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始至终,陆大郎对待梅子箐,那真真的叫一个好,冬天不让碰凉水,夏天不让晒日头,生生的把梅子箐宠成了一个大家的夫人。
现在儿子的亲事又说定了,梅子箐带着陆离,备上了几分好礼,敲开了梅桂花的门。
一个小丫鬟开了门,红着脸将二人请进屋里。
梅桂花正坐在那里吃果子,看到女儿和外孙子来了,忙叫:“春喜,赶紧的把昨天买的果子拿出来。”
一边用手撑着,挪了挪地方,招呼陆磊,“石头,咋没有把你媳妇带过来给祖母见见,你都不知道我昨天都梦到那个素云了,跟小时候一样,小圆脸,胖乎乎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身板。”
陆离听着他姥姥的话提到素云,不由得就笑:“祖母,人家早都长大了,不再是胖乎乎的样子了。”
脑海里闪过那小小一掐的腰,娇嗔的语调,软软的腰肢,白皙的脖颈和......
梅桂花了然的一笑,这个之前还是腼腆少年,话不多还有些内向的孙子,现在看来才是真的长大了,怕孙子羞到了,忙招呼梅子箐。
“子箐,我里屋那个架子柜里头,有个木匣子,你且去取来。”
梅子箐放下手里的碗盘,闻言取了一只红漆的木匣子来。
“来,你娘俩都来看看,我给我孙媳妇准备的见面礼。”梅桂花笑着,招呼陆磊和梅子箐。
陆磊凑过去一看,一只金灿灿的细镯子,一副金灿灿的耳坠子,还有一根镶了一颗珍珠的金簪子。
梅子箐大惊小怪的,“阿娘,你怎地准备这么厚的礼,我备好的那份可就拿不出手来了。”
”哟,你连我的礼都比不上,那子箐你就小气了,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儿,你这办事可不行,你这往后可得仰仗着素云过日子的哦。”
陆离忍俊不禁的看着梅子箐和梅桂花斗嘴,眼神盯着那根金簪子上的一颗珍珠,心想,这珍珠的色泽确实不错,如果得小巧一些的做一串,戴在素云的手腕上,莹润光泽的倒是不错。
如是的想着,俊颜上镀上了一层红晕。
梅桂花那眼睛多毒啊,外孙子这表情明显就是想人家小姑娘了吗?
想想也是,都二十三岁,隔壁家的二十三岁孩子都抱三个了。
在这烟火气足的日子里头,男人心里有没有人,骗的过自己,也骗不过旁人的眼睛,想起外孙子离开的时候不过个子高高瘦瘦,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因为陆老婆子事多,也没个亲事。
他死犟死犟的谁也拦不住,非得要走,留个子箐把眼睛天天哭的跟个没毛的桃子一样。
这日子禁不住多想,这一转眼四年过去了,如今虽不能说衣锦还乡,也算平安归来了,任子箐怎么说,也没撬开他的嘴说一声相中哪个姑娘了。
如今陆堂那边一退亲,陆磊这头就央子箐去提亲,这可不是早就放心里头了吗?
她就特别想见见卫素云,想见见这个能把野马一样的外孙子给拴住的姑娘,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
“子箐,你说这日子也快了,咱们约卫娘子去西林寺上个香呗,我也有几句话想给卫娘子说说呢。”
梅桂花瞄着外孙子的脸,话却是对着子箐说的。
梅子箐笑笑:“这可以啊,卫娘子人爽快的很,做事又麻利,阿娘你一见就会喜欢的,改天让石头约好日子,咱们娘几个一道都去,让石头问问素云,看能不能一起去。”
陆磊干咳了几声:“祖母,阿娘,你们聊着,我看那院子里还有柴没劈,将柴规整规整去。”
“去吧,去吧,对了石头,赶明儿咱得去西林寺上柱头香,我梅桂花这一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抱重孙子呢,怎么都得去一趟。”
梅桂花腿脚不好,这上头香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陆磊的身上了,天还没蒙蒙亮,就要驾车往西林寺赶,去晚了,可抢不到头香。
一盏昏黄的琉璃罩马灯,晃晃悠悠的随着驴车的提提踏踏声往西林寺驰去,陆磊坐在车前,啃着一块冷饼子。
八月的清晨有些冷了,烟蒙蒙的细雨丝,缠绵的在马灯前柔柔的缠绵着。
突然前面传来几声闷闷的声音,一个小个子穿着里衣的女子在前头窜来窜去,最终被一个汉子抓住,堵了嘴,那汉子又连着拖着,将那小个子的女子拖进了巷子里头。
他嗤笑了一声,这等低俗的把戏,还真的到处都有,也不嫌丢人,当他陆磊是没有见面的瘪犊子呢?
第九章 仙人跳和梦
将冷饼子往嘴里一塞,腾出手抽着一鞭子无辜的小驴子,受惊的小驴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吓得急忙吧嗒吧嗒的跑了起来,转眼小驴车就消失在了已经微白的清晨里了。
见吧嗒吧嗒的驴车跑的远了,巷口闪出来刚刚拖着人躲进去的人,是一个汉子,和一个小个子的穿着很少的女人。
清冷的雨丝飘着,女子穿的很少,瑟缩着拢着肩膀,绝色的脸上一片冷然,就像这飘着雨丝的清晨。
“他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小子没看到你的脸啊,不是说让你多转几个圈,你特么的没耳朵啊!”
这汉子看着这一幕,怒了,他们两个做这种仙人跳,可不是第一次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见了这女子半裸的身子,不下来一探究竟的。
由于惊诧,就显得极为愤怒,手里的鞭子往小个子的女人身上一抽。
那小个子的女人瑟缩着低下头,也不躲,生生的受着了。
那汉子没看到的是,女子连低下头的眼神都泛着骇人的森冷的意味来。
男的是北边来的汉子罗三炮,身量魁梧心狠手辣,脾气极其暴躁,女的是他勾搭来的小户人家的女子,女子显然是被打怕了,鞭子来了躲也不敢躲。
这女子本是一个江南家境还算不错的小户女,从小生的美貌,也是娇养着的姑娘。
却被罗三炮殷勤给取悦了,一次幽会中,被打晕带走,就做了这仙人跳局中的一员。
刚开始也躲过,也跑过,被抓回来又是一顿打,反复几次之后再不敢了,打骂都生受着。
他们一直在南边一带行骗,只是有一次失手了勒死了一个苦主,才不得已逃到了松山县,为了躲的隐蔽些,又来到了与松山县一河之隔的松山镇。
“奴也不晓得。”那女子一口温软的语调,瑟缩的抖着。
抬起的脸那可又恢复了如芙蓉出水那般的清纯的神色,只有那眸子里依旧一片冰冷,随即又垂下头,想着那个一撇之下的人,架着马车远去的身影,有了片刻的失神。
“好容易打听他去上头香,以为他为了个好兆头也得搭救一番的,哪里料到这个情况,倒真真的让老子看走了眼,这人倒有几分警惕,也倒有几分意思,走吧,走吧,先回去再说。”
他大步向前走着,见女子没跟上,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还不走看什么,再看人家也看不上你!”
嘴里又嘟囔着,“这小子绝对在北边赚了大钱,他家老母在银铺子换了几锭金子,你可别不信,老子亲眼所见的。”
他们干这行,却不是随便就出手的,要多方面踩点,确定目标。
小个子的女人抱着肩膀,瑟缩着小步小步的往前走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瞧瞧,这世态有多炎凉,有人退亲了也依然能被那样的人捧着宠着,而有的人注定要被自己做错的一件事,付出一生的代价。
她手护住的地方正是肩膀,刚刚被拖时候擦伤了,她什么也没说,在走进巷口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仿佛依稀中有那么一撇之中带着不屑的那人,冲着她冷冷的一笑,随即甩着鞭子远去的身影。
西林寺坐落与松山线的边角。景色幽静。四中传来阵阵钟声。
顺利的抢到了头香,陆磊心下满意的很。
这是个好兆头,不管是对外祖母来说,还是对他本人来说,现下的人都喜欢讨个好兆头。
好像自从跟素云定了亲,他做什么都顺利极了。
他抚了抚身上的蓝色长衫,嘴角微微勾起,也不晓得素云怎么量的他的尺寸,竟然这么合身,真是个心灵手巧人也美的小娘子,再过不久,这小娘子就是他陆磊的人了。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细如牛毛的雨丝也已经停了,有僧人在打扫路旁的落叶和夜风垂下的枯枝。
下山付了几个铜钱取了驴车,想起附近有一家胡饼店,做的生甚好,刚好那家新出了一个口味甜饼。就想买一些带回去。也正好是个理由,去见一下素云。
他晓得素云喜欢吃甜的,从小到大就极爱散糖果子,偏偏卫娘子管她管得严,央求了十回才能给她买上一回,陆离弯了弯唇角,等成亲后,他定然天天给她买,也不怕牙疼,将那京城的牙粉牙刷子虽贵他们却也消费得起,吃完刷刷牙,漱漱口,那不就没事了。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就带了几分笑。甩了一下鞭子,小驴车又吧嗒吧嗒拐了个弯儿往正南街去了。
而他心里念叨着的素云,在此刻却啊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光光洁的额头上,散着凌乱的刘海。
楞了半晌,拍了拍脑门儿,抹了一手的汗,又从枕下拿了个手绢,擦了擦汗。
素云觉得这个梦好生的奇怪,梦中就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陆堂。
她自小和陆堂订了娃娃亲,小时候也算一起长大了。
可她从未梦见过陆堂,包括陆堂退回了草帖子和信物,她哭的晕过去的时候,恨的要命的时候也没有梦到过。
梦里的陆堂,依然一袭长衫,还是她在码头上送他去赶考时候的样子,不过多了一些落魄。他抱着苏云的腿,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很狼狈。
一直哭着说自己后悔了,具体怎么后悔也不去说,就一直在重复,我有悔,我有悔,我后悔了。
这个时候素云以为自己会狠狠的踢他一脚,再狠狠的当面骂他一顿,可是她全然没有这种情绪,他只觉得,这样狼狈的陆堂好脏,她只想将他甩开,还要死盯着他的鼻涕和眼泪,不要抹在她新作的裙子上了。
她知道知自己是在做梦,她也不喜欢这样的梦,她觉得既然退婚了就退的一干二净,却不可在私下的见面,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挣不开陆堂。
梦里的她着急的很,竟然脱口而出两个字“陆磊!”
好容易甩下了陆堂,一转眼,又是另一张清冷的面孔,白袍乌发,身量高大,正是陆磊,陆磊捻着她的下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第十章 梦和梦里的人
声音低沉又沙哑。“素云记住,你现在可是我陆家大房的人了,万万再不要纠缠别人,否则......”
一张清冷肃然的脸,却被他说出的话,染上了几分情欲,俊脸缓缓的靠近了过来。
素云吓的一下醒了过来,才发现被子缠住了脚。
可素云怎么也不相信这梦里事情,陆堂那么一个清高的读书人,怎么能做出这般恳求人的姿态来呢?
以前做了噩梦,阿娘都是安慰她,都是梦是相反的,大约这多少有点吧。
做了一番这样的梦,素云还觉得是白日里恨的多了,却对着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凡事都压在心里,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潜意识里就把陆堂梦的太过于狼狈了些。
从一个这样的梦里醒来,素云自然是睡不下去了,她虽然听从了爹娘的话,跟陆磊定亲了,可是她总觉得陆磊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模样,随着成亲的日期越来越近,素云心里也是很烦闷的。
却对着谁都不能说出口,以前还有个小翠姐可以说两句,可隔壁杂货店的小翠姐前段嫁出去了,据说嫁的还有些远。
那会她刚刚退了亲,整个人烦闷不已,也只是托了阿娘送了添妆的布匹和首饰,她想去又怕触了大喜日的霉头,也没去看看小翠姐。
小翠姐平日那么照顾她,她现在想起来,还是难过的,都怪那忘恩负义的陆堂,要不是他,她又怎么能错过小翠姐的喜事呢?
外面大灶房里已经有隐隐约约的有动静了,后门打开了两次,吱呀了两次,声音重的那个是卫老爹,声音轻轻的两个是雇来的婆子。
看看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是该上工的时辰了。
雇来的两个和面的婆子,这是来上工了。
他们做蒸饼的生意,虽然赚的不多,却是要比别人起得早的,挣得就是个辛苦钱。
给附近饭馆子里的供货,也要大清早的赶出来,给人家送去。
还要把铺子里单卖的蒸饼,赶在大家伙儿的早饭前蒸出来
以前素云也是不早起的,但也会去灶房里帮忙塞个柴的,这些活,但自从被陆堂退了亲事以后,她心里面儿上都觉得丢人,就不愿意大清早的往人堆里凑了。
哪怕这灶房里都是自家的人。
环顾下闺房里满满登登的箱笼,染的通红的布扎出喜庆的结来,巧手的喜娘做惯了这些,什么步步登高,年年有余,百年好合的花结,跃入眼帘。
据李媒婆说,这花结可是上京城里新出的,都是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才会在聘礼的箱笼上,做出这样的新式花结来。
卫娘子当场被夸的见牙不见眼,一扫之前的愁态,陆家确实给足了卫家面子,也给足了素云面子。
这在松山镇,还是头一例。
素颜觉得陆磊并不像他在卫老爹面前装出的那副憨厚的样子,直觉告诉她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骗取老爹的信任装出来的,他的内里就想一匹不能被驯服的野狼一样。
那天他将她挤在狭小的台子上时,他伸手一捞她时,她就知道了。
陆磊这匹狼只是伺机而动,一旦抓住素云的弱点,就要将她拆吞入腹了一样。
素云心里是有一点怕陆磊的,总觉得他比他眼中看到的要危险的多,但是陆磊翩翩又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虽然草草见了几面,却让素云将他的一举一动,点点滴滴都挤在了脑海里,还时不时的能想起。
翩翩他人又生的好,素云扪心自问,对他的欢喜还是有一点的。
一方面是感谢他,感谢他将从退亲的泥潭里扯了出来,现在虽然对女子十分的宽容,街上贩卖的,做工的,温酒的,也大多数是女人,也有未婚的女子挎着小篮子绣鞋绣活,补贴家用的。
可偏偏在退亲这一点上,总让人觉得这退亲的姑娘是有什么隐疾,或者家里有什么隐私,而被退亲,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出去了也隐隐的总感觉低了别人一头。
可恨陆堂将她从小拖着,拖到了十六岁大龄了,偏偏他中举后退了亲,熟人都知道陆堂攀附富贵退了亲,那不熟的人,倒以为是姑娘出了什么差错,而让男方退了亲,气量小点的姑娘,寻了短见都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