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何陆磊没有寻到她,而远在东京的燕王却来了,她不想去细想,也不敢去细想,只是觉得也许在陆磊的心里,或许她并没有那般的重要吧。
有时候也忍不住去想,若是陆磊带人先寻到了她,那么是否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呢?
两个人是否还能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或许是隔阂重重呢?
如果?如果?这世上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如果?
她心里还是盼着的,盼着陆磊能追上来,燕王并没有掩饰他的行踪,她不相信陆磊在漕运上的权势,会得不到这样的讯息,或者是他真的觉得自己被人糟蹋了,玷污了,不值得他再去做些什么了吗?
其实这样还挺好的,没有熟悉的人,周围全然都是陌生人,素云反而觉出一分安全来,只心里还藏着一份期盼。
她一贯做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事已至此,最坏的打算便是那码头附近的馒头铺子,和石大娘子旁边的馒头铺子了。
两个铺子养活一家三口倒也是不可行,毕竟东京城还是包容性蛮大的。
洛兰黛看着素云陷入了沉思,以为她是为了不会下围棋而觉得有些难堪,忙道:“姑娘不若我们找个容器,玩投壶怎么样?”
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几十个指甲盖那么大的锦绣的小沙包来。
素云回过神,取了一个拿在手里赞道:“姑娘,好巧的心思。”
八片的指甲盖那么大的各色的布缝成缩小版的沙包,还细细的绣着层层叠叠的花边,端的是一个精致小巧可爱。
洛兰黛娇羞的道:“姑娘赞誉了,不过是闺中无事,带着丫环们做出的小东西罢了,姑娘若喜欢,这套便送你,我房里还有几套的。”
素云也不客套,“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真的是好手艺。”
江月已经挪好了一个广口的花瓶,放在桌子的另一端。
速运兴致勃勃的一掷,小沙包滴溜溜的滚落下了桌子,并没有中。
但她兴致很好,投了三个才中了一个,洛兰黛忙道:“三个中一个,姑娘第一次玩,已经很好了,我初时玩的时候,十个都中不了一个,被我哥哥嫂子好生的嘲笑了几天呢?”
说着给素云讲解了技巧,确实连掷了三只小沙包,却是百发百中。
素云不由得抚手赞好,洛兰黛就娇羞的道:“熟能生巧罢了。”
素云得了这超级小的沙包,投壶玩的很尽兴,洛兰黛又教她如何丢子捡子,不知不觉的时间便过去了。
直到有婆子敲门道:“殿下吩咐让洛姑娘在此留饭。”
两人对视一笑才发现时间过的如此快。
洛兰黛被洛丰年如珠似宝的宠大的,比之其他的女子多了几分洒脱和率性,两人熟悉了,洛兰黛就道:“若是姑娘能多停留几日,便好了,总觉得相见恨晚。”
素云笑道:“姑娘若日后去了东京城,可以潘楼东街过去里面的一个小巷子,去寻一家如意馒头店,我定上门拜访去。”
“姑娘竟也开了间铺子吗?真好。”洛兰黛惊喜的道。
转眼看到素云一旁茶几上放着的游记,又道:“这本游记,我也有,难得和姑娘如此投缘,妹妹洛氏兰黛,兰花的兰,粉黛的黛,见过卫姐姐。”
洛兰黛只轻轻福身,素云便将她扶起,“那就这般的说定了,日后去了东京城,一定要去寻我。”
洛兰黛感兴趣的并不是铺子,也不是游记,更不是素云,她只是想要靠近和燕王有关的一切事物,想要听到一丝一毫的关于他的事情。
素云却偏偏不往这话题上靠,只淡淡的三言两语揭过。
天色不早的时候,洛兰黛不得不告辞,素云带着江月送她到驿站的门口,看着马车旁站立的那青年男子烁烁的目光,一脸淡然的目送兄妹二人送去,才慢悠悠的回了房。
江月欲言又止道:“姑娘……”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应酬了洛兰黛半天,素云也累了,靠在椅背上,手里无意识的摸索着手中的小巧的沙包。
“其实也没什么。”江月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没事,就早些休息吧。”素云神色淡淡的道,并不好奇,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去更衣。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离开华荣城
深秋的华荣城,跟江都的气候差不多,白昼渐渐的短了,只有夜色很快的降临。
驿站的夜,有潺潺的水声,有过夜的船划水的声音,有夜里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声,仿佛一卷画轴,在寂静的夜里,在脑海里愈发的清亮明晰。
素云不喜欢让丫环陪夜,江月也不肯离去,只悄悄的抱了一床被子睡在外间小榻上,室内只有素云一个人,旁边燃着一盏淡淡光晕的油灯。
明日就要出发回东京了,素云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轻轻的坐起来,将头埋在膝头,觉出一丝寂寥来。
她觉得自己在期盼什么,却又不知道在期盼什么。
越是觉得有些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想,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陆磊明天追过来,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冰冷的瞥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还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走?
她叹了一口气,其实陆磊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利用了她和许夫人,早早的布局好了陷阱,将陪她和抓人这事一起进行了。
只是唯一的变故就是那马车里躲了一个人,若不是这样,恐怕两人现在也好端端的在宅子里,过着平静的日子,而陆磊的头上再添一项功勋,更为惹人注目了吧。
如果……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没多久外面淅淅索索的下起了雨,就听得房顶有些动静,渐渐去了。
有些护卫的终日不得休息的,房顶树上都有人的,因为同行的人是燕王,刚开始她听到这些动静还惊吓不已,后来江月解释了,她才慢慢的释然。
她默默的将被子扯好,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的夜色,终于侧过了身子,陪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的睡过去了。
出了华荣城,就继续往前行,两艘大船一前一后的不缓不慢的行驶着,素云静静的伏在窗前,看着江面上萧瑟的风景。
突然觉得船体一震,水面上传来嘈杂声,江月快步过来,将杆子一收,窗户便收了起来,与外界隔绝了起来。
她有些不解的望着江月,江月面无表情的道:“外面有追查案子的官兵,在后面与贼寇的船只撞在一起了。”
素云默然的点点头,被江月扶着转去了内舱,看到那本游记静静的躺在床头旁边,顺手拿了过来,窝在软塌里,无意识的翻了翻。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甚,江月有些按捺不住,出去了几次,查看情况,只手中持了一柄长剑,守在屏风外面,素云也紧张了起来。
在庄子里被挟持的事情,处于突然,她没有时间害怕的时候,就已经被剑架在了脖子上,再后来马车颠簸的厉害,她也痛的也没时间去怕了,再后来被打晕了,便人事不省了。
如今看着一向冷静的江月都紧张起来,她更紧张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了,隐隐约约的开始有人惊呼:“王爷,王爷。”
然后船重重的撞到了什么,素云站立不稳,跌在软塌里,那软塌是固定在船舱里的,素云觉得船摇晃的厉害,稳稳心神往江月的方向望去,只见江月,捂着肩膀从船舱上爬起来。
江月神色焦急的很,素云见她心根本不在站立,只稳稳心神道:“江姑娘,我不会乱走的,你去看看燕王那边怎样了?”
话音刚落,燕王一身白色的狐裘,在几个侍卫的搀扶下,边走边咳的道:“卫姑娘没事吧?”
然后看了一眼捂着肩膀,提着剑的江月,脸色沉了沉,三墩子很有眼色的挤了挤眼,“还不退下!”
江月垂下眸子,默默的收了剑,掩门跟三墩子一起退了出去。
“好孩子,你没事吧?”燕王坐在素云的对面,脸上满是关切。
只手一直捂着胸口,看着倒是很痛苦的样子,好看的眉眼紧紧的皱在一起。
素云愣了一会道:“我没事。”
说着就要去给燕王倒水,抬手却发现,那茶壶早已不知滚落在哪里了。
燕王笑笑,抬手道:“好孩子,我没事,来给你这个,你收着。”
素云看着他从脖子里取下一个罗盈盈的鱼形的玉佩,郑重的放在桌上,她有些愣神,心里涌上一个念头。
“好孩子,什么也别问,好生的拿着,我的死对头知道我来了江南,他的爪牙已经寻了过来,有了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今晚陆小子就会来接你,你好生的跟着他,他是可信的。”
“如果我有幸能捡回一条命,等陆小子回京复命,你就去梅园看看我,若我没了,陆小子若待你不好,你就去把他休了,就给封静或者往梅园送信,会有人护着你的,乖孩子。”
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素云有点愣,这情况,好像燕王再交待遗言一样的,怎么会这样。
还有这鱼佩,为何跟卫娘子给她的那个那么相似,她摸摸腰间,因为那鱼形的玉佩她很珍重,去庄子上时没有带着,此刻还在那她的交子的匣子里放着。
“这个……”她刚刚开口。
船舱又剧烈的被撞了一下,燕王扶住了桌子,勉强的站立,口中狠厉的喝道:“江月,三墩子,将姑娘送走!”
说着将那玉佩往素云的脖子上一套,揽着不明所以的素云奔出了舱门外,将素云往江月的怀里一送,自己转身往狭长的过道里奔去。
三墩子和江月眼神里满是担忧,看到素云胸前的玉佩,只眼神暗了暗,随即去了船尾,烧焦的气味,和熊熊的火势已经起来了。
远远的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提着一把红缨枪带着几个人,与那群蒙了头面的黑衣人战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素云固执的不肯走,船尾已经停了两艘小船,三墩子着急的不得了,“姑娘快走吧,你走了,我们主子才能安心,这样耽误下去,如何是好。”
江月焦虑的看了远方,一眼,拱手道,“得罪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要逃
将素云懒腰一扛,往小船上丢去,船娘穿了一身渔民的短打,是个身形粗壮的船娘子,她将素云接过,往那乌篷的小船一塞,呼哨声响起,待素云回过神来,就看到岸边的景物飞快的倒退着,那小船竟然驰向了一处枯萎的茅草荡里。
“你们要带我去哪?”
素云吓了一跳,心砰砰砰的跳着,在这噼里啪啦的枯萎的芦苇荡里,渐渐的迷失了方向。
穿过了这片芦苇荡,就到了一处只有一块石板的码头,将素云连拖带拉的拖上了石板上,也不说话,就听到有箭矢落在了身旁,又是一声呼哨声响起,几个渔民打扮的汉子,一同涌了过来,手持利器,与追过来的人砍杀在一起。
素云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软了腿脚,被船娘子扛了一路,又丢上了一辆马车,顿时六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面的砍杀声络绎不绝,这时候,天阴沉的厉害,马车越跑越偏僻,素云抓紧了车壁,对那粗壮的婆子道:“敢问娘子,要带我去哪里?”
那船娘也不说话,只用力的挥着鞭子,只听得那马吃痛的叫着,飞奔的极快,便冲上了一处荒山的小路。
素云勉里的在颠簸中,看到那马车上挂的一柄匕首,便拔了下来,砍下那系着的绳子,将那匕首藏在了靴子里。
她心力交瘁,一时也没了分辨的能力,看了一眼脚上的皮靴子,只感叹着还好今日穿的是皮靴子,若是穿了那绣花鞋便是今日有的苦头吃了。
素云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婆子便抱着从前头翻进了车厢里,将素云牢牢的箍住,手中的鞭子,缠上了一截树枝,然后轻巧的一荡,翻身去了树上,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素云便被送上了更粗的树干上,坐在树杈上,不敢出声了。
因为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那马车便哐当着翻下了一处山崖,再没了声息。
随后两个矫健的身影,站在山崖的旁边忘了,许久,一人甩出了什么工具,下去查看了一番,道:“便是断崖,只怕人是活不成了,崖壁上都是血!”
“走!”
两人对视一眼,便又决然的去了。
素云刚想说话,那妇人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指那黑衣人刚刚过去的地方。
素云手臂酸麻的看着脚下的树叶和悬空的脚,便任命的抱紧了树干,绝望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果不其然,没过过久,那两人又反转了回来,观察了一圈,才听得那马鞭响起的声音,是真的去了。
素云拖着沉重的身子跟着那婆子往捡了小路往山里走去,那婆子只啊啊啊的,比划着,却是个哑的,素云跟她无法交流。
只得被她拖着一步一步的艰难的行走着。
这时候天色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又是在这密林中,树多,夜色来的更快了。
祸不单行,那雨又淋淋漓漓的下起来了。
没过多久,两人便淋的一身透湿,她不忍心让那婆子一直照顾着她,便咬了牙,快走了几步,忍着脚上的痛,跌跌撞撞的随着那婆子的脚步,倒了一处勉强能避风雨的山洞里。
尤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处凹洞,又小又窄,仅仅容得两人避过了风雨,且上头仅仅是一大块石壁遮着,才勉强的不被风雨吹到,算是在这风雨中有个一个容身之所。
素云抹了一把脸,看着那婆子递过来一段头绳,只咬咬牙接过来,将头发攥了攥,拧出来多余的雨水,将头发紧紧的缠成一个髻,方才觉得自己利索了许多。
这个时候,她浑身酸痛不已,看着身旁正脱了外衣使劲拧水的婆子,她也学着对方脱了外衣使劲的拧水,然后披上。
雨淋不到,可风却是无孔不入的,那婆子一路上都雷厉风行的带着她,只觉得她看着苍老人却矫健的很。
如今脸上的妆容被风雨吹了一路,只露出了真容,是个很漂亮的圆脸的娘子,年纪看着比素云大了一些,只不说话,看素云望过来就笑笑,啊啊的做着手势。
素云看不懂,只笑笑,学她将拧干的衣服,挂在凸出的一块石头上,让风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