地下楼,脸色已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她显然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老板问她要酒钱,她嘻嘻哈哈地拉着人家的胳膊,说要给对方唱歌,一开口就是唱得五音不全。那老板看她醉得厉害,也不与她废话,直接在口袋里摸,摸出来一张银票,也不管是不是多了钱,直接收了起来,一边把严微推出门去。严微到了门外,受了冷风一吹,人打了个寒战,有点清醒过来,突然一阵反胃,就靠着墙角吐了一会,吐了个七荤八素,但吐过之后,酒醉倒是好了一点,只是父亲说得对,醉酒伤身,即使意识回来了,内力却依然聚不起来。不过这小镇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严微沿着小巷墙根慢悠悠地走着,夜色已深,她走到了一片黑暗之中。本来决定找个客栈先住一晚,但她一摸口袋,发现钱都没了,这才意识到,应该是喝酒的时候丢了一半,又被酒馆老板骗了一半,于是感到气血上涌,决定回去讨个说法。但没走几步,突然被一行人拦住了。
严微抬头去看,只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看来酒精的作用还是很强大的。为首的一个上前一步,推了她一把:“喂,身上有没有钱,赶紧拿来。”
原来是抢钱的。严微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若是在平常,这些小混混她怎么可能放在眼里,然而此刻剑不在身边,酒精又让她根本无法使用内功,她不想惹事,便不理这些人,想要绕开他们。
但小混混们不依不饶,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动手。严微只感到一阵荒谬,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堂堂正派少侠,究竟是怎么落入此种田地?
答案很简单,是她自己自甘堕落,三番五次落入那妖女的陷阱,甚至还与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是她自己把持不住自己,是她自己活该。
这样想着,严微任凭那为首的小混混一拳击打在自己的脸上。
很痛,她感觉有些温热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来,左脸应该是已经肿了起来,很快就会泛起大片青紫。
不过她没有还手,又任凭另一个人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腹部,疼得她整个人蜷缩起来。
很多时候,疼痛是一种发泄,是一种解脱,仿佛承受疼痛就可以弥补犯下的错误,折磨自己就可以获得心灵上的安慰。
她就这么毫不还手地被这群根本就不会武功的小混混一下又一下地打着,一个人从后面踢了她的膝盖窝一脚,踢得她向前扑倒,摔在地上,只能护着头,任凭自己的身体被拳打脚踢。
如果死在这里,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严微心想。可惜这帮小混混连打死人的功力都没有。
就这么想着,严微突然感到自己身上的重击都消失了,然后她听见了小混混此起彼伏的“哎呦”叫唤声。她慢慢地站起来,才发现那些小混混已经被击倒在地,此刻纷纷爬起来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堂堂少侠,居然变成这副狼狈样子。”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着,不过挖苦讽刺意味根本掩藏不住。
严微转向那声音的方向,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彭九一。
看见了彭九一,就不可能不想起许幼怡。严微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一言不发,抹掉嘴角的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
但彭九一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胳膊。“严微。”他的声音变得严肃又怒气冲冲,“你这样自暴自弃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不面对现实呢?”
面对什么现实?面对她爱上妖女,但注定没有结果,这段感情也永远不会被世俗所祝福的现实吗?
严微奋力挣脱彭九一的手,自顾自地想要往前走。
“许幼怡被抓了。”彭九一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变得冷静而残酷,“是问道居的周衡。”
严微停住了。从彭九一的角度来看,她的背影在微微发抖。
“你还在犹豫什么?”彭九一急道,“她现在处于危险之中!周衡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
严微没有回答,彭九一愣了一下,露出嘲讽的笑容:“也是,你们正道人士伪装得太好了,你当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但严微已经转过身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彭九一:“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彭九一说的是实话,“今天下午,周衡找到了村子,把许幼怡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