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侠今时不同往日。小姑娘你年纪尚小,莫被契丹男人骗了都不知道。”
阿朱气急,再看在场的人的模样,居然都稍稍变色,一副要将萧峰杀之而后快的模样!她心中又急又恨,却听萧峰冷笑一声:“看来再怎么说,你们都不会信了。我来少林寺,是要和玄慈了结私人恩怨。至于马副帮主的死因,我萧某自然会去调查个水落石出。我今天只有一句话,人不是我杀的。不过,谁要是想来寻我报仇,我萧某奉陪!”
萧峰此言一出,谁敢上前来?!
他转身对玄慈说:“杀害三槐公夫妇的凶手,我迟早也会查明白。我还是那句话,人不是我杀的。谁要是想来寻仇,我奉陪到底!”
玄慈与众少林寺高僧无不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三日后,你我一决生死。”萧峰落下这句话,转身便走。阿朱咬了咬唇,小跑着追上萧峰。
全冠清还在嚷嚷着,怎么这么轻易就让他离开了,丐帮中的弟子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他们都清楚萧峰的武功,这个时候上前,岂不是找他“寻仇”,这下场,不用想都知道了。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下了少室山,阿朱迎着夕阳,抬头仰望着萧峰高大的背影。觉得那背影落寞又孤单,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地抽痛。一路默默地跟随着,两人回到了山麓桥三槐夫妇的家里。乔家简陋,一眼便将全景尽收眼底。萧峰看着那石磨,看着鸡圈,看着纺车,只觉得养父母的恩情历历在目。他轻笑道:“枉我自认为是大英雄,大豪杰,却连自己的养父母也都护不了。非但找不到凶手,自己还身受污蔑。”
“萧大爷,这不是你的错。”阿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你走吧。”萧峰忽然说,“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来可怜我。”
阿朱一愣,想到前世他也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不免的眼眶一红。
“你又瞧不起我了?”
萧峰心中虽然激愤,但也记得阿朱的好处,记得她处处维护自己,赶紧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来可怜我。瞧不起就是瞧不起。”
他听阿朱用他的话来赌自己,不由得愣在原地。却见阿朱的眼睛是真的红了,好像要哭出来一样。他正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却见阿朱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她也不哭出声。但他就是知道,她流眼泪了。
“别又赶我走。”
萧峰心中一紧,过了许久,才伸手抱住阿朱。
他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了,略略抬了抬头,让湿意稍却。
这所有的人,都因为自己是契丹人而改变了态度,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自己。可是这个小女子,却愿意相信自己。相信到可以为自己起誓,发那般恶毒的誓言。再想起一路来的相伴,想起她千里迢迢送信来雁门关的模样,不禁心中一阵阵地柔软下来。
两人在农舍简单地吃过一些东西,萧峰像是看待珍宝一样,将农舍里的摆设一件件地对阿朱介绍。最后拿出自己小时候的木头玩具时,有几分感慨失落。阿朱却是欢喜的紧,前世的她和萧大哥相处过程中总是在奔波流浪,像这种他和她闲话家常,简直是梦里才敢想的事情。萧峰垂首看着阿朱,见她又露出一些似悲似喜的模样,不禁叫了她一声。
“阿朱。”
“诶,萧大爷……”
“往后,你不必再叫我大爷了。”
“那我叫你什么……”阿朱没想到萧峰会忽然说起这个。
萧峰略顿了片刻,才说:“不嫌弃的话,你往后就叫我‘萧大哥’。”
萧大哥……这个,她在梦里叫过一千遍,一万遍的称呼。
“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阿朱喜极而泣,扑到了萧峰怀里。萧峰这次,倒是很快地反抱住了阿朱。江湖儿女,这“大哥”便是情哥哥的意思了。阿朱理会得他的意思。他有几分感慨,心中却是更柔弱了一些。低声对阿朱道“那你叫我一声。”
虽是叫过无数次,可阿朱却依旧羞红了脸,好半天才细细地叫了声:“萧大哥。”
两人虽未说什么海誓山盟,只是如今已和以前不同。
阿朱心道,今生的萧大哥是先亲眼见过宋人的官兵如何欺辱契丹的平民百姓的,加上他不必和前世那样费尽千辛万苦去寻找身世真相与杀父仇人。他这么一条磊落又骄傲的汉子,自然不会因为生父生母是契丹人而鄙贱他们,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契丹人就自暴自弃。说到底,前世的萧大哥,被那些瞒着他身世的人害的太苦了。他如今虽心中激愤,但显然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却实在是一件好事。
再想到,如今她和萧峰没有父辈的仇恨,彼此也和前世那样心心相印,阿朱便觉得又是想哭,又是想笑。萧峰注意到阿朱的情绪,问道:“阿朱,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朱道,“大哥,等你报完父仇,咱们便去将杀害乔家爹妈的人找出来,以他的鲜血祭奠二老在天之灵,再然后,我们就去找出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为你洗刷冤屈。”
“恩。”萧峰揉了揉阿朱的脑袋,说,“阿朱。我现在再想起你说过的那句话,万物一般,众生平等。圣贤畜生,一视同仁。觉得真有道理。”
“大哥,这话不是我说的。还有后半句,是:汉人辽人,亦幻亦真。恩怨荣辱,俱在灰尘。”阿朱见萧峰灌了一口酒下肚,又赶紧给他填满了。
萧峰兴致大起,端起来,一口又喝完,说:“说这话的人真是了不起。”
阿朱轻轻一笑,两世为人,到底见识不同。且这又是江湖之中,乔家院子里,她便也畅言道:“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问鼎江山,打下大宋的大好河山。可历代政权更迭,自始皇帝起,至今已有多少个王朝?多少个皇帝?千年前百姓自称是秦民,百年前是唐民,如今是宋朝子民,可百年后呢?谁知道又如何了?为政者逐鹿天下,天下间唯一不变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政客们逐的那只鹿,不是江山,不是天下,而是千千万万温驯如同小鹿的百姓们。不论朝政如何变化,人人还不都是一样骨肉一样皮?如此,契丹人也好,宋人也罢。归根究底,还不都是一样的人?依我看啊,人只要俯仰天地间而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也足矣了。”
听了阿朱的话,萧峰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他放下手中酒碗,直直地看着阿朱。阿朱被他看的有几分腼腆,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大哥,我是话多了,还是脸上有东西?”
“不、不,都不是。”萧峰伸手,将坐在一旁的阿朱忽然抱起来,然后轻轻一抛,待阿朱要掉下来的时候,又稳稳地抱入自己的怀里。阿朱捂着嘴巴,没让尖叫声发出来,此刻安稳地躺在萧峰宽大的怀里,才觉得又羞又恼,低声嗔道:“萧大哥,你捉弄我……”
萧峰轻笑了两声,只说:“小阿朱的萧大哥是觉得开心。你恼我了?”
“才不会。”
萧峰看着阿朱,心中感叹,若是三槐公夫妇还在,也一定会喜欢小阿朱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阿朱说:“你再叫一声‘萧大哥’。”
阿朱红着脸蛋,缩在他的怀里,好半天才唤道“萧大哥”。
萧峰眉头微微一蹙。他记得阿朱在梦中便叫过“萧大哥”的,当时他没有上心。现在听她这么叫自己,倒是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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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结局
却说萧峰武功当今天下本就无人能敌,这些日子又与阿朱结为夫妻,已是平生无憾,与玄慈出手,武功竟比之前更上一层楼。那玄慈又心怀愧疚,并未出尽全力,却说正当萧峰要一掌取他性命的时候,一个蒙面人出现拦下,此人武功在萧峰之上。
想起之前的猜测,萧峰心中猜疑此人便是杀害自己养父母和恩师的人,只是等那人露出真容,众人都是吓了一跳——他的模样苍老,却是一个萧峰的翻版!
原来这人是萧峰的父亲萧远山,当年他带妻儿回中原探亲,遭遇埋伏,这些人杀死他的妻子,愤怒之下,他杀了十余个中原人。他师承中原人,曾立誓不杀中原人,顷刻间杀死了这么多人,又见妻子已死,了无生趣,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萧峰跳崖自尽。跳下之时,却又不忍萧峰随自己死,便把他抛了上去。而他自己也摔在一棵大树上,并没有身亡。
如此,死志已去,他恨那些人污蔑他是来少林寺盗取经书的,便果然躲在少林寺中,一躲就是二三十年,将藏经阁的书都看了。此言既出,少林寺众僧人大惊。萧远山又质问那玄慈,当年究竟是哪个小人假传消息,不待玄慈说出来,又一名老者现身,却是和萧远山一样,在少林寺一躲便是二三十余年!
玄慈认出了他,正是慕容复早就“死去”的父亲慕容博!慕容世家是大燕后人,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忘复国,当初送信之人正是他,意图挑起辽宋争端,好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后来事情败露,他担心玄慈质问,这才假死避祸。
萧峰认定这慕容博更是杀死自己养父母等人的人,萧远山这才道,那乔家夫妇、还有玄苦等人,都是他杀的。他恨中原武人,也恨乔家夫妇夺了他的天伦之乐。萧峰心中顿生迷惘,但对生父过错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人是他杀的,却也和自己杀的一般无二。萧远山这时又说出了少林的一桩辛密。原来玄慈多年前曾勾搭了一个年轻姑娘,骗那姑娘生下孩子,始乱终弃。而这孩子被萧远山偷了去,如今是少林寺里的一个小和尚。
此话既出,群情沸然,一时间众人对玄慈、对少林寺,投去各色目光。如此,却也不用萧家父子再说什么,玄慈自也必领法棍。之前他受了伤,领法棍便也是没想再活着了的。
萧远山不再管他,要杀那慕容博报仇。两人用了轻功,离开此处。萧峰看了阿朱一眼,也赶紧跟上去。随之而去的是慕容复。
他们离去后,原本阴沉的天气便下了磅礴大雨,阿朱眼中流光一转,趁着场面混乱,瞧瞧去易了容貌。却说丐帮等人都还未消化完这场变故,正寻了一处避雨,却听到了自家马副帮主的声音!他一出生便指着康敏道:“康敏,你和段正淳苟且,我且前事不纠,待你不薄!你却为何还要勾搭白世镜、全冠清,取我性命?!”
但见那马大元口吐长舌,双目圆瞪,正是惨死前的模样!康敏叫这一吓,惨叫一声,要往人身后躲去,只是此刻帮中并没她的姘头,而且大雨天的看到马大元,加上马大元说的话信息量太大,竟无人帮她。
“就因为乔帮主在百花会上没有注意到你吗?!”
“康敏,你好生歹毒的心肠!”
那康敏怪叫道:“不、不是我!杀死你的是白世镜,不是我啊!”
“马大元”听她亲口承认,便撕下脸上面具,却是俏生生的阿朱。
“萧大哥了不得的英雄豪杰,却因为你的妇人心思,惹了这么大一桩官司。”阿朱站在雨中,冷笑着看着所有人,“他是契丹人,你们杀害他的父母,把他养大,让他去杀契丹人。十余年功劳苦劳无数,如今,全不顾念他是如何对你们的。听信妇人谗言,冤他至此,枉你们自称英雄豪杰,羞也不羞!”
丐帮中竟然无人敢说话。
康敏眼见这般情况,情知丐帮中的人肯定要为马大元报仇,想着死也要拉阿朱陪葬!她骂道:“你这小贱人!你哪里比我好看了?!萧峰那个瞎眼的番狗竟然看上你这个杂种贱婢!哈哈哈,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却娶你做老婆!小贱货,我要撕烂你的脸!”康敏骂的话极不入流,一边骂着一边拔下发簪,往阿朱脸上刺去!
若论武功,康敏并非是阿朱对手,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是看着的。之前萧峰将阿朱托付给少林僧人,但此刻,少林的方丈因萧峰而死,对萧峰的妻子自然不愿相助。倒是丐帮中吴长老要去拦人,却也不用他们动手,众人只听到一声龙吟呼啸,康敏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肚子破了一个口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已然是死了。原来是萧峰赶回来了,他此刻一手抱着阿朱,对那死不瞑目的康敏道:“我说过,你再对我的妻子有一丝言语不敬,我就杀了你。”
“大哥。”阿朱依偎着他身边,只觉得十分安心。
原来萧峰紧随萧远山他们过去后,遇见了少林寺里的一个扫地僧,这扫地僧武功莫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萧远山和慕容博的招式,又因为他们二人没有章法地学习少林寺武功,如今筋脉有损,便齐齐拜了扫地僧做师父,出家少林寺。萧峰担心阿朱,所以先赶来看她,就见到了适才那一幕。
如此,萧峰夫妻二人又在少林寺外跪了几日,只求见萧远山一面。萧远山却是不见。
这几日,又有恶名昭彰的四大恶人之一叶二娘来少林寺认亲,得知了玄慈已死,虽是悲痛,却好歹和儿子虚竹相认,并未殉情而死。
萧峰夫妇苦求无果,自得离开。先是去了小镜湖见了阿朱生母阮星竹,又找回了妹妹阿紫交给阮星竹管教。段正淳与阮星竹二人生而不养,若非前世阿朱得知身世,也不会去赵他们。如此,全了本就没的母女、姐妹恩情,阿朱便随着萧峰远离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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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萧峰做了一场梦,梦中没有小阿朱提前告知他他的身世,他被众人污蔑,后来也是得阿朱相伴,可是自己却是被康敏误导,亲手误杀了阿朱!可是这噩梦还是没有醒,他终于得知了一切,自己苦寻的大恶人竟然是自己的生父!他重返契丹,等平息了辽宋一场大战,他看到雁门关外的那株桃树,原与小阿朱一般高的,如今却是高了许多。站在战场之上,所有人的眉目都模糊,阿朱的眉眼却愈发清晰。呵,这世上再无让他活下去的人。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浸湿了全身。梦里的一切太过真是,等睡的迷迷糊糊的阿朱唤他,他一把把人抱在了怀里——还好是个梦。身边的小阿朱不是那具青石桥旁冰冷的尸体。他紧紧地抱着阿朱,想起她曾梦呓的“萧大哥”。她说是自己听岔了。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他果真还是对阿朱不够仔细不够温柔。但凡自己把那恩仇放开一些,多注意她的情绪,也不会造就那样的大错!
阿朱被他抱着,起初只觉得有些闷,后来竟有些作呕。
干呕了一下,吓的萧峰一大跳,阿朱这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原是两个月前就有了身子。原是不大确定,才没有告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