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模糊的双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你以后……要答应再也不在这种事上骗我,那晚……我真的很害怕。”
他轻轻地拥住我:“我知道,我知道……但说实话,我却很开心。我看你那么担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真的很开心。”
我撇着嘴道:“……那这是最后一次。” 拥着我的臂膀更紧了些,语气也变得郑重:“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骗你。”
因着马上要回京,第二日我本约了进鹏、蕙芯还有庞诣告别,但如今哭过的眼睛实在太肿,我想了想,傍晚时分便煮了两个鸡蛋用于敷眼。
入夜后,严栩看着我在烛灯下剥鸡蛋,笑着走过来拿起一个鸡蛋帮我敷在一只眼睛上,“一哭眼就肿,还这么爱掉眼泪。”
我白了他一眼:“我虽身子弱,但从小到大都不爱哭的,能几次三番搞哭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他却笑着坐近了些,就像得了夸赞一般:“嗯,那岂不是说明,只有我在芸儿的心中,是与旁人不同的存在,对不对?”
我:“……”
我是觉得,自打我住过来后,严栩的脸皮,是愈加厚了。
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像之前宫人眼中那个温柔无害的二殿下?
严栩边拿着鸡蛋轻轻在我眼皮上滚动,边问道:“明日约了他们何时相见?”
“明日用过午膳我便回张府,先将放在府上的行李收拾妥当,晚上庞诣也会过来,一道和进鹏、蕙芯在张府吃个饭……就算和他们告个别吧。”
原州这边和赵家相关之人,严栩已悉数处置,至于赵家的罪状,也已安排人快马传去上京。
所以不过三四日,严栩和我,便也可回宫了。
严栩已经安排好了人,回京后会先将我秘密送回皇庄,他再将我从皇庄接回宫中。
说起回梁宫,这几日我的心情其实都颇为复杂。
严栩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舍不得离开原州?”
我点点头,坦诚答道:“有一点。不过,”我对上他的双眸,笑道,“既然都下定决心跟你了,自然要和你回去啊,要不还怎么在一起?”
说完,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别开视线继续道:“其实上京啊,除了冬天比原州冷,也挺好的。”
他放下鸡蛋,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拥了拥我道:“芸儿,以后冬天我都会陪着你,永远不会让你再觉得冷。”
我心中一暖,其实最受不得他说这样的话,但还是转头笑着打趣:“你怎么不让我冷?你是暖炉啊?”
他嗯了一声,在我耳边道:“冬天做你的暖炉,夏天呢,就做你的冰,冬暖夏凉,随季而变,好不好?”
一席话就给我逗笑了。
他手指轻轻抚着我的发丝,“原州,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回来的。”
我在他怀中蹭了蹭:“嗯。”
第二日用过午膳,灵犀帮我备出门的衣裳时,突然咦了一声:“奇怪了,公主常穿的那件品竹色衣裙,怎么找不到了?”
我也没当回事,便道:“许是洗了忘记拿回来了吧,今日就穿水蓝色那件便好了。”
我突然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大齐的消息,“灵犀,五哥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灵犀摇摇头:“主子还未有消息传来,只说这段时间让属下专心护好公主,也不要主动传信,等他那边事情了结,会传信过来的。”
我点点头:“好。”
回了张府,我见到蕙芯和进鹏很是开心,但也能看出,蕙芯虽脸上带笑,眉间隐约还是带了些愁绪。
我知李思枫又来寻了她几次,她都称病未见。
有些事情,总得慢慢放下。
蕙芯自告奋勇要帮我收拾物什,我自然高兴得很,两人便一边收拾一边谈天。
我给她讲了很多以前在齐宫的生活和见闻,对她来说也算是新鲜事物。
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蕙芯听得津津有味,眉间的愁思也散去不少。
“若有可能,真想去齐国看看呢。”她笑着道。
我也笑道:“以后若是两国不再战了,原州离齐国近,说不准真可以让进鹏带着你,去游玩一番。”
说到这里,我收拾东西的双手一顿,也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一丝伤感来。
我这辈子,怕是不会再回大齐了。
故乡的一花一草一木,母妃的面庞,以后只能靠着回忆,努力让自己不要忘记了。
抬头一看,蕙芯脸上竟也生出了些落寞之情,见我看她,笑了下,解释道:“我就是……就是突然想起,姐姐马上要离开原州了,就有一点点舍不得……”
我起身,拉着她的手:“蕙芯,你是我华雅芸最好的妹妹,比我之前宫中的姐妹都要亲。”
我说的是真话。
蕙芯眼角已有了些潮意,“我也一直把姐姐当亲姐姐的。”
“蕙芯,你一定会遇到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会敬你爱你,与你相濡以沫,共度此生。”
蕙芯抹了抹眼角:“嗯。”
“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原州看你。”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快速抹干眼角残留的泪痕:“看我在干吗呀,不说帮姐姐收拾,还添乱……欸?这个面具……”
我看着她手中拿着的面具,那是庞诣在迎春节那晚,让那孩童给我的。
这个面具还是庞诣教我用北梁技法画的,面具涂得浓墨重彩,戴上应该很是好看。
我接过面具,抚着上面的图案,沉思良久。
傍晚时分,庞诣便到了。
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我看着眼熟,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如意斋的腊月包。
我惊道:“这都五月了,如意斋还卖腊月包?”
他笑脸盈盈:“我特意安排做的,毕竟,今年腊月你也不在原州,怕你到时想这个味道,就算是我提前送你了。”
我笑道:“确实是好吃,怕是以后每年都要想这个味道了……”
他怔了下,随即嘴角微勾:“你若真想吃,那我便每年腊月给你送到上京。”
这下轮到我愣了:“你就逗我吧,包子还能送吗?”
他轻摇折扇,眼睛微挑:“这有何难?你没听过一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区区包子,反正我有的是钱。”
我不禁莞尔:“是,首富大人厉害。”
进鹏在府内安排了一桌子饭菜,只有我、庞诣、蕙芯和他自己。
三人是我在原州的好友,大家皆坦诚相待,再加上庞诣时不时开些玩笑,气氛倒也没那么伤感。
进鹏顾及我身体弱,喝不得烈酒,备的本就是果酒,只是我心中多少还是怀着离别之情,便也不觉多喝了几杯。
饭毕,蕙芯和进鹏说给我准备了离别之礼,便先回房去拿了。
庞诣陪着我走回房间,一路上,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王如筠和那些事情。
只是到了房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低吟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他未往下继续说,我却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转头向我一笑:“今日过来时,刚巧路过上次我们做糖人的地方,结果发现那个糖人师傅早不知哪里去了,你猜那里如今变成了什么?”
我也许久未出门了,便问道:“变成了什么?”
“变成了一个江湖戏班,有人在那里表演杂耍。我路过时,那里围了好多孩童,都在拍手叫好。”
他慨叹道:“人们常说沧海桑田,可你看,才不过几月,那个糖人师傅,也不知还有何人记得了。”
我默了下,轻声笑道:“庞诣,我会记得,你也不会忘,不是吗?”
他看着我,叹了下:“是啊,有些确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也不舍得忘……”他走近了些,却转眼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弯弯眉眼:“小云,伸出手。”
我对上他晶亮亮的双眼,疑惑地伸出了右手。
他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个东西,笑着放入我掌心。
我看着掌心中这个冰凉冰凉的东西,愣愣道:“这,这不是那块……”
那块冰凌石吗?
他眨眨眼:“算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吧,不过,”他用扇子敲了下手心,“可能说是物归原主更合适吧。”
我还是不解:“可是,这石头,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抿了抿嘴:“也不知是命里的安排还是什么,还真就落到我手中了。”他顿了顿,摇头无奈笑道,“迎春节那晚,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却突然在一个摊位看到摊主的女儿手中把玩着这块冰凌石……我上前询问,才知这块冰凌石是她拾来的,我便出钱买下来了。”
他苦笑道:“是不是很巧,也很不可思议?我那时还觉得,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暗示也说不定,明明当日我输掉了这块石头,却又让这块石头再次机缘巧合地落入我手中,心里不禁又存了些无谓的幻想……”他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也许还真是老天的安排,不过是安排我将这块石头再交回到你手中。”
冰凌石在月光下,就像一朵真的冰凌花,正在我手中肆意绽放。
我抬起头:“庞诣,谢谢你。”
他愣了下,马上又挑起眉毛笑道:“我将这么稀罕的东西都寻回来了,也算是有功吧,云小姐要不也给我个回礼?”
我愣了愣,回礼?
虽知他不过是开玩笑,我还是将冰凌石握在手中,对他道:“你等我一下。”
他看着我拿着那个面具出来,先是一怔,随后便笑道:“我还没见你戴过这个面具呢。”
我看着这个我亲手绘出的面具,“我也还没戴过,我戴上看看啊。”
说着我便低头将面具戴在头上,只是系绳却不慎挂住了我发髻上的簪子,我手忙脚乱地想解开,却越缠越乱,不禁笑道:“哎哟,怎么就挂住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云靴,庞诣手绕过我的头,接过了我手上的系绳。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也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解了半天居然越绕越紧了。”
此刻两人离得近,我的眼睛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下巴,半晌,他终于舒了口气:“可算是解开了。”
我抬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我。
四目相对,他手上的动作一滞。
“庞诣?”
他的眸子如流火一般,突然轻俯下头,隔着面具,在我额头印了个轻如水波的吻。
紧接着双手一抬,面具便从我脸上摘了下来,他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手上的面具。
“这样,我便了无遗憾了。”
他接着抬起头,对我眨眼笑道:“面具便留给我吧,算是冰凌石的回礼,如何?”
我对上他的双眸,点点头:“好。”
“那我走了。”他一手拿着面具,一手摇着折扇,“小云……保重。”
我轻声道:“嗯,你也是……庞诣,你一定会遇到个好姑娘的。”
他嘴角微勾,笑得宛若春风:“嗯,那是一定,毕竟原州城里,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不是?”
两人相视而笑,他转身挥挥手,便离开了张府。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我打开进鹏和蕙芯送我的礼物,是大齐温峤先生的一幅真迹。
我心中动容,所谓知己,莫过于此了。
也不知是酒的后劲上来了还是车太摇晃的缘故,行至半程,我竟觉有了些醉意上头。
回了府中,远远便看到严栩站在房门口望月。
见我回来,他走过来拉住我,愣了一瞬便笑道:“喝酒了?”
我嗯了一声,果然不应贪杯的,只是没料到这果酒后劲也挺大。
我轻轻地伸出胳膊勾住他脖子,他眸色一沉,接着捞起我便打横抱起。
我一个激灵,忽地睁大双眼:“……你干吗?”
他哭笑不得:“站都站不稳了,我送你回床上睡啊。”
他进屋后果然是将我放在了床上,我扭动了下身子,闭上眼睛,只觉得头昏昏沉沉。
半晌,我都以为他已离开了,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问道:“今晚酒是什么味道的?”
我睁开眼,迷离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总觉得他的眼神和平日里好像不大一样:“啊?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些甜甜的……”
“确定是甜的?”他眸子一沉,轻声问道,呼出的气也惹得我有些痒。
“好像是吧。”我转过头,离他的呼吸远了些,只想立刻坠入梦乡,不晓得他纠结酒的味道干什么。
没料到他却将我头扳了过来,笑道:“那我尝尝看,到底是不是甜的……”
我迷迷糊糊推他:“你怎么尝……”话音未落,便觉他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我全身都是软的,根本无力抵抗,末了,许是醉意又被他激出了些许,竟也不自觉地和他主动纠缠在一起。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我只觉得脸上发烫,眼睛潮湿,头也昏,浑身无力,只想甩开他赶紧睡觉。
谁知他却在我颈间啄了下,叹息道:“芸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声音透着一股蛊惑的味道:“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回宫前还能不能坚持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