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的响起了几声狗吠,叫了几声又停了下来,没过多久又开始叫了,一只狗的叫声,引起了几只狗的叫声。
素云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刚刚火辣辣的痛的地方,只更痛了,鞋子也不晓得掉去了哪里,手上缠的帕子也丢了一只,她用手抓了抓,摸到的还是稻草。
不一会儿有火把往这来了,她有心想呼救,张了张嘴,嘴里一嘴的泡子,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淅淅索索了一阵之后,三条狗,一个人,一个火把,就出现了在她面前。
火把下映出来的是个清瘦的青年的脸,什么话都没说,怔怔的看着她,仿佛在打量她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她看到人,整个人只松了一口气,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那人蹲了下来,作势要扶她,她心里一放松就头一歪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间小竹屋里,她强撑着要起来的时候,门打开了,一条大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哧了气出现在她面前。
身后一个粗布短打的青年,站在门口,见她醒来了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
随后一个清瘦的女子端着一个木盆过来笑道:“姑娘你醒了,昨天可吓死我们了,姑娘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滚落了下来。”
素云张张嘴,嘴巴里或许是滚落的时候,伤到了,溃烂了一片,张嘴都痛,她撑着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妇人将她小心的扶好,轻轻的擦了擦手脸,道:“我家的狗子半夜就不停的叫,还挠门,我家小叔子才过去看看,便将你救了过来,姑娘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素云笑了一下,只扯到了嘴角,又是一阵疼:“一言难尽。”
“那就别说了,好在都是擦伤,没有伤及骨头,姑娘也是好运气。”
说着轻手轻脚的给素云又敷了一层漆黑难闻的药膏:“姑娘别嫌弃,这药虽然难闻,我们这山里的人家有个磕伤碰伤的都是这般擦了,三两日就好了。”
“多谢娘子了,这是哪里?”
“我们这里叫做念春山,姑娘怕是没听过这个名字的。”
“确实没听说过,还是多谢娘子的救命之恩了。”
素云在床上整整的躺了五日,才忍了痛下得了床,手脚上擦伤的地方也结了疤,如丁大娘子所说,那伤药虽然刺鼻的难闻,确实效果很好,她身无分文,倒是那手上的银镯子还好好的在,只送给丁大娘子,她也不肯收。
那救她回来的青年男子倒是个知进退的,从未与她说过半句话,只是每日里挎着弓箭出去,带了野鸡或者野兔回来,丁大娘子每日里加草药煲汤,素云便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赌注
念春山地处江都的边界,这里连绵的都是山,人烟罕至,除了出去不方便,其他倒是都不缺。
山里的空气好,地多,并没有很多的大型野兽出没,只要是人勤快,日子过的也不差。
又过了几日,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回来了,扛了一背篓的东西,看到坐在院里晒太阳的素云有点吃惊,随即扬声喊:“阿娇,阿娇,我回来了。”
那妇人带着笑匆匆的道:“怎么提前回来了,快快放下,歇着去。”
转身看到素云,又忙道:“这是二子救回来的一个姑娘,伤还没好。”
“姑娘这是我家的夫君,你叫声大哥就是了。”
素云起身一个福礼,那汉子的眼中闪了闪,忙道:“客气了。”
随即两人抬着筐子,去了屋里。
素云又坐回躺椅上,继续悠悠然的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上,有几只小鸟站在枝头跳跃着,叽叽喳喳的叫着。
那汉子将妇人扯进里屋,关了房门。
那妇人羞红了脸,道:“怎么这么猴急呢,外面还有客人呢?”
“这姑娘你可问了叫什么名字?”
“哎哟,孟大郎你什么意思?也不问问家里过得怎么样了,孩子乖不乖,问一个姑娘,你这样合适吗?”
孟氏转眼变了脸色,手揪住了那孟大郎的耳朵,作势就要扭。
“阿娇,你这是做什么,我是那种人吗?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只道那转运使的陆大人,到处在寻找他的娘子,我听了那地方,倒是在咱们念春山的上头,若她是,我们不就发了!”
“二郎没问,我也没问,要不现在就出去问问?”妇人一听,心头一动,忙抬头看着自家男人。
“你现在去问,可不明摆着的急切,等晚点,我给你买了些油,还有布匹,还有一盒香脂,你看看可喜欢。”
两人转头就去背篓面前,收拾孟大郎带回来的东西了。
两人重又开了门,孟大郎拿起锄头就下地干活去了,妇人则笑意盈盈的拿了一块肉,对着素云道:“今日我家郎君买了一块肉,我们今日烧青菜肉饭,二郎昨日逮的野鸡,那肉我剃了下来,做个鸡块,骨架就在火上煲汤,给姑娘喝。”
素云忙起身去帮忙,她如今比刚来时胖了一点点,这孟家虽说是猎户,日子倒过的滋润,那孟二郎虽然寡言少语的,却是个能干的,次次出去,必不空手,她如今身子好了些,也不能白吃白喝,便帮着这孟大嫂一起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孟大嫂干活麻利的很,素云就坐在小木墩子上烧火,那被剃了肉了鸡骨,被斩成大块,入了瓦罐里炖着,素云的任务就是烧火。
这山里不缺木头,只需要用那些茅草引了火,再放些小树枝,然后架上大木头块,就不需要看着了。
素云家是做饼的,她小时候不出去玩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看火,如今也做的很顺手。
火苗很旺,映着她一张脸,愈发的娇艳。
“卫姑娘,我看你岁数也挺合适的,我家二郎虽说没有什么钱,但人才还是很好的,你是否许了人家,如果没有许人家,我倒想做个大媒,你看我家二郎怎么样?”
孟大嫂轻轻的切着肉丁,一边笑意盈盈的。
素云有些愕然,但随即想到自己跌下来的时候已经披头散发,也看不出什么妇人的发髻了,她为了出行去庄子上方便,又只穿了细棉的便服,磕磕碰碰的从山顶落了下来,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也都没了,怪不得这孟大嫂这几日看自己的眼神不对,约莫着就是打这个主意呢。
她淡淡的笑笑:“忘记给大嫂介绍我自己了,我已经成亲过了。”
“你这受罪了一遭,不晓得跟你夫家有没有关系,不过这许多天来也没有人寻过来,可……”
孟大嫂讪讪的道,孟大郎让她去问,她这怎么问都不合适,若是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那个走丢的夫人,你家夫君正悬赏找你呢。
她斟酌了许久,还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她是否婚配,好听她自己怎么说。
果然素云开口就说自己已经成亲了,其实素云也想了许多,自打她与陆磊成亲以来,陆磊其实对她还挺好的,对于了石大娘子,林晴照等人,她已经的极为幸福的了。
可是那庄子一别,她被人掳走,不晓得外面的闲言碎语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这也是她没有急切的让孟二郎送自己回去的原因之一。
如今虽说女子的地位大不如前朝,但风气还在,女子相对自由的,可是名节的问题还是大忌,像她这般,被贼人掳去,就算陆磊不要她了,也不会受到一点的谴责。
若是她回去了,陆磊作为转运使,虽说是个暂代的,夫人被人掳去了半个多月才找回来,恐怕也是要介意的。
她也想赌一赌,看看自己以后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挫折。
赌对了,便是自然好,若是赌输了,还有铺子在,想必在钱财上陆磊也必不是小气的人,只守着铺子和爹娘,也能过好余生。
孟大嫂见素云不再搭话,只手下麻利的不停的忙碌着。
那孟大郎只在家呆了一天,就走了,临行前,孟大嫂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下一次要带回来的东西,又递上了一包袱吃的喝的,望眼欲穿的走了好大一段山路送别了自己的夫君。
孟二郎去了山下的镇子上,去卖猎物,有大户人家要了几只山鸡,他便去送了。
镇子口张贴告示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围了一群人,孟二郎抬头看看,只朦胧的听人说,找一个丢失的女子,他心头笑笑,摇摇头,这女子丢失了,再去寻,寻回来只怕也是没个好结果,只擦肩而过,往那西边去了,背篓里的野鸡还扑棱扑棱了几下。
走着走着边听着身旁有人道:“赏银又加了,找到人可有三百贯,提供消息就有十贯,可惜咱们哪里敢去山里,可怜这夫人,恐怕早就被虎狼给霍霍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停靠华容城
他眸光一闪,快步的往前几步,背篓将人撞开来,站在那告示前,一个女子的头像,虽然画不太像,他却能一眼认出,这告示上要寻的人,正是他救回去的女子。
三百贯。
孟二郎摇摇头,只怕这女子回去没两天就得传个暴毙身亡的信来。
他又扭转身,将野鸡匆匆的交给了那富户的管家,拿了银子,匆匆的去了铺子里,扯了鹅黄的细棉布过去,想着让大嫂给她做身新衣裳。
埋着头匆匆的回到半山腰的家里,只有孟大嫂和孟大郎正围着几张纸满脸笑意:“二郎你回来了。”
他顿时觉得心头一慌,“她呢?”
“你说的是卫姑娘啊,被她家人接走了啊,东京城里来的贵人呢。”孟大嫂笑眯眯的递过去一张交子。
“二郎,这人是救回来的,我也照顾了些日子,这赏银,咱们两家平分,你也存着点以后好娶个娘子回来。”
孟二郎打量了那交子一下,心里一片茫然,那女子竟然真的被接走了,他接过了交子,神色有些莫名。
她是江都转运使的夫人,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可能容得下一个被贼子掳走二十多天的女子。
他还是觉得自己甚不放心,丢下一句话:“大哥大嫂,我要出去几天,过些日子再回来。”便进屋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又匆匆的下了山,那体型硕大的狗,也一起跟着跑着走了。
孟大郎抬头:“二郎这是生气了吗?”
“莫不是嫌钱分的少了?”孟大嫂有些拿不准孟二郎的意思,只好胡乱的猜测着。
“莫担心,这钱我们是老大,本就是拿大头的,日后二郎成亲,我们多帮贴着些就是了,对了如今有了这么多钱,我们不若也搬去镇子上,买个铺子,也贩卖些山货,阿娇你看如何?”
“好是好,可是我们这房子咋办啊?”孟大嫂环顾了一周新房子,这才刚起的新房子没几年呢。
“日后二郎可以住啊,走吧,我们回屋商量商量去。”
他拍了拍孟大嫂的屁股,两人对视一眼回了屋。
素云坐在柔软的坐垫上,就淡淡的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她赌输了,当看到那匆忙被扶进院子里的燕王就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陆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焦急,反倒是见了几面的世伯,将她带了回去。
她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茫然的很,不晓得自己未来的路会在哪里,又将如何。
将目光转向那茶几上的鎏金果盘和一应华丽的器具,再回头望望那缓缓后退的岸上的景色,越近东京,枯黄就代替了江都的沉郁的绿色来。
选了水路,是因为燕王的伤发作了,陆路颠簸走不了,只得又临时改了水路,往东京城来。
旁边的侍女不像如意这般的话多,只规规矩矩的跪坐在旁边,屏声静气的等待着她的吩咐。
她挥挥手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下去吧。”
众侍女便起身退了去,只有一个绿衣的江月一动不动的依然站立着。
素云知晓这是燕王派来的护卫,不同于平常的侍女,便招招手道:“这船上可有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回娘子,有的。”那江月沉声的应了,转身撩开帘子,一个同色系的女子代替了她的位置。
等到江月搬了一个箱子过来的时候,那绿色的女子闪身去了帘子外,江月又继续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雕像一样。
素云叹了口气,拿起一本书,打开,确是一本游记,讲述了前朝一位老先生带着众学子游学的事情,记载了众多的山川河流和地域风情,素云渐渐的看的入了迷。
“大人,您不能走,你走了这江都可怎么办?若让那燕王那寻个事由,又是一个大错,到时候咱们都自身难保,又如何谈救回夫人!”
刘元跪倒在地,抱着陆磊的腿,心下也是忐忑不安,怎么这事态越来越离谱了,前世毫无声息的燕王怎么也横插一杠,将这卫娘子给带走了。
上一世卫娘子嫁了那陆堂陆大人,被登基后的诚王给抢了去,怎么今世嫁给了陆磊陆大人,又被燕王给抢了去。
陆磊这会儿倒冷静了一些,道:“继续递帖子给封静。”
脸上的挂了一层冰霜,一拂袖坐在了桌案后面,刘元见他冷静了下来,忙拱手道:“某现在就去递帖子。”
陆磊见此又道:“加一句,若今日他见不到他,定会打上门去。”
刘元只身子颤了一颤,面上染上些愁苦之色,“喏。”
水路本来是挺快的,但是燕王又病了,只得在一处码头停下来,寻了最近的一处驿站,暂停休整。
驿站坐落在水边,建造的规规整整的,没出什么出挑的,那驿站的头头只伏在地上不动不敢动,知道燕王的人把持了整个驿站,他颤颤巍巍的骑上一头小毛驴,往县衙去了。
这华容城本是个贫困落后的城池,前些年漕运的人陆续在这里开了两个码头,最近这些年倒是日子好过了许多。
县太爷洛丰年,只有在每月的汇报中才能见得一次上峰,哪里见过燕王这么大的官,放下那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带着一众的人等,守在了驿站。
燕王没耐心去敷衍他,一身白衣的三墩子道:“安心的去吧,燕王只是休整下,不必在意。”
他才又颤颤巍巍的奔了那后衙去。
洛丰年的娘子洛氏,却是个心眼多的,这燕王可是什么人都能遇到的,她正在为适龄的女儿寻婚事,只左挑右选的没一个合心意的,如今这燕王却来了,她喜不自胜,可这是天赐良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