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在回廊后山住着,遇到了长安,他还是那样普通的样貌,他还给她玉佩,然后拜托她将他和胡蝶葬在一起。
她将玉佩放在胡蝶的坟里,赵兰从来没发现,玉佩的中间有个暗槽,里面刻着胡蝶的名字。
玉佩从来都是胡蝶的,不属于赵兰。
酒是苦涩的,春潮不喜欢喝,她醉眼朦胧里将她向郁景要的玉壶扔掉。
她从很久之前,便能安然入睡,不需要慰藉了。
因着私欲她总利用着人心,可她没得选,她只能这样一步步的前进,抓住能抓住机遇,利用能帮助她的人。
周家的仇她不能不报,她师父的恨也不能不消。她走出回廊镇才知道人言微轻,人的命有多么低贱。
无数的人死在她眼前,死前恐惧,悲伤,乞求或者愤恨,可他们没有选择,因为他们没有权利,他们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因他们的生死从不掌握在他们手上。
生死一词是何奈告诉春潮的,春潮几次死里逃生也未参透,她看着死亡的人会产生一瞬的后悔,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杀了那人。
周涧的警戒只让春潮留了些善意,不让她在鲜血面前麻木冷漠。
奸诈狡猾似乎是人的天性,恶意欺骗仿佛是人的本能。
她利用着人也被人利用着,难得的几分真心又被她亲手拒绝。
第二十五章
初春,南域重创北疆,青鸾战死。
赵怀卿请旨奔赴战场,春潮在回廊镇等着他。
乌泽在城楼上看见春潮时,愣了神。
他当年救过又陪了许久的姑娘现在竟然可以这样独当一面,站在城墙上守城。
春潮看见他,却没有迟疑射出一箭,乌泽避开下令进攻。
火油烧黑城墙,直到夜幕降临,乌泽他们久攻不下,命兵回撤。
郁景知道春潮出现在战场上,也只顿了一下,随即吩咐丹朱准备下一次进攻。
战事已经持续几月,他没有退路,何况只为一个女子。
战况僵持,春潮潜入南域军营却暴露行踪,乌泽放了她一条生路,但断了她的右臂。
北疆军营同时被南域刺卫潜入,大火烧尽了军粮,启恒也被重伤。
赵怀卿破釜沉舟,命将领强攻,以求逐个击破,稍有胜绩。
他在南域撤退的领地里找到春潮。
五月,双方制衡已久,战事方歇。
北疆派使臣议和,南域钟鸣以死直谏,方成和谈局面。
边疆的月亮仿佛就在身前一般,触手可及。
春潮的右臂已经恢复,但没办法再举剑,便留在赵怀卿身边做个侍卫。
她时常发呆看着天边,话一天比一天少。她想着被捉住的日子,想着乌泽。
那日。
“乌大人,王上问及是否捉到一名女子。”
春潮那时被乌泽藏在床上,她听到乌泽说没有。
她的鼻端都是清涩的味道,苦香很弱,“你是什么人?”
乌泽看着眼眶发红,眼里开始蓄泪的春潮,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指尖轻轻的又触了触,“你怎么还这样爱哭?”
春潮眼角的泪不受控制的滑落,她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记起那时候,他不抱她,只是轻轻揽住,然后拍她的后背。她可以感受到他喉咙的震动,像是安抚的曲调。
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抱过她,他也从来没有想着利用她。
明明可以更早的利用她铲除危楼,杀死北帝导致乱局……
可她直到了中腹之地,才真正开始被人利用……
“对不起,对不起……”
乌泽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他走过去,一只手揽住她,开始轻轻拍她后背,“轻轻的,不要哭泣,微风轻轻替我,直到我又见到你……”
“你那时候听不到,我本来想让你听到一次的,但我怕你会因此认出我。”
乌泽将春潮脸上的泪擦掉,“虽然现在我们站在对立一方,但我很高兴,可可,你父亲这样叫你。”
“我还以为再不会见面了。”
他从袖里暗袋里拿出一封信,信封边角已经被揉皱,但是字迹很是清晰:安平。
春潮抖着手将信攥进怀里,她小声哭泣,一直在说对不起。
乌泽拍着她的背,也不问为什么,“等战事停歇,你在北疆,要好好生活。”
我也曾经失去父母,他们在我眼前被人杀害,我被人收养,成为了一把开刃的刀。
但是啊,我还是怀着热情生活着,我希望你也可以。
救你是你父亲的要求,也是我自己的真心。
“周春潮,你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好。”
信封里是一张地契,那栋房子坐落在一个小山村里。
那里面有周深少时最欢乐的记忆,也是他留给春潮最后的礼物。
赵怀卿从军帐中出来便看见春潮坐在不远处地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她的脸庞有光闪烁,眼睛像寒星一样明亮。
“阿潮,你在看什么?”
春潮擦去滑落的泪,她看向赵怀卿,“战事已平,我要走了。”
赵怀卿看着她,良久开口,“好。”
他没办法开口挽留。
盛夏,两国互签协议,友好往来。
赵怀卿离都远走,他先到回廊镇却没看见春潮。
回廊后山留着粮食和一些衣物,供上山的人取用。
他到处走,遇到过乔安,见到了小虾米和李航他们……
他没再见到她。
等他回帝都,太后寿终正寝已经下葬。他去陵园时,守墓的嬷嬷递给他一个木盒,盒子里是他送给春潮的簪子。
春潮从太后那里知道了簪子的来源,她在离宫时将簪子藏在了宫里,她留言拜托太后还给赵怀卿。
她始终没办法承诺他,她也做不了他的妻子。
战后一年,南王大婚。
有客远来,在宫门口放下一个玉壶便消失了踪影。
南王遍寻无果遂弃。
同年,乌泽自废内力,离开了南域。
走时,玉焚来送他,“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到处走走,喜欢一个地方便住下来。”
“乌泽,回见。”
“回见。”
流云村。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END
番外篇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春潮刚从地里回来,她还不是很适应种田生活。
一步一步都在学习,看着村子里的人怎么做。
乌泽看着她笑,也不说话,只是笑着。
春潮红着脸,走过去拍他肩膀,“要不要去我家看看。这次,是我收留你了。”
“好。”
夕阳西下,春潮躺在院子里看着站在她身前的人,指了指旁边的躺椅,“要不要坐?”
“好。”
“你怎么找来的?”
乌泽扭头看着春潮,“我看过那封信,对着灯,可以看见里面的字,虽然模糊,但多走走就找到了。”
春潮难以置信看向他,正好视线相对,她先转了头。
“你,你找我做什么?”
“没地方可去,除了南域那些人,我只认识你了。”
春潮不搭话,只看着天边的红霞。
倦鸟归巢,扑着翅膀从远处而来,翅膀的外廓是光的颜色。
鸟雀的声音格外热闹。有微风拂过,林中叶片刷啦啦的响。
村子里的人开始点灯,昏黄的窗子映出忙碌的身影,小孩子们欢乐的聚在一起笑闹奔跑。
天慢慢的暗下来,月亮一开始隐在天色中,现在也发出柔和的光。
星星开始闪烁,夏虫的声音逐渐放大,夜间开始有了凉气。
乌泽看着闭眼,像是睡着的春潮,他站起身回屋拿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你对我说,对不起,为什么?”
春潮睁开眼,手遮挡住眼睛,她看着指缝,不想开口。
“你把其他人当做了我。”
春潮站起身,将外套丢给乌泽,回了房间。
乌泽笑着看她进屋,然后将外套披在身上,坐在椅子上,看着星星一闪一闪。
数到一百一十一颗的时候,春潮叫他回屋。
“你睡不睡了?明天还要去地里劳作呢!这里可没有白食可吃。”
“好。”
乌泽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然后进屋关门。
第二天,天还未亮。
乌沉的凌晨,天际泛着微白。
春潮起床便看见乌泽躺在院子的躺椅上,静悄悄的,看着天。
她走过去,将外套丢给他,“在想什么?”
乌泽展开外套,披在身上,“在想,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我以前想过很多次,都没有现在这样安宁。”
“可可,真好啊!”
春潮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也觉得好。这样最好了。”
乌泽坐起来,扭头看她,“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谁?”
“你把谁当做了我?”
春潮摇头,开始赶人,“睡不着就去地里。”
“我不问了,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这话,春潮答的斩钉截铁。
她以为他是他,所以付出了信任。她将彼此的往来算做了交易,他救她,她帮他,他护过她,她便也给他情报……
“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
乌泽笑,“你知道,我看见你在城楼上,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在想,原来你已经长大了啊,坚强到可以成为一个军士,保卫你的国家。”
春潮看着乌泽,“对不起。”我认错人。
“对不起什么?”
“我认错了人。”
“没关系。我还以为你要向我道歉,你在城楼上准备一箭射杀我。”
春潮愣了一下,然后弯了眉眼,“再有一次,我肯定会当场射杀你的。”
乌泽摸了摸她的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们不会再有敌对的一天了,至少等我们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再有战争了。
“可可,等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们成亲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