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唔......”素云还是很担心。
“既然不困......”陆磊翻身覆了上去,将她压在身下。
“困困困困,困的睁不开眼了。”素云羞红了脸,担忧顿时烟飞云散。
看着素云紧闭的眼睛,颤抖的睫毛,陆磊伸手将那茶拿过来,“喝点水再睡吧,嗓子都有些哑了。”
素云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白了他一眼娇嗔的道:“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谁?”
那罪魁祸首,笑着喝了剩下的茶,见那烛台的刻度也差不多到头了,就任由它去,拥着那个紧闭着眼睛的人,一起相拥睡去。
屋外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的好景象。
同样银装的封府,尽管屋里燃着一溜的火笼子,一身便服的封静跪在地上,垂着头,心底却那冰雪的冷意还要冰凉。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便是家父当时一心攀附富贵,却挡不住王爷的薄情,若是看不上我妹妹,自将她遣回来便是,我封静就算吃糠咽菜也是养的起她的,可是王爷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做的。”
封静一脸悲哀,说着竟自己站了起来,手指指向那坐着的人,怒睁的眼睛里,啪嗒落了一滴泪。
屋里沉默着,同样无声的还有那纷纷的雪,一片片的从天空飘下,无声无息,沉默的可怕。
“你,将她置于客栈不管不问,你可知道她去找你的时候,已经怀孕四月了,你可知道!”
封静眼睛通红,站在男人的面前,只差分毫就点到了那人的脸上。
花白头发白衣中年男子用剑柄将他手按下,“封静,不可放肆!”
封静才意识到,现在的这人已经不是当时的小公子,却已经位高权重的王爷,他挺直的脊梁顿时弯下,“赵亭林,你便不可怜她,也要可怜下那肚里的孩子啊?那可是你的亲骨肉。”
骨肉二字出口,已渐不可闻,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当初随她去的丫鬟,可是一个叫做阿雯的?”那人沉默的半晌,看着满脸泪痕的封静。
喉头动了动,和脸一样苍白的唇尝出了一丝腥甜的味道,他咽下,艰难的问道。
“是阿雯,怎么?”封静抬起头,愕然道。
“难道你有了阿雯的消息?”封静快步上前,便看到他的不妥,快步奔向外面,“快,请府医来,快快快快!”
最后一声快,已经破了腔调。
再回头,那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已经合上了那人的下巴,封静上前,夺过桌上的药瓶子,一闻,变目眦欲裂的道:“二墩子,你特么的脑子也有病是不是,这个时候天寒地冻的带他来我府上做什么?嫌我这些年刚刚过的太舒服了是吗?”
“他要去死,自管去死,为什么要来我府上!”
谩骂间只动作不停,将人一起扶着去了书房后面的小隔间。
不一会府医披头散发的被一侍卫给扛了进来,“你慢些,哎呦我腰啊!”
头晕目眩的在脚踏上坐定,看到那软榻上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人,便吓了一跳,忙从药箱子里取了也薄薄的一片山参,却无论如何都撬不开那人的嘴。
急的满头大汗,这般身着富贵的人,若是有个好歹了,莫说是将他从小妾的床上挖起来,便是在雪里挖个坑埋了他去,他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封静看府医根本撬不开那人的嘴,无奈之下,捏着他的脸,才堪堪的放了一片参片,在他的舌下。
府医把了脉,自去亲自熬药,屋里狭小的隔间就剩下两个站着对眼的人。
“二墩子,你来说,怎么回事?”
“主子让我查,陆磊的娘子吗,却查到了她不是卫家的亲生孩子,卫家娘子,是卫老二去北地那边码头干活带回来的,已经派人去了松山镇去查探,主子等不及了,便想过来问,巧姑娘当初身边的丫头是不是叫做阿雯的,那卫娘子就是叫阿雯。”
花白头发却被叫做二墩子,他也是难堪的很,好在也没有外人,叫就叫罢。
封静古怪的看了一眼那床上躺着的人:“哟,这样的人,早干嘛去了,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却不嫌晚了吗?”
当初巧儿大着肚子,听闻赵亭林中了毒,好容易找到了人,却是一个计谋罢了,巧儿在客栈里被金人掳走,赵亭林也失去了踪迹。
封静恨父亲将妹妹送去了赵府,让妹妹失了心,当然,那样满京城里最耀眼的人儿,那样鲜衣怒马,一绝偏偏,绝色的容颜,决然的地位,哪个姑娘又能逃得开呢,谁能不喜欢呢?
他最恨的却是他将妹妹当做诱饵,却自此失去了妹妹,当年妹妹失去了踪迹,他也失去了踪迹,再后来,他就永远的没有了妹妹。
金人愈发的猖狂,偌大一个朝廷竟还要送人送财去岁贡,才保的朝夕,叫他如何不恨。
这便是他赵亭林造的孽,铸就的因果,活该他终日在这毒的浸染下度过他的余生。
他在城郊亲手栽下了梅林又如何,那失去的人儿,却永远也回不来了,让他终日的守在懊悔里,就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惩罚了吧。
第七十二章 素云的身世
漫天的大雪里没有夜色,整座东京城都覆上了雪的衣裳。
四更的梆子敲响,府里的众人便起了身,将路清理出来,烧水的烧水,扫雪的扫雪,很快的石狮子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怒视着它面前的一切,守护宅院便是它的职责。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马车从它面前走过,它依然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也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那人坐在封静的对面,身子斜斜的靠着包着绸缎的车壁,行动间掀起了帘子,便是一阵的低咳。
封静嫌弃极了,丢给他一只汤婆子,道:“抱着吧,别咳死了。”
那人将汤婆子抱住,唇角勾起一抹笑,仿佛得到了什么一样。
雪很大,有些路段还是难走,到了卫家馒头铺的时候,那铺子里却忙的火热一片,几个小子穿了短打的薄袄子,正在往抹布的筐子里捡馒头,一边大声的数着数。
今日的初五,迎财神的日子,铺子都陆陆续续的开门了,这馒头铺子做的是早上的生意,自然比别的铺子要热闹些。
当两人掀开帘子时候,几个小子还吓了一跳,“客人竟来的这般早,快去屏风后面歇着,要包子还是馒头。”
开口的小子叫陆凡,正是年龄最大的那个。
“找你们老板谈个生意。”二墩子开口道。
封静率先走进去了屏风里坐下,屏风后的空间不大,勉强容的几个人,茶的一尘不染。
卫老爹见了忙行个礼,“客官是那个铺子里要定馒头的,一百个可便宜......”
“叫你娘子来,打听个事。”里面的两人卫老爹都没看清,二墩子就开口道。
“我家娘子,卧病在床,这店里都是小的......”
二墩子佩刀一拔,卫老爹就止住了话头。
那个机灵的小姑娘,忙道:“我去请娘子来。”
话音未落,卫娘子穿戴整齐掀开了帘子道,“叫我做什么?阿月。”
看着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有人的影子,就含笑道:“老太太今日到的这般早。”
她平静了几番心思,道这封老太太如今得了这糊涂病,怕是前尘往事都一概不知了,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笑着走向屏风处。
却看到一张苍白清俊的脸,虽然染上了一些岁月,却不改往日的风姿,她愕然的退了两步,嘭的一声跪在地上,阿月吓呆了。
“阿雯你......”卫老爹正在装筐,看到也赶紧的上前来。
卫娘子嘴唇哆嗦着:“你......我......你......”
两眼一翻白,就要晕过去。
“你敢晕,这里的人全部陪葬。”清冷的压抑的声音响起,堪比外面的冰霜。
“说,巧儿.......她......她......”随后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巧儿在哪里?”封静看了这般的景象,哪里会不懂。
他拍桌子跳过来,站在卫娘子的面前,大声的喝道!
二墩子忙将卫老爹和众人都赶去了后院,两个小子和阿月都吓呆了,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陆凡,是那个大点的孩子,却苍白着一张脸,将店门关好,那窗台的板子也下掉,才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二墩子倒是多看了他几眼,随后就守在后院的小门处。、
“呜呜呜呜......”卫娘子只不停的哭。
封静怒极了,他没见过几次这个卫娘子,只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个人擦肩而过,错过了妹妹的信息,便悲上心头,将一个凳子贯在地上,那凳子顿时四分五裂。、
“给我说实话,不然你的下场,就如此凳。”
卫娘子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却原来。
那时的赵公子确实中了毒,却偏偏不顾姑娘的劝,非得要与那金人决一死战,还留下一块玉佩,道:“若是个儿子,便去那赵家寻个名分,若生个女儿,就去铺子里凭玉佩拿了钱财,自然能风光一生。”
便踏马而去,走的那日还是艳阳高照。
后来赵公子失踪的消息传来,姑娘敛起了悲伤,拿了布巾裹了肚子,拎了把匕首,摸了黑脸就出门寻人。
还未出门,便被一群金人给掳走了,那金人却是个懂官话的,虽然她大着肚子,依然很喜欢她,扬言要将她纳回去去做那第十八个夫人。
金人打了胜仗自然是得意非凡,临着说雪停了,就要拔营回去,那天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姑娘着急了,就带着她散尽了钱财,贿赂了那人身边的女子,那女子本就妒忌姑娘,自然巴不得她离开。
就这样趁着大雪纷飞,金人喝醉了,两人偷偷摸摸的跑了。
两人在雪里不晓得走了多久,人都要冻木了,最后不知怎么的,走到了山崖处,滚落了下去。
也是运气好,滚落在了一个山脚下的尼姑庵,阿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猫儿一样的小姑娘,和一枚玉佩。
悲悯之色的主持告诉她,那姑娘已经了无牵挂的去了,叫她将这孩子带去,自寻了活路去。
就这样,阿雯带着孩子,每日熬了米汤,这孩子也是命大,就这般的活了过来。
春暖花开的时候,阿雯叩别了尼姑庵,带着才会吐泡泡的素云,没钱不知道路,也不识字,白日里不敢露头,也傍晚悄悄的问了有没有回东京的船。
便遇到了卫老二,卫老二看她一个寡妇带娃不容易,时常接济她,两人慢慢的走在了一起,这时候有传闻说赵家的公子早就没了。
索性死了心,便当这素云是自己的孩子,跟着卫老二回了松山镇。
素云是姑娘留下来的名字,意思是让她做云一样的女子。
“那陆娘子却是我的女儿么?”那人苍白着一张脸,死死的抓住桌角,颤抖了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泪慢慢的涌上来,怪不得,怪不得这么熟悉!怪不得啊!
一眼就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女子,一眼就让自己听从她意见的女子,竟是他赵亭林的女儿,本该荣华富贵一生的女孩子,却长在那僻静的小镇下,本来大大方方策马扬鞭的女子,却躲在那陆磊的身后,怯怯的望着他。
还要每日里在这小铺子与这麦粉打交道,做着这三文钱一个的馒头,他有悔啊!
第七十三章 气氛有些不对
素云到达铺子门口时,就看门窗都紧闭着,心下极度的不安。
刮风下雨都不会停的铺子,今日是怎么了,不可能是因为下雪就停工吧,再说了,今日是初五,迎财神,卫老爹和卫娘子应该早起才是的。
扣响了门环,也没有一点点动静。
“阿爹,阿娘!”素云心下有些着急。
“来了,来了。”卫老爹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下门板子的下门板子,开窗台的开窗台,热气腾腾的就忙活了起来。
“阿凡啊,出门送货,穿厚点,外面很冷。”素云看到陆凡急匆匆的将筐子般上平头车,改好了专用的棉被就去出门。
“知道了。”陆凡顺手抓起了大棉袄,就出了门。
素云一回头就看到卫老爹忙上了,忙招呼:“阿爹,我阿娘今日还没好些吗?”
仿佛是个惯例,卫娘子从初一到初五都是卧倒在床的,素云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便只问了一句,就开始脱了棉披风,开始装筐子。
“素云,你今日就别忙了。”卫老爹声音有些涩意,仿佛一句素云叫的格外的心酸。
“怎么了,是不是我阿娘她......”素云一直便觉得气氛过于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没有,你阿娘今日接财神,已经在灶下忙活了着,你别担心。”卫老爹捶捶腰,直起身来,看着忙前忙后斟茶倒水的如意,打起了精神,问道:“石头今日怎么没来。”
“他说要去接个人,阿爹十五那天太后娘娘要举办花宴,在京的女眷都要去,阿爹我怕。”素云突然撒起娇来,声音甜甜糯糯的,卫老爹一听顿时心疼起来,一想起早上那人的警告,又打起精神。
“我们去寻个懂规矩的妇人,学学规矩吧,反正以后都要用得到的。”话音刚落,头也低了下去,身子也转过去,去搬另一个筐子。
“阿爹你这个不能搬,身子还没好爽利呢?”素云赶忙上前,她也抬不动,如意正好端了一盏茶,看到连忙放下,俩人鼓足了劲才抬起来。
正好有人掀了大门的帘子进来,看到一把接过,搬到了旁边。
“陆娘子每日都要做这些活吗?”封静穿着一身劲服,并未戴帽子,而是一只玉簪束住了发丝,一丝不苟的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倒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外面的马儿甚有灵性,自己在铺子外面踱步。
“多谢封大人,平日里不做的,去年我阿爹摔了,身子一直不大好,这才偶尔搭把手的。”素云后退了一步,轻福了一礼。
封静看着眼前柔顺着低着头的素云,面上一时掩饰不住的激动,她平日里说话从不抬头,竟一次也没有注意到,她是那么的像巧儿。
他手动了动,背去了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卫老板,生意要做大,该请人就请人,搬货的工人还是值得请个的,这都老弱妇幼的,干这些体力活,可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