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了。”
玉焚知道公子这句时间不多指的什么,再有不到一月,那位周姑娘便要成婚了。
第二十二章
赵府。
春潮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睡得深沉,姜葵推门进来时她也未醒。
屋子里燃着安神香,闻得时间久了人更增添困顿。
姜葵的手搭上春潮的脉时,瞬间就被春潮扣住。
她没有出声,松了手上的力道。
眼睫颤了颤,春潮睁开眼,放开扣住姜葵的腕,指在她手心落下一笔时,门外有脚步声接近。
赵怀卿推门进来看见仍昏睡的春潮,几步去了床边,手指放在了她的脖颈动脉处,心脏跳动得缓慢。
轻柔的吻落在春潮的额头上,"阿潮。"
他离开之后,春潮才睁开眼。姜葵从床底出来。
"周姑娘,您若不愿意,我可以带您走。”她想了想,“我们南域真的很好的。"
春潮拉住姜葵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我明天会找机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姜葵虽惊讶但心里也松了口气,"好。"
几日后,春潮将两名医女调到身边,赵怀卿没有生疑。
早晨,敲门的手在赵怀卿迈入院内时停下,姜葵退开几步行礼,"大人,赵姑娘还未醒。"
赵怀卿深深看了眼她之后推开了门。
春潮听见声响从被窝里坐起来披了外衣静静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赵怀卿。
赵怀卿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一摸她的发,"身体还不舒服吗?"
“嗯,感染风寒哪儿有那么快好的。”春潮朝里一挪。
赵怀卿自从定下婚期后整个人轻松愉快不少,他没有让赵宇退下,朝春潮凑近,然后点了点她发红的鼻尖。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嗯。你不用陪我。”
“今日休沐,没关系。”
赵怀卿给春潮掖好被子,然后拿了《地方杂志》坐在床边给她念书。
赵宇悄悄退下,关住门。
耳边是温柔的声音,春潮本来浅浅的睡意被勾浓。
自赵怀卿发现春潮不能夜间安眠,他便在夜晚一直陪着她,给她念些怪谈杂说。
长时间以来,春潮已经形成习惯。
安神香温和的味道盈满屋子,赵怀卿看着春潮睡着,然后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
没有人监视,发自内心的。
赵怀卿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这一辈子也不错。
赵怀卿头抵在床栏上,呼吸绵长。
朝局不稳,晋王与北帝隐隐相持;帝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最近也很忙。
春潮睁开眼,下地然后给赵怀卿摆了个舒服姿势。
她触了触他皱着的眉眼,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唇。
赵不归好像真的喜欢自己啊,不是在逢场作戏。
她呢?
心里仍然有那个人的味道,她那时候心如死灰,是那个人一直陪着她,即使他利用她,她也不觉得难过。
可,不归,
春潮坐在床角,头枕在膝盖上看着赵怀卿,她不想要他因为她难过。
可她什么也给不了他,除了杀掉那个共同的仇人。
丞相府。
"刘相,此举虽可行但终究太过冒险了。若是失败,我们连一丝退路也没有,还得背上叛国的骂名。"
安侯与刘青并立窗前看着窗外的数点寒星。
"我们不动手,陛下也会动手,不如我们出其不意先动手,还有大半胜算。何况,南域参与了进来,若失败我们先擒他们,也算一条退路。"
"安和呢?"
安侯爷担忧家族前途也担心他的女儿。
刘青扭头看他,心慈手软,怎么能成大事,"我会安排人接她出来,你放心。"
"好。"
大婚前。
“你明日便要入宫,阿潮,今日我陪你在帝都逛一逛吧。你到这里许久,我都没有陪你看一看帝都。”
春潮点头,她换了一身装扮,当作赵怀卿的小厮,和他一起走上街。
她看着帝都,觉得哪儿哪儿都新鲜,赵怀卿带她去哪儿,她都跟着。
脸上带着笑,她迎合着赵怀卿,想要他高兴。
坐在茶馆二楼。春潮听着说书先生讲着齐王征战沙场的伟绩。
赵怀卿看着她这样,给她倒杯茶,“你怎么不好奇太后怎么会同意你从宫里出嫁?”
“你想说吗?”
春潮看向他,她怕他想起往事难过,便也不想知道缘由了。
风安镇的时候,他便很难过,忍着哭声,看着很让人可怜。
赵怀卿点头,反正这话他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说了。
“我母亲自小是养在太后膝下的,后来,母亲从陛下那里见到了我父亲……”
“他们的婚事,最后是太后下旨才能成的。母亲生下我后,身体虚弱不能养育我,于是我被送到了太后身边,长到五岁才回自己家……”
赵怀卿回忆起父母的笑容,回忆起以前那些欢乐时光。
眼眶里积着泪,在夕阳下闪着光。
他看向春潮,然后拉住她手腕,将藏在手心里,已经有些汗湿的发钗放在她手心里,“我觉得它很衬你,你别,别不要,好不好?”
春潮看着发钗,又看向他,将发钗递给他。
赵怀卿脸上不免失望但又释然,他正要收回。
“我看不见,你给我戴上。”
“好。”应完好,赵怀卿看着一身小厮装扮的春潮笑开,“我给你拿着吧。”
春潮也笑,“好。”
晚上,春潮拿着河灯,然后许愿放进河里。
今天不是河灯节,街上也没有卖河灯的。
赵怀卿拉着春潮走了许多店铺才买到,很朴素的一只莲花形状。
“你许了什么愿望?”
春潮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星星一样。
我希望可以顺利报仇,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好,希望北疆与南域没有战事……
回府后,赵怀卿说,“阿潮,后天,我去迎你。”
春潮没有应声,她朝后摆手,头上的珠钗不伦不类的晃,直到她走进院子。
玉焚看着郁景将河里的河灯拿在手里,看着他翻来覆去的看,河灯上一个字都没有。
大婚前夜,春潮住在永和宫内。
太后已经年迈,记不住人脸也记不住人名。
她念叨着赵怀卿的名字,笑着说那个混小子终于有了喜欢的人,愿意让她看一看。
太后摸着春潮的手,笑着让春潮吃点心,又三三两两的絮叨过去的事情,“不归这个名字不好。他原本字遂宁的,后来失了父母才改成不归……好孩子,你与他成婚后,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啊。”
春潮点头应好,然后陪太后坐了许久,直到太后睡着,她才离开。
嬷嬷与她客套两句便起身离去,屋里仅留了姜葵和她。
姜葵关好窗子又细细检查了屋内摆设。
春潮将头上的珠钗取下松了发,指揉着被紧箍发疼的头皮,"你明日早些出宫去,我这里不需要你。"
姜葵没有多问,"你多小心。"
春潮在姜葵出去后躺在床上却无睡意。
天气仍旧寒凉,鸟雀倒像是不知冷一样,叽喳的叫嚷,里面夹杂着短促的嘶哑叫声,停一会儿一声,着实扰人。
宫人驱赶着鸟雀。
"谁这么讨人厌把碎饼洒在院里,招鸟雀来瞎叫唤。"
旁边的人轻拉抱怨的人,‘嘘’,她指了指屋内,"别吵醒了里面那位。"
阖宫内外点上了灯。
掩在夜色下的赤卫悄悄换了班,永和宫里除了风声再没了其余声响。
窗子推开,春潮取下夹在窗缝里的纸条:就绪。
她如释重负的笑开,眼眸明亮。
长安走出宫门。
甲子看见之后朝他走来,身后跟随的赤卫围住了长安。
长安神色淡然,低头整理衣袖,"怎么?要杀人灭口?"
话语落地,抬头一瞬,甲子他们眼前一花,他已经杀了一人。
剩余人冲了上来,长安跃起一甩袖,青黑色的虫蛊伴着银针刺入他们的身体。
甲子后撤,用刀摒开银针却没防住虫蛊,他驱动内力却感觉血脉翻腾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长安站在屋檐上看着地上躺着扭曲痛苦的侍卫和脸色愈发青黑的甲子,"告诉你的主子,不要白费力气。"
甲子眼睁睁看着长安离去。
"我告诉你了,不要招惹他。"
特有的尖细嗓音从他背后响起,总管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旁边。
甲子转身离去。
总管也不生气,随在他身后,"去找杜平?"
甲子慢了半步。
总管翘起兰花指,点了点他的背,"他可不会给你医治,不过,他欠了我个人情。"
甲子彻底停步,"你要什么?"
总管越过他,脸上是向往和憧憬,"我累了,明天后我想平安离开这里,找个僻静地方过完我下半辈子。"
"我做不了主。"
"我们这些小人物,晋王根本不屑动手。甲子,你放我一命,我承你的情,杜平那里我帮你去说。"
甲子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总管露出善意递给甲子瓶药,"杜平不在帝都,他明日才能回来。这药可以帮你抵住虫蛊。"
甲子眼里讽刺看着总管。
总管坦荡,"宫里这么多年活下来,我知道了一件事,命握在自己手里最好。"
甲子吞下药丸,感觉血脉逐渐平静下来。
等他们离开,地上的赤卫早没了生息,血肉被噬尽,白骨也开始化粉。
第二十三章
天未放明,月亮的光柔和照耀着帝都。
郡马府里寂静无声,侍从被悄无声息的杀死拖走,府里的井‘噗通,咕噜咕噜’的响。
安和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的人不见,床也早已冰凉。
安和披上外衣,拢了拢前领,她拉开房门还未出声就被一把刀抵在了脖子上。
声音还未叫出,那人就朝后倒下。唇被捂住,安和被拉回屋里。
郁曦捂着安和的嘴,将她抵靠在门上。
"府里不安全,你一会儿跟着南顺去后门,他会保护你。"
泪一颗颗滑下,安和摇头,郁曦放下手,亲了亲安和的唇。
"安和,不要怕。"
开了门,安和被郁曦拉着往后门跑,裙摆沾了泥土,鲜血染在她的衣上。
大雪纷纷扬扬,风不甚大但卷着雪往人衣领子里钻,脖颈冰凉一片。
地上的血迹一层一层被雪铺上,先下去的化了血碴,慢慢才掩盖住。
郁曦为保护安和胸膛被划了一刀,他挑剑杀了那人踢开。
安和被他护在身后,泪水滂沱。
血液和泥水相混,好不狼狈。
"带她走。"郁曦挡住一刀将安和推给南顺。
南顺拉住安和,后门在她一出去就被郁曦关住。
安和挣扎开南顺拉着她的手拍打门,玉焚赶到一个手刃劈晕了她,"走。"
"是。"南顺抱起安和上了马车。
玉焚铁扇展开将飞出墙的追杀者斩杀在地一跃进了院。
郁曦一身血色,伤口处皮卷起来还泛了白。他看见玉焚时吃力挺直背,不羁一笑,"你帮我收尸来了?"
玉焚一刀毙命一个,闻言将冲向他的那个人一脚踢在郁曦那里,"你这不是还没死呢!"
"等我死了就晚了。"
长安回了客栈将衣服披在胡蝶身上,窗户大开,风吹着雪湿了她的手。
"长安,月亮没有被云层遮盖,雪怎么就来了?"
长安将她的手拉回来,关了窗户,"月亮不见了。"
胡蝶听着这一本正经的话脸上露了笑容,只是笑得勉强,"你没受伤吧?"
"没有。恩情报完了。"
胡蝶知道他的意思,可她没有打算。危楼被火燃尽,哑婆也在之后不久死去,她虽然还活着,但觉得人生空荡没个去处。
"长安,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我的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我无处可去了。
"朝东走。"
"嗯?"
长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朝东走。"
胡蝶不去看长安认真注视自己的眼,"我在东面没朋友。"
长安收回视线,去桌子边倒水掩饰紧张,"你只有我了。"
胡蝶下意识反驳,"胡说,我还有,"
"我要去东面,你走吗?"
蝴蝶扭着的手指头停住,她又打开了窗子,"走。"
"好。"
胡蝶趴在窗口,雪落在脸上。
她伸出去手接着雪,冰凉的雨降下刚才热气染红的脸,"我帮可可不是因为周,因为她父亲。"
"我知道。"
胡蝶撇嘴,"你知道什么就说知道。"
长安看着孩子气的胡蝶翘起了唇角。
我知道你其实早已经不爱周深,你只是放不下心里一起陪伴长大的感情;我知道你帮周春潮是因为她也帮了你,让你从危楼脱身出来,世界从此再没了危楼楼主;我知道你现在脆弱迷茫,我更知道你其实有着柔软心肠像个孩子一样纯真。
胡蝶,我很开心,以后你只有我了。
那次没有狠心杀了周春潮我很后悔,但我也庆幸。
雷声一声大过一声,每一下都敲在安和的心上。
刚出巷口,马车就被围住,南顺不敌死于对方剑下。
安和浑身湿透,口鼻都是铁锈味,她被打晕拖着入了另一辆马车。
天大亮后,城里风平浪静没有喜气也没有丧气。
未明时下的雪在太阳出现后停歇,阳光普照下枝桠厚压着雪,嘀嗒的水珠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