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萧峰又灌了好几口酒下肚,阿朱劝慰道:“大仇既然非报不可,也唯有请二老谅解。生恩是恩,养恩亦是恩。易位相处的话,想必二老比任何人都更能谅解萧大爷的。”
“你说的是!”萧峰说道,“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势必要报的。养恩与生恩一般重,纵然二老无法谅解我,我也会尽我本分孝敬二老。于我,是无二的!”
阿朱笑了笑,与萧峰快骑赶往乔家。
乔家是间寻常院子,两人在乔家外下了马,远远还能听到里面鸡犬之声。萧峰笑道:“我乔家爹爹名讳三槐。每每得知我要归家,三槐公与我养母都会事先杀掉家中的小鸡仔,煲好了鸡汤,拿出自家酿的陈酒,等我回来。”
“二老视萧大爷当真如亲生孩子一般。”阿朱有些羡慕地说。
“是啊,可惜我后来加入丐帮,竟是少有时间陪着他们二老的。”
“那萧大爷日后更要加倍孝敬二老才是了。”
“你说的有理。”
两人一面说话,萧峰一面开了乔家院子的门,让阿朱先行进去。
他在后面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喊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萧峰正疑惑,阿朱已是心中咯噔了一下。前世萧大哥的身份揭露之后,乔家爹妈便遭人杀害。后来不知怎么的,江湖上的人都说是萧大哥杀害的他们。她与萧峰对视一眼,赶紧往屋里冲去。
一掀开那棉布帘子,两人便闻到一阵血腥之气!但见两名年事已高的老人躺在血泊之中!
“爹,娘!”萧峰震骇不已,大步走到两人身边蹲下。一探二老的动脉,竟是刚刚死了片刻功夫。阿朱立即环顾了一眼四周,尚未细看,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她赶紧出门去看,但见一众少林僧人神色匆忙赶来。一见是个年轻的漂亮姑娘站在乔家二老的房门,不禁都露出了诧异之色。为首之人问道:“姑娘可曾见过一个高大的汉子来过?”
这时,萧峰也出来了,立在阿朱的身后。
此时房门大敞,僧人便瞧见了屋里二老的尸体。
为首之人怒喝道:“乔峰,你这契丹贼人,竟然连自己的养父母都杀害!”
听那僧人信口雌黄,萧峰怒道:“这位大师,人并非是我杀的!”
“你还敢狡辩!”那僧人说着便要提棍来打。阿朱拉住萧峰,挡在他身前,冷笑道:“我和萧大爷刚刚到这里,便见到乔家二老已然遭难。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手,难道是因为萧大爷向你们的主持下了战书,你们怕你们的方丈打不过萧大爷,要提前一哄而上地动手吗?!我看,乔家二老出事,你们少林寺才有最大的嫌疑!”
阿朱的话让那些僧人怒不可遏,未想这女子口齿竟如此伶俐!
他们辩解道:“你胡说什么?!少林寺百余年清誉岂容你一个女子诋毁!”
“那萧大爷的清誉就能让你们几个秃驴诋毁了?!你们说乔家二老的事情和你们少林寺无关。为何他们出事的时候,你们不来,我和萧大爷刚刚回家,你们便来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事先安排好了,埋伏在这附近,只等我们进到乔家,便现身诬赖我们?!”
“你、你胡说!”几个少林僧被阿朱倒打一耙,直气的话都捋不顺了。为首之人性急,恨不得一把撕烂了阿朱的嘴巴。见他怒目而视,阿朱逞了口舌之余,也有些害怕。萧峰伸手揽过阿朱的肩膀,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对那为首之人道:“请几位好生解释。我愿意相信少林寺的清誉。但如果三槐公夫妇的死和少林寺脱不了关系,那我萧峰,就是拼却一死,也要踏平你们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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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少林僧面面相觑,虽说萧峰武功高强,但少林乃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中人也绝非怕事之人。只是顾及到少林寺百年来的清誉,暂时发作不得。其中一僧人道:“我和师兄弟本要回寺,岂料一个江湖人急匆匆地和我们说,你乔峰气势汹汹的回来,怕是要对付三槐公夫妇。我们这才急忙赶来,果然就看到了三槐公夫妇遭难。”
“江湖人?什么江湖人?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撞见江湖人。”
“要是让你们撞见了,那还了得?!他还能和我们报信吗?!”带头的少林寺显然是个急脾气,他怒道:“乔峰你这契丹狗贼,没有天伦地理,我不和你废话,你还是果断纳命来吧!”
“混账!”萧峰怒喝,“我已经说过,人不是我杀的!我萧峰顶天立地,岂容你三番五次地诬赖!”萧峰眼见到养父母惨死,本就心中悲恸,岂料这僧人蛮不讲理,愣是要诬赖于他。他几时受过这般屈辱?难道汉人和契丹人,区别就这么大?他是汉人之时,可谓是一呼百应,赫赫威风,如今只不过是变成了契丹人,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狗贼,便不是自己做过的恶事都算到自己的头上。
那急脾气的少林僧率先出手,萧峰盛怒之下,也毫不留情。这些僧人哪里是萧峰的对手?他一掌劈去,若是不留情便能立时要了他们的性命。只萧峰纵然盛怒,依旧保留理智,并不取人性命。那些个僧人被打出了几步之远,阿朱立在原地,对他们说道:“萧大爷若是想取你们的性命,那也是即刻的事情。他和你们非亲非故,都不愿意取你们性命,何况他数十年来,行侠仗义,为武林做过不少好事,难道一朝之间就会是杀害自己养父母的人?你们莫是受了他人的蒙骗,落下个少林寺不分青红皂白的臭名声!”
少林僧明知自己不是萧峰的对手,面面相觑,最后那带头之人道:“如果人真的不是你杀的,你可敢随我们回少林寺?”
“人当然不是萧大爷杀的。到时候,你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萧大爷赔礼道歉!”
少林僧噎了一下,却也气吼吼地应下了。
当下几个僧人抬着乔三槐夫妇的尸首往少林寺中去。
阿朱跟在萧峰身后,见他挺拔高大,一脸刚毅,就是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如果不是看到他握成拳头的右手,又怎么能知道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此刻的内心很是愁苦。阿朱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萧峰微微一顿,侧首看了她一眼,正对上阿朱仰望着他,灿灿如星的双目。那双眼里都是鼓励与温柔之色,萧峰手一宽,主动牵住她的小手,好似那绵软的、略有些冰凉的小手是他的依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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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几位得道高僧都出面了。
验明乔三槐夫妇是被寻常匕首刺入心脏而亡。这手法干净利落,但但凡是江湖上行走,杀过人的,都能办到。所以,从死法上,依旧无法看出人是不是萧峰所杀。
玄慈念了一声佛号,喃喃道:“冤孽,都是冤孽。这一天,迟早会来的。老衲当日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误以为令尊是来少林寺夺经,等查明真相,已是为时晚矣。萧施主,你要寻老衲报仇,也是情理之中。”
萧峰只问:“那个报信的小人是谁?”
玄慈还未答话,便听僧众来报,说是丐帮的五位长老都来了。此前一小众少林僧的领头之人法号玄寂,闻言道:“乔峰,你带了帮手来?!”
“我萧某早就辞去了丐帮帮主一职。我和玄慈是私仇,与丐帮有什么关系?!”萧峰朗声回道。那玄寂自觉失言,讪讪地闭了嘴。
少林和丐帮多年交情,当即也是请了丐帮众人入寺。
却见丐帮五位长老都来了,跟随来的弟子,位份也不低。但这群人中却有一名身穿缟素,姿容妩媚的妇人。少林寺原本不迎女客,但今日情况特殊。阿朱是跟随萧峰前来的,她留得,自然也没道理不许那妇人进寺。
丐帮的几名长老脸色铁青,和少林寺的几位高僧略略打过招呼,便怒目看着萧峰。
萧峰已觉不对之处。那日他辞去帮主一职,尚有许多兄弟挽留他。绝对不是今日这般模样。他再看那全身缟素的女子,心道,这女子是何人?他和她素未谋面,倒是不知道她是丐帮中谁人的亲眷。而阿朱已是一怔,这全身缟素的妇人,分明就是康敏啊!前世,初见康敏,她也是披麻戴孝。但那却是三年后的事情,康敏此刻是为谁披麻戴孝?
“诸位长老,帮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丐帮中,性情最是耿直的吴长风道:“乔峰!你以前是帮主的时候,我敬着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帮主,我也是敬佩你的为人!但你不应该因为怀恨在心,就将马副帮主给杀了!”
“马副帮主死了?!”萧峰震骇。
一名神情猥琐的丐帮弟子,全冠清道:“乔峰,你别假惺惺的猫哭耗子了。我问你,你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是从汪帮主留给马副帮主的遗书里吧?你将马家的书房烧了,还不放心,就趁着回洛阳办事之际,将马副帮主给杀了!”
“我没有杀大元兄弟!”书房是阿朱烧的,但解释不解释都无用,“我问你们,大元兄弟是何时遭的毒手?”
眼前景象恍如隔世。阿朱明白了,问题出在那个叫康敏的女人身上。
前世她就怀疑康敏是偷偷看过那封遗书的。但按照正常的发展,马大元应该死在三年之后,而不是如今。更何况,这个女人和段王爷似乎也有说不明白的关系。此刻在这里叫嚣的人,多半竟是受了康敏的挑拨。
“在你辞去帮主之位当晚。”全冠清眯着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马副帮主的手里,他发觉你不适合再担任我们的帮主,以老帮主的遗书逼你退位。事后,你就怀恨在心,杀死了马副帮主。”
“混账!”萧峰怒喝,声音中自带了内里,逼全冠清双膝碰的一声跪地。
阿朱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好生悲凉。
原来这世间最难为的是人心。一切的祸事,都是因人而起。
他们并不是因为萧大哥是契丹人而仇视他。“契丹人”的身份不过是他们报复的一个契机。这些人里,到底是谁,如此恨着萧大哥……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康敏的身上。正好与康敏的目光对上。康敏略略地看了她一眼,便柔声哭泣起来,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补章完毕。
第5章 第五回
“未亡人还请诸位叔叔伯伯为我做主,为大元讨回一个公道。”康敏一句话便道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萧大侠,你是武功盖世,就算有哪里得罪了你的地方,看在大元憨厚耿直,又在丐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应该赶尽杀绝啊。”
听康敏此言,竟是认定了萧峰便是杀害马大元的凶手!萧峰道是:“大嫂此话何意?我说过,大元兄弟不是我杀的。”
康敏只怯怯地看着萧峰,躲到了丐帮白世镜长老的身后去。
萧峰冷笑一声,自己自诩英雄无敌,岂料一日下来,被人连着冤枉。
他们不相信自己,自己纵然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无用!
“实不相瞒,萧大爷这几日来,都与我在一处,我能为萧大爷作证,他不曾杀害过丐帮的马副帮主。”阿朱本是站在萧峰身后,见状也不免挺身而出,为他分辨几句。
原来康敏是因爱生恨,她生的极美,自负容貌。洛阳百花会上,群英汇聚,却没有一个男人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逗留。只有他,萧峰。赫赫威名的萧峰。当时的乔帮主,他却是连正眼都不曾瞧她。她满怀恨意,岂料不久后便听他自称是什么契丹人,无法再胜任中原丐帮的帮主一职。康敏虽然吃惊,但心中恨意却丝毫未减。他是契丹人也好,汉人也罢,这几年在中原武林里的积威不低,武功又高强,想来没人会去招惹他。这不是康敏要的,康敏要的是他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正好那日,马大元醉酒,说出了遗书之时,以为是自己害得丐帮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帮主。
康敏计上心头,便联合了全冠清与白世镜,杀害了马大元。
全冠清二人早就被康敏迷的神魂颠倒,她不过勾勾手指,这两人便上钩了。
如今,康敏却见到了萧峰身边出现这么个黄毛丫头,又听阿朱说他们这几日都在一起,心中未免又恨又急。冷笑道:“姑娘是何人?”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阿朱说道,“自打雁门关回来,我的确一直和萧大爷在一起。我可以在佛前起誓,如果丐帮的马副帮主真是萧大爷所杀的,那便让我天打雷劈,死后下无间地狱,被挖眼睛割舌头。”
“阿朱。”萧峰没想到阿朱能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再信任他不过了。
阿朱对他点头,说道:“萧大爷,我信你。”
“一直都在一起?那你和萧峰的关系真是再亲密不过了,这样一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偏帮萧峰?”全冠清将阿朱打量了一番,说道,“契丹人狡猾阴险,就算你起誓了,也可能是受了萧峰的蒙骗。人命岂能容你如此儿戏?”
阿朱羞恼不已。
只听萧峰已是说道:“哼,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大元兄弟。那些理由也不过是你的揣测而已。”
“萧峰!难不成我们还冤枉了你不成?!”全冠清从怀里取出一把折扇,“这是在马副帮主遇害的地方发现的,你敢说,这不是你的东西?”
萧峰接过那折扇一看,说道:“这的确是我的东西。是恩师在我生辰那日送我的。不过我一直没有带在身上。”
“哼,现在我拿出证据了,你又说一直没带在身上。”全冠清冷笑几声。
“萧大爷离开丐帮多日,谁知道有没有人包藏祸心,去他的房间里将这扇子偷出来,好嫁祸他。”阿朱道,“何况,萧大爷若是有心杀害马副帮主,为何,要在事情暴露之后才动手?何不在事情暴露之前,便将马副帮主杀了,以绝后患?还能一直做丐帮的帮主。至于这折扇,丐帮中的诸位长老,和萧大爷同进同出,难道不知道萧大爷的喜好,身上佩戴之物?几位长老倒是说说,萧大爷是那种不论寒暑都喜欢带把扇子在身上的人吗?再说说,依照萧大爷的武功,他要是有心杀人,可会遗留下东西吗?”
阿朱话音一落,丐帮中的几位长老都面露疑惑。
这女子所言,的确不错。细想之下,萧峰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可除了萧峰,还会有人杀害马副帮主?
这时,康敏又嘤嘤的啼哭起来。听的在场的男人都心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