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有人吃吃的在笑,“哟,小两口感情这么好,蒸饼还卖不卖了?”
素云才发现,自己竟然扯着陆石头的衣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陆石头的整个人都拉弯了背,只盯着人家的脸看,不知何时竟看呆了去。
等她迷迷糊糊的给那人包了蒸饼,又迷迷糊糊收了钱的时候,她才意识过来,她刚刚拉着陆石头,看他的脸,竟看呆了去。
才觉得羞愧难当,虽说现在的定亲的男女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她又生怕陆磊嫌她太过于轻浮,还没过门就看着未来夫婿的脸,看呆了。
赶紧的把铜钱往匣子里一丢,一张粉白的小脸像滴出血一样的,转身就夺路就逃。
哪知一个趔趄,踢倒了脚下的一个箩筐,整个人用一种极其丢人的姿势,往下趴去。
她紧紧的闭上眼,苍天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难道这陆石头竟是她的克星不成,从他往这饼铺的台子前一站,仿佛什么都不同了,明明做惯了的事情,都变的那么陌生,她也连连的出糗。
她闭着眼,以为自己要摔个大马趴,却有一只温柔有力灼热的手,将她从下到上一捞,就揽住她细细的腰,将她整个人反过来就按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她伸手抓住那个手臂,隔着衣袖竟觉得都烫人,一股男子的灼热的气息从她的头顶,到耳边,逐渐浓重,把她的整张脸都燃的滚烫起来。
她心里羞恼的很,却丝毫没有办法挣脱开,那人明明看得出他的尴尬,就是僵持着不放开她。
跟陆堂定亲这许多年,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小时候总是沉默不语的跟在她和陆堂身后的陆石头,如今怎么学的这个坏模样了。
“你,坏人。”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出去,直奔向后院,一头扎进自己的屋里,拉起被子,盖住了滚烫的手和滚烫的脸,刚刚被他挤着的身子也隐隐发起烫来。
第六章 卫老爹炫女婿
被子盖住了整个人,却没有浇熄那股莫名的热气。
她快要羞死了,觉得自己活了十六年以来,今天是她觉得最丢人的日子,哪怕迎头撞上那些三姑六婆八卦她被抛弃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如此丢人过。
站在台子前的陆石头,正在怔神,他一身糙皮肉,在北地的大营里他待了三年,在京城那人吃人的场合里,他呆了一年半。
终于摆脱了那些地狱也似的日子,他终于堂堂正正的站在定亲的姑娘家的铺子里面,光明正大的跟她一起,他包饼,她收钱。
他虽然洁身自好,但一群糙汉子嘴里说的那些混话,他都是明白的,他迫不及待的想拉住素云,想说他并不是坏人,想跟她说两句话,只是素云要摔倒,他情急之下揽住的柔软的小小的腰身,还有无意间蹭到的......
素云的手是一双捏绣花针的手,又白又细又软,临走时挣扎的时候,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抓痛了她,这样娇柔白净的小姑娘,再过两个月就成为他陆磊的妻子了。
他捂住砰砰砰直跳的心脏,莫名的思绪飘到了未来。
那些吹吹打打的唢呐里,有人女子,披红挂绿的朝他走来,他喃喃的道:“素云。”
这时,卫老爹的敲敲台子,“石头,石头,这孩子,你这是咋啦。”
陆石头好容易黝黑的皮肤还没有彻底的养回来,他微红了脸,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看到卫老爹才觉得不好意思。
“卫叔,我是来送节礼的。”
午饭,卫老爹特地关了铺子,带着女婿出门左拐,去李家的铺子里买熟食,捡了那软烂下酒的羊肉,羊肚,并着整只的烧鸡,要了几样。
在店家恭维声里飘飘然起来,没错,他就是来炫耀女婿的,他家的素云退亲又咋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个病弱的陆堂,如今定下了陆磊,他瞧陆磊哪里都欢喜的。
“卫老爹你这女婿不错啊,这么早上门送节礼了。”
“那是,石头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为人自是好的。”
陆磊只是陪着笑,听卫老爹和店家,吹着牛,自是安稳的扮演好一个听话好女婿的样子来。
只是会特别有眼色的赶在卫老爹掏钱袋时,急忙抢先付了钱。
卫老爹背着手,扬眉吐气的走在前头,一向因为揉面做蒸饼的腰都挺的直直的,仿佛他才是凯旋归来的大将军一般。
陆磊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甚为滑稽的跟在后头。
看到拐角处有个婆婆在卖散糖果子的,就忙不迭的了一份,让道拿不下了,让帮忙送去前面的卫家饼铺。
不过几十步的事,那婆子哪有不愿意的,自是称了高高的称,送去了卫家饼铺。
将手上的大包小包放下,陆磊才付了糖果子的大钱,那婆婆也是几句吉祥话连连。
就是些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话,又多得了陆磊几个大钱,才高兴的去了,逢人就道,这新女婿比那旧女婿强太多了,旧时那陆堂可是眼高于顶,别说买糖果子了,就是连驴车都不肯下的。
难得的自家女婿送节礼,又不用下厨烧菜,一家四口围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并着几碟凉糕,果子。
素云觉得也不错,尤其是摆在她面前的糖果子,甜而不腻,她自小就很喜欢,但是卫娘子担心她牙齿,平时都是控着她的,今日竟然就摆在她面前,她就连连夹了几筷子。
正欲想称赞下糖果子的时候,卫老爹喝了一口酒,咋着嘴道:“石头不错,是个会过日子的,这果子买的好,我家素云自小就最爱吃这个果子了。”
素云知道自家老爹,在为陆磊说话,自然不会去应,只是直到散席,都不肯再去动那盘糖果子了。
陆石头在卫家呆的开心,却不得不离去,毕竟还没成亲。
素云回屋拿了一个包袱,解开,里面又分了三个小包袱,分别用细棉布包着。
她沉着脸,毫无表情的道:“这紫色的是给陆家婶子的,这蓝色的是给陆家大大的,你且回去代我转交下。”
却抛开了那个月白的包裹不去提,陆磊有心逗她,含笑问:“这个浅色的包袱,却是给谁的?”
素云白了他一眼,“给旁人的。”一扭小腰,就娉娉婷婷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卫娘子和卫老爹都知晓陆磊的心思,毕竟大家都是过来人,道:“素云这孩子,有点害羞,你可多担待些,石头啊,听你爹说,你家在正南街那边又置办了一个大宅子?”
“卫叔,在外面打拼的几年,我也没地花钱,存下了些金银,现下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索性兑了银子,在正南街的隔壁买了杨家的宅子,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哪怕是后来有了孩子,都住的开。”
杨家的宅子,卫老爹是知道的,杨家也是熟识的,不过前些年独子迷上了窑子里的姐儿,为着那姐儿也算是散尽了家财,结果人没到手,腿都给打断了,再这混不下去了,只好卖了宅子回了老家,他总觉得这宅子不太吉利。
瞅着卫老爹不太欢喜的样子,陆离担心他因为宅子的传闻,忙又道:“这宅子让西林寺的老方丈看过了,说没问题,还求了那许多黄符,各个角落里都烧了,到时候卫叔和婶子也一起搬过去住,也省的素云之后总是担心。”
这话真真的说到了卫老爹的心坎里了,立刻就忘了这不吉利的宅子。
素云是他三十出头才的了老闺女,自小娇养着,哪里晓得遇到陆堂这样的混小子,惹得素云伤心了好久。
还好素云是个好命格的,又遇到了陆磊,陆磊虽说年岁大些,但是大些的男人会疼人,他自己也是比素云的娘大了好些岁的。
此时石头又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等以后接他和素云他娘一起过去住,权当是面子话,他也听得心里极为舒服。
石头这小子,现在看着是可以,选了石头,也算对得起闺女了。
第七章 卫老爹的眼光
以他卫老爹四十多年看人的眼光,石头这孩子,目光坚定,是个能成大事的。
况且在外游历过的人,都是吃过苦头的,也见过世面,既然能稳定了心神,愿意回到松山县来,拉起板车,上山砍柴,也能去码头搬货,自然也是一种不虚荣,靠得住的象征。
而且彩礼下定的那天,那些首饰,也是捡了他们这些商户能用到的最好的银饰品了。
那些衣服的料子,一匹匹的搬进女儿的闺房,根本放不进去,又另外劈了一间仓房,才强强的放得下。
这样还未成亲,就已经如此贴心的女婿,可不好找了。
就算女儿现在不情愿,怨恨他几天,他也认了,为了闺女儿好的事情,不怕她短期的埋怨。
陆家的小院子里,正忙着收拾谢媒礼,陆娘子一脸的笑,趁着她白皙的肌肤,跟旁边的陆大郎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娘子原名叫梅子箐,她几岁上头,被拐子卖进了青楼里,她相貌好,身子又弱,骨子里就带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与当下泼辣大胆的姑娘们不同,她只隐约的记得,小时候家门口也有着大石狮子,还有一棵银杏树,其他全不记得了。
桂花楼的老鸨桂花,一眼就瞧中了那时才五六岁的躲在人贩子身后的她,本想是养着留着做个头牌的。
结果梅子箐怯生生乌溜溜的眼睛与她一对上,那股清凌凌的干净的气息,顿时让她想起那多年前战乱时,走散的夫君和女儿,一颗坚硬无比的心也软和了下来。
怕污了子箐随了梅桂花的姓,梅桂花怕累了她的名声,又在临近的一个镇子上,租赁了一处宅子,将她当做女儿养了起来。
日子倒也过得,得了一个落魄的妇人做了夫子,学了些琴棋书画,还有一手好绣活,大家子姑娘该会的,梅子箐样样都没落下。
梅子箐十几岁的时候,桂花楼惹到了一个过路的匪徒,将桂花楼打砸了一通,报官了也没寻到人,姑娘们病的病吓得吓,没顾得上生意,旁边的荷花楼立刻崛起了,桂花楼就此没落了。
桂花年纪也大了,搂了些钱财,索性散去了姑娘们,桂花楼也盘给了隔壁的荷花楼,拿了一笔钱,准备给梅子箐招个女婿,养老了。
养在深闺的梅子箐生性单纯,容貌日渐娇艳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就有大把的人上门求亲。
桂花只是不认,只道,就这么一个老闺女,只招女婿上门来,这才打消了许多人的念头。
松山县的人过的甚为富裕,甚少有那种为了一个女子,而把自己的儿子送上门做女婿的,更何况,桂花还是个做老鸨出身的,哪里晓得这养的闺女可还是完璧之身。
因着拒了多家的媒人,桂花和梅子箐的日子在这镇上愈发的艰难了,有那些不着调的二流子,还半夜里游荡着醉醺醺的敲门。
只把梅子箐吓得大病了一场。
梅桂花虽然是一大把年纪的女人了,她见过的世面怕是比寻常的男子都多得多,她手段也狠厉,雇了几个闲汉,连续几夜,将那二流子狠狠的暴揍了几顿,才堪堪的平息了一些流言。
但是新的流言又起了,这次说的却是梅子箐,说梅子箐与那闲汉有染了,不然那闲汉怎么半夜不休息的,去替她揍了那些个二流子。
流言可谓,梅桂花不愿娇花一般的闺女儿受这般流言的苦楚,又将这小院退了,来到了与松山县一河之隔的松山镇。
码头上,梅子箐一身严严实实的青布衣衫都掩饰不住的好身材,码头上来来往往的汉子那口哨声飞起。
梅桂花甩着一副破锣嗓门,狠狠的骂了一通,那些子人看着梅桂花不好惹,才歇了心思。
就这样,梅桂花和梅子箐买了一处一进的小院,在这紧挨着的松山镇落了家。
梅桂花,见的世面多,便不肯梅子箐出门,只招了松山镇的媒婆,道要招个上门的女婿,要性格好,家里最好不要太多的负担,关键的是不要和家里有纠葛。
媒婆哪里有不应的,梅桂花给的谢媒钱又大方,女方还是有房的,自然张罗起鼓的去放了风声。
这陆家大郎虽然是个庶出的,可是上门女婿按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吗,可是缘分就是这么的奇怪。
梅子箐很快定亲了,结果临近小定都下了,自然是下给男方的,梅桂花,想着本就是等于买了人家一个儿子,那人的样貌也属实过得去,给了五两的小定礼。
结果小定的当天,一个在场的族老好巧不巧的道:“咦,你不是桂花楼的桂花吗?”
梅桂花伤心欲绝,好好的一桩婚事泡汤了,还连累的梅子箐的名声,人人都道,老鸨的女儿,那不就是楼子里的姑娘吗?
怎么还好意思来寻女婿,就这样梅桂花伤心了一场,一病不起吗,中风瘫在床上了,要强了一辈子的女子,最终沦落到了这般的地步。
这事,却引起了陆家老婆子的注意力,她寻了理由,见到了因为梅桂花瘫倒在床,不得不独自出门的梅子箐,当时的梅子箐跟着一个小丫,畏畏缩缩的,任由绣铺子的老板任意压价,一副绝佳的绣品,生生的压到了几两。
陆老婆子就觉得这姑娘好拿捏,又是老鸨养的女儿,配给庶子陆大郎可是再好不过了。
第八章 烧头香去
省的陆老爷子一天到头埋怨不给陆大郎寻摸个出色的媳妇,看这姑娘胆子小,但性格又软弱,就上了心。
转头便给庶长子提亲去了,瘫倒在床的梅桂花一听是陆家,点着头流着老泪,连聘礼都没问就直接同意了。
就这样,梅子箐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嫁给了陆大郎,陆大郎人憨厚老实,样貌也佳。
当时在码头,梅子箐和梅桂花初来的时候,他也是见过梅子青的,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清楚自己的条件,庶子,不受嫡母待见,这样好看的姑娘哪里的能轮的到他的。
成亲后,对梅子箐更是百依百顺,他第一次求了陆老爷子,选了一个婆子伺候梅子箐。
陆老婆子看着一对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又开始难受了,一个老鸨养大的女子,凭什么跟她一样养尊处优的什么都不做,闹了几次,招了梅子箐近前服侍。
梅子箐性格柔弱,陆老婆子威风耍的够够的。
可陆老爷子看不过去了,呵斥了几次陆老婆子,陆老婆子索性眼不见为净,将两人打发回了乡下,伺候那乡下几十亩地。
梅子箐什么也没说,收拾了包袱,带上了瘫痪的梅桂花,和陆大郎回了村里。
隔了没两年陆磊就出生了,梅子箐难产大出血,身子也败落了。
再后来,陆老爷子也去世了,陆大郎和梅子箐就在乡下伺候那几十亩地,日子过的越发拮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