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该称呼皇后娘娘的。”侍卫念叨着。
“尤娜。”
“算了，他还是孩子天性。”女孩挥手拒绝了旁人要说个没完的训斥，继续耐心地教会他说话，用手指了指黄龙，“泽诺。”之后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丈夫，“苏芳。”
“泽诺？苏芳？”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的天真无邪。我很奇怪，像是这样如同月光温柔的人，为什么看上去会很寂寞呢？
“朋友？”
他举一反三地认定了我们都是自己的朋友，又认真地端详起来自己肩膀上的小松鼠，笑容和善地继续喃喃着，“朋友。”
因为没有自己的名字，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唤作“弦亚”。我也从那些所谓的青龙族人们口中问出来一些有关他的消息。
新一代的青龙弦亚是被上一任青龙青扶养长大的，当他逐渐长大后，会渐渐地得到力量，目力能够眺望着很远之处，而此时的青也会面临衰亡，最终死去。
这可悲的命运轮回让我有一点理解他为什么会被针对了。可是，受伤并因此被人忌惮的人唯独不该是个最无辜不过的孩子。
尽管，在看到那些族人生活地穷困又质朴时，我不免更加对这样的龙之力量感到了害怕和无边地恐惧。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力量蚕食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即便一开始是出于为了拯救和正义，到现在也确实该到告别的时候了。
既然我是绯龙王的转世，那由我亲手选择终结这一切的宿命也没错吧。
“弦亚。弦亚。弦亚。”
总算意识到这是自己名字的青龙似乎十分开心，连肩膀上的松鼠也看不出来了，从腮帮子里挤出来了一个坚果递给了尤娜。
这算什么？感谢我吗？
什么啊，你这不是还有很靠谱的朋友吗？女孩微微抬头，摸了摸他肩膀上的松鼠，一脸的心满意足。
直到被苏芳提拉回自己身边，还是木愣愣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近了。”
这是在吃醋？尤娜歪头看着苏芳脸上若有似无的红晕，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不要教坏小孩子。”
“弦亚又不是小孩子。”
苏芳第一次用那种“你总算发现了”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好，我下次会注意分寸的。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这么小气。”
其实，我还蛮喜欢这样的小气的。毕竟，我自己过去就很容易吃各种飞醋，连想象着苏芳出现别的女人，都会觉得心里不能接受。
数日之后，总算靠实力说服了弦亚和我们一行人回绯龙城的尤娜，伸了伸懒腰，“没想到这里也有矿石资源，等军廷将军他们派人来开发引导之后，弦亚的族人们一定也可以摆脱掉之前贫困的局面的。”
“嗯。”弦亚认同地点了点头，连他肩膀上站着的松鼠也是一副呆萌的样子，不得不说相似极了。
“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那些人又没有好好地善待过你？”
“青很好。”
因为是重要的家人的族人吗？即使被人错待，还会爱屋及乌？看来，我起的名字当真一点都没有错呢，弦亚像是月光，不，也许他远比阳光还要温柔。正因为懵懂，才如此可贵。
“你不现在取走他的青龙之力吗？”苏芳问尤娜。
“已经取走了。”
其实，从一开始，取走力量就不需要所谓的仪式和固定的时间。不过是出于对白龙族人们崇拜敬仰神灵的尊重，才举办了很正式的祭典，甚至还为此跳了舞。
“之前只是……”
“尤娜当时跳的祭典舞很漂亮哟。”
女孩别过头，得意道“那还用说，我当年可是一直都很用心，教我的老师们也有好几个说我对此很有天赋呢。”
“辛苦了。”
可惜我当时没有发现，一心只沉浸于国事之中，目盲心瞎到看不到其他。怎么能够看不到呢？这样心心念念着自己，又可爱又无法不去爱的人。
“比起我，苏芳会的更多吧。感觉你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一直很羡慕你啊。不像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之前几次溜出宫出去玩也是，每次被逮到被抓包的都是我，不是我太大意的话，苏芳是一定不会暴露的。”
“这一点笨拙，我也很喜欢喔。”
总是这样……
心跳又会变得很糟糕的。
（说服弦亚的方式）
“龙神的力量是可怕的诅咒，扶养我长大的话前代青龙蓝曾经这样告诉过我。可是，如今我很感激，正是这份力量让我遇见了你们。”弦亚是第一次说这样大段落的几句话，说完后似乎还被自己呛到了，顿觉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
明明看起来不是小孩子了，弦亚莫名的有种与小孩子如出一辙的憨态。
“和我们一起去绯龙城吧。”
“泽诺和苏芳也一起吗？”
“嗯。”尤娜点了点头。
尽管，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维系着泽诺生命的力量又能持续多久呢？也许，还没有回去绯龙城，他就能够实现自己的心愿了。可是，那对于将泽诺当做朋友的弦亚来说，一定是不想要面对的离别吧。
毕竟泽诺曾经这样告知过我。
“我想要被埋在路上的一个小镇。”
“……”
“绕路的话，一定会途径那个地方的。我的妻子佳耶，还有之前在我面前死去的朋友，我全部都把他们带到那里去了。这样的话，也多少算是殊途同归了。”
为什么心里并不开心，他却能做到露出这样的笑容呢？还是说，他其实是真的为此感到开怀的吗？
“得到黄龙之力，你后悔了吗？”
泽诺没有回头，“没有哟。小姑娘是不知道那时候的环境有多么恶劣吧，况且，比起我来说，绯龙王本来就是更重要的那个。”
我是奉行着守护绯龙王、守护混乱的国土这样的信念来虔诚地接过了龙神的力量的，我也没有后悔过。只是，时间久了，我也是会倦的，会逐渐地想要摆脱这一切也不足为奇。然而，唯独可以确信的是，我当初做的并没有错。
后来的自己，几乎一直在各地旅行，外面即便有很糟糕，也再也没有看到过去那般无休止的混乱了。偶或混乱，也至多不过一地罢了，和记忆中的曾经完全不能相比。
“我第一次拥有人类的朋友。”一路走来，弦亚的眼睛中写满了好奇，在集市上也总是东看西看到停不下脚步。
“怎么，对此觉得很新鲜？”
“嗯。”
“之后还有一个人喔，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我想他也能和弦亚成为很好的朋友。”
“喔。”
“绿龙会是什么样子，我也很期待呢。”不知不觉中，苏芳也好奇起来此行要看到的最后一个拥有龙神之力的人。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比起被当做贵公子扶养长大的季夏，比起被族人恐惧而和前代青龙一起生活的弦亚，绿龙翟鹤其实尤娜很久之前就见过了，只是那时的她还没有觉醒绯龙王的力量，根本就认不到眼前人。
（遥远的阿波）
“那个人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宽大衣袍之下的尤娜，蹙了蹙眉。
“绿头发那个？”
“刚才他去的地方是？”没有缘由、下意识也想要跟上去的尤娜往前走了几步。
“公主殿下。”侍卫窘迫地阻止。
“我不能去吗？”尤娜歪了歪头，一脸的无辜状，以及茫然不知所措。
“请公主殿下谅解，属下等人怎么也不可能带您去那种肮脏之处的。”
肮脏？
奇怪，外面看上去明明就很干净啊。
直到那个熟悉的绿发男子左拥右抱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女孩禁不住红了红脸。
她总算是知道留守在自己身边的侍卫们为什么会吞吞吐吐成这样了。
彼时再会时，他还是一模一样的绿发。
“是你？”
“哟，又见面了。”与之相反，早就察觉到尤娜是绯龙王转世的翟鹤热情地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一开始其实想过见到后就立刻逃跑的，然而在感应到她身边出现了两股不逊于自己的龙之力量后，翟鹤总算因此感到心虚，停下了匆匆的步伐。
其实以我的脚力肯定没人追得上，但总觉得会很麻烦。毕竟，绿龙本就是最自由的，能够在天空之中飞翔的力量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我对大白天逛完妓院，还左拥右抱出来的男人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不是来见我的呢。”翟鹤松了一口气，径直就要与她擦肩而过。
“呐，你还想要继续拥有飞跃的能力吗？”尤娜问了他一句。
“我讨厌被任何东西所束缚，哪怕是龙血也一样，如果可以，当然希望您能收回这样不知所谓的力量。”
“这样啊。”女孩如释重负道，“如此我便收回了。”
没想过这样漫无边际地形同诅咒一样的力量，会如此轻易地消失掉。翟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脚，直到再也没能从中感受到那炙热地呼唤自己的气息后，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和她身边的人，再也不能从这些陌生人的身上察觉到最初那种没有缘由的亲切感了，声音竟然一反常态地变得温柔起来，“多谢。”
然后转瞬间大家都和路人一般地分开了，就好像刚才没有说过任何的话一样。
“看来是个很向往自由的人呢。”突然对他利落的离开感到改观不少的尤娜往下拉了拉帽檐，“如此也算功成身退，我们是时候去那个小镇上了。”
“好。”泽诺开心地咧开嘴角。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会不惧怕即将到临的死亡，还因此而雀跃不已的模样，总觉得心情很微妙。
可是，我这样做，真的对吗？我好像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为此而感到后悔了。
第51章 此岸与彼端
“尤娜她还在睡吗？”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她没醒过来，可是刚才她还呼唤了您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少年嘴角的笑意，好似一下子就变得春暖花开了一样。
自从那一天从神官那里也收回了力量后，尤娜就如同睡美人一样，静静地睡着了。可是，我始终相信着，尤娜不会舍得离开我。我可以做一个这样一个笃定到自信过头的人吗？我还是第一次如此的信任着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她是我最喜欢的人，还是我的妻子吧。
无论睡再久，尤娜也不要忘记我。不然我真的会像你儿时说过的那样，变得很寂寞喔，因为我只有尤娜，能陪伴自在己身边一生的那个人，除了尤娜，再没有旁人了。
女孩朦胧中，似乎听见谁在自己耳侧温言细语地说着什么话。想要仔细聆听时，倏忽间便又安静了下来，好似刚才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蓦的，视线所及之处，全然一片漆黑。
……
“伊克斯今后连祈祷都没有用了吧？”
“无须担心。”神官还是笑得毫无脾气的样子。
“谁在担心你啦。”悠口不对心道，“我只是好奇罢了，失去了过去习以为常的力量，你都不会觉得不习惯吗？”
其实，早就失去了。伊克斯不想要多生事端，含笑着摇头。
“我其实只是希望看到每个人过得更幸福。”即便，不是依靠神灵，也没关系的。我可以这样去相信他们吧？
至少，身边遇见的百姓们现在过得远比过去更幸福，这是我肉眼可见的现实。如果无需祈祷，就能见证到这样美妙的画面，这才是我最期待看到的。
“这倒也没错，作为国王，他确实做得还算不错了。就是老是跟你一样，笑容温吞成这样，呐，那个人真的是传闻中那个杀伐果决的苏芳陛下吗？总觉得我现在的心情变得很微妙了。”
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英武不凡、孔武有力的国王，结果出现的人竟然是个白斩鸡一样的温润如玉的少年，悠多少还是有些失望起来。
好歹也是想象过的很厉害的人，没想到本人看上去居然就像神官大人一样不靠谱。不过，应该只是看上去而已吧，毕竟传闻中的苏芳陛下虽说是个合格的国王，却怎么也谈不上是个温柔端方的大好人。要是真是这样，也不至于接连亲征带兵打败了好几个国家了。
“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悠，人不可貌相。”
“是是是，我知道了。”
伊克斯还真喜欢瞎操心呢。
（数日前）
“谢谢。”
“公主殿下她没事吧？”
少年国王一手扶住被自己揽入坏中的女孩的肩，回头时已是一脸的平静，彻底掩埋了自己眼底蔓延着的惊涛骇浪，“尤娜她只是睡着了。”
“真的没事？刚才突然就晕倒，而且还一直都叫不醒，怎么也不像……”
“悠！”
被伊克斯严厉地喊了一声后，悠很快停下了刚才的话头，反而转向了另一边，“神官大人也觉得很奇怪不是吗？明明自己的妻子莫名晕倒了，那位陛下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担心，一点都没有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情真意切嘛。”
“他太清醒了，在悠看来，大概很冷血无情吧？”
“难道不是？”
“这正是身为王最可悲的事情。”
不暴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只能下意识选择压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哪怕痛苦、哪怕也会有苦闷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却要时刻铭记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