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花瓣砸在光洁的大理石板上,林婉清抬脚碾上去,冷冷望着林湖海。
“难道她不算吗?或者说,你以为你不算?不论是你还是唐悠柔,你们有谁真心爱护过我吗?”
“我只你们用来和旁人攀比炫耀的工具,现在见这工具有了自己的想法,你们害怕了?”
若不是因为林湖海三心二意,唐悠柔不至于患得患失到成天控制她必须和时曳作比较的地步。
而且,凭什么她从小就要过得那么痛苦,而林木通却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就因为她和时曳一样是女生?所以她活该受着?他们所有人都对不起她,都活该受罪去死。
对上林婉清冰凉的视线,林湖海嘴唇啜嗫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他不知道的阴暗角落,林婉清汲取了太多黑暗养料,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扯着他裤腿叫爸爸的小女孩儿了。
“所以,你是为了让妈被抓,故意怂恿她做出这些事的。”
在未曾合拢的大门外听完整场闹剧,林木通推开发出吱呀细响的门,很失望地瞧着林婉清。
“姐,唐悠柔再坏也是你妈。这么多年她对你的好我不信你一点都没感觉到。你高举罪有应得的旗帜,送唐悠柔去坐牢,让时曳身败名裂。”
迎着林婉清嘲讽的轻笑,林木通双目猩红地注视她,声音嘶哑着一字一顿道。
“最后,你要让爸背负污名退下校长职位,让林家分崩离析。林婉清,你恨所有人。”
碾碎最后一点花瓣残渣,林婉清拍拍手,清脆明亮的掌声在空阔的客厅内来回飘荡。“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林木通手掌嘭地声砸上厚重的铁木大门,门框边上的细小灰尘迎着日光飞扬。
他大踏步走进屋,发狠抓住林婉清白皙纤细的手腕,“这些事都是经你之手操纵的,你跟我去警察局交代清楚。”
林婉清挣扎几下没挣脱掉,瞧着被林木通攥得发红的手腕,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唇瓣轻轻开合。
“林木通,你喜欢时曳,对吧。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对她生出那么龌龊的心思,以后会怎么看你?”
林婉清的话仿佛夜间蜿蜒在树梢林间的毒蛇,只需一点毒液就能深入人类的五脏六腑。
林木通浑身一震,握住林婉清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两分。对上她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压住心里的浑浊激荡,沉下脸否认。
“林婉清,你这个胡乱造谣的毛病该改改了。亲子鉴定上写的很清楚,我和她没有任何亲属关系。而且,我不喜欢她。”
没他情绪这么激动,林婉清眼尾上挑,微笑着摇摇头,“她是不是,以前那么多份鉴定结果不会骗人,你心里也很清楚。”
“倒是你这自欺欺人的毛病,该改改了。毕竟,林家垮掉,可没人会照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
丝毫不敢放松,林木通面上不敢生出过多的表情让林婉清发现端倪,只冷着脸要拉她出门。“事实怎样,你跟我去警察局就全清楚了。”
眼看着又一场闹剧上演,林湖海高举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地板,同时高声呵斥:“够了!都给我住嘴,哪儿也不许去!”
两人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在原地,林木通不可思议地看过去,“爸?!”
林婉清瞅了眼气得从脖颈红到额头的林湖海,随意摆摆手,“放手。”
“为什么?”面对林湖海这番阻拦的姿态,林木通瞪大双眼,“你要维护她。”
“才不是维护我。”慢悠悠抽出自己的手,林婉清回身抱起搁在一旁的水晶花瓶,“你们说再多,有我唆使唐悠柔犯罪的证据吗?”
当然没有。
她可没给唐悠柔发送任何有指示意味的文字,更没有什么视频录音。
计划这么久才实现的事情,她怎么会让它出纰漏呢。
至于时曳,这次算她走运,往后的路还长。总有一次,她林婉清能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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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收拾完,时曳窝在小阳台摆弄绿植,宁涧就躺旁边摇椅闭着眼睛晒太阳。
张锦月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瞧着只觉得这俩哪哪儿都般配。
她动作很轻地放下果盘,扫了眼呼吸均匀的宁涧,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弯腰凑到时曳耳边。“曳曳,你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给绿植松土的手指微动,时曳偏头看了眼躺椅上宁涧瞬间绷直的腿,抿着笑,声线很是平稳。“妈,你猜猜看呗。”
见时曳指尖蹭着泥灰,张锦月叉起块水果送到她嘴边,“你们年轻人的事。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不能混淆。”
时曳张嘴吃掉鲜红的草莓,清甜果香瞬间溢满整个口腔,“妈你放心,他要是敢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先揍他。”
余光瞥见宁涧颤动得厉害的曲长睫毛,时曳笑着补充:“但宁涧是个有分寸的,我相信他。”
轻轻回头瞄了眼宁涧安静的睡颜,张锦月跟着肯定,“我也觉得,这孩子比你那个叫顾期修的同学更知进退些。”
宁涧:“?”
也没心思装睡听张锦月对自己和时曳谈恋爱的看法了,宁涧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望着张锦月。
“月姨,您说顾期修,他来干什么了吗?”
他声音表面听着懒懒散散的,像平静笼罩大片天空的乌云,细下听来内里却全是张牙舞爪的雷电。
被宁涧这样一双碎着光点的晶透眼睛看着,张锦月下意识就张口回答。
“也没什么,就是这位同学经常跑店里买生机盆栽,总说家里有用。可每次来,都向我打听曳曳的事。”
还算舒缓的眉头越挨越近,宁涧猛地站起身,“月姨,我突然想起我妈托我回万风城后去看看小姨身体怎么样,我就先走了。”
“哎,好。”张锦月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宁涧停住脚,扶住时曳卧室门,回头朝两人淡笑着:“嗯,放心吧。”
听着宁涧关上大门的声响,张锦月手臂轻戳时曳,面上有些担忧,“宁涧不会和顾期修动手吧?我不该在他面前提顾期修的。”
时曳将小铲子插在松软的泥土里,摇摇头,“不会,现在是法治社会,都是文明人。”
“那就好。”张锦月轻声呢喃着,“现在还是健健康康的,安全最重要。”
目光扫过张锦月始终捏着小叉子的右手,最终停在那道因为车祸留下的杂乱疤痕上,时曳嗓音轻轻的,“妈,你看见唐悠柔被抓的新闻了吧。”
第70章 70
捏住的小叉子砸进果盘发出声脆响,张锦月下意识缩起右手,“啊,对,我切完水果就看见了。”
当年出车祸后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一场不幸的交通事故。
而唐悠柔,不过是出于对她的怨恨,故意在时桦葬礼上跑来羞辱她罢了。
如今唐悠柔害她女儿被抓,也算是恶人有恶报。
打开小阳台边的水龙头洗干净手,时曳扯过搭在躺椅上的毛巾擦干手,张开手臂环环抱住张锦月。
“妈,你受过的委屈,我都帮你还回去。他们那些人,都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一个都逃不掉。
滚烫泪水瞬间溢满整个眼眶,张锦月紧紧回抱时曳,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
“曳曳,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妈妈现在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
“但凡有危险的事,我都不想你沾边,妈妈活到现在,经不起失去和离别了。”
时曳轻揉发酸的鼻尖,“妈,放心吧。你女儿已经长大了,不仅会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
连同逝去的原主的那份爱,她都会好好给张锦月的。
张锦月心惊胆战好几天,这会儿放松后倦意袭来,母女俩聊过几句就回卧室休息去了。
时曳提起小铲子继续给绿植松土,听着门铃声,她拍掉手上泥灰,快步走去开门。
“怎么这么快就……叶学长?”
时曳调侃宁涧的话跑出一半又溜了回去,提着两大袋礼品的叶元景一如既往地温和笑着,“时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抿唇点点头,时曳稍带疑惑地看他,“叶学长来我家,有事?”
双手提着礼品向上举了举,叶元景恰到好处地礼貌微笑,声音低沉温柔,“确实有点事找你。不请我进屋坐坐?站这儿有些话我可不太好说。”
叶元景说着话时故意晃悠脑袋极夸张地扫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时曳轻笑出声,侧身让他,“请进,东西给我吧。”
“让女生拿重东西可不是绅士风范。”
绕过时曳扬起的双手,叶元景抬脚进屋,瞥见玄关处鞋架上摆放整齐的一双男士棉拖,他眉梢轻挑,“需要换鞋吗?”
顺着他的视线瞅到宁涧从自家挪过来的棉拖,时曳耳根微烫,“哦,不用,直接进屋就好,坐沙发吧。”
“没有提前询问,冒昧登门拜访,抱歉。”叶元景眸中闪过了然,将带来的礼品悉数放上茶几,端正笔直地坐到沙发上。
视线扫过叶元景带来的一堆寻常送人的礼品,时曳睫毛下掩盖住杏眸涌出的打量,“学长喝水还是饮料?”
以叶家在原书中所占的分量地位,送这些东西,可以说很刻意,普通寻常得太刻意了。
双手轻巧搭在膝盖上,叶元景温笑着微微颔首,“水就行,麻烦了。”
起身走到餐桌边给叶元景倒了杯热水放他面前,时曳坐到他旁侧沙发上,指了指那堆礼品,“学长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我可不好意思收。”
“都是些寻常用得上的东西,也不贵。”捧起玻璃杯浅浅喝了口热水,叶元景表情隐在氤氲的热气中,“快过年了,我总不能空手来吧。”
时曳单手拧开罐可乐,“学长说有事找我,是很要紧的事吗?”
不然发消息打电话就能说的事,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视线浅浅扫过时曳有些微红肿的眼皮,叶元景放下玻璃杯,“是不急但很重要的事。而且,我也想来看看你怎么样,哭过了?”
“我没事,网上那些对我没什么影响。”抬手轻碰眼皮,时曳有些无奈,“我妈担心我,看她哭我就忍不住,谢谢学长关心。”
“嗯,那就好,若云也很担心你。”提起安若云,叶元景面色多了份恍惚,“以前的事是她做得不对,我也了解过,和林婉清脱不开干系。”
听他提起安若云,时曳捏起铁罐喝了口可乐,“安若云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姑娘,我都明白。”
就是思想太单纯,容易被人当枪使。好在醒悟得早,如今和林婉清压根没什么牵扯。
原主带着记忆轮回十七次,是清醒着痛苦。而像安若云这样毫不知情的,就是在看不见路的大雾中重复经历苦难。
“她现在一心拿你当好朋友,也知道用心学习,我挺欣慰的。”谈起安若云,叶元景就是个看着自家妹妹终于懂事的哥哥,面上笑意也多了几分。
不论是他还是安若云,原本都应该拥有平静幸福的人生。
可是因为林婉清,毕业舞会那天,他死在去接时曳的路上。而安若云,进同诺没多久就和时曳敌对,最后在小巷子遭人侮辱,精神崩溃。
“我拿到保送名额后,空闲时间很多,就去调查了些和林婉清有关的事。结果查着查着,发现她很多秘密。”
掩去自己重生相关的信息,叶元景挑拣着话说:“我也知道林婉清和若云从小不对付,可没想到她能干出那些事。”
“那些事?”压下喝掉碳酸饮料后涌起的饱嗝,时曳鼓圆眼睛,“和我有关?”
叶元景沉默了一瞬,沉声开口,“确实和你有关。若云最初对你产生敌意,就是因为林婉清隐晦不明的误导话语。”
“这我知道。”时曳没什么意外地点点头,“我在小巷偶遇安若云被自称是我表哥的混混拦住试图欺负的事,也出自林婉清之手?”
“是她。”对时曳能联想到这些不奇怪,叶元景双手握住玻璃杯,眼睑微敛,“但我再往深处查,发现了件被人藏得极深的事。”
明白谈话进展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时曳放下可乐罐,凑近些,面色跟着严肃起来:“你说。”
叶元景抬头望了眼置物架上摆放的小时曳和张锦月时桦的家庭合照,“你父母当年那场车祸,和林校长有关。”
说起来,这件委托故意杀人的事情做得极其隐蔽。倘若他不是重生回来,再揪着那点被人掩埋干净的蛛丝马迹往下查,没有人会知道。
“林湖海?”时曳声音陡然压低,“学长,你说清楚一点。”
不是唐悠柔,而是林湖海?
叶元景侧身从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资料,指尖点在其中一处上。
“当年害你父母出车祸的司机叫郭霖,他儿子叫郭望,也是同诺的学生。我查过他的入学成绩,离分数线差了一大截。”
“进同诺分数不够的话,还可以交钱。”
时曳耸耸肩,目光凝聚在叶元景所指的那块,“但问题是,郭望说他父母车祸去世后还欠别人一大笔钱,他应该没钱交这么贵的择校费。”
而且按照同诺规定,分数线在二十分的差距内可以交钱,再差多点,交钱也没用。除非,还有其他可用的手段。
而郭望,差二十三分。
“所以我再往下调查发现,是郭望奶奶妹妹的女婿帮的忙。”指腹轻擦光滑的玻璃杯壁,叶元景温声解释:“这人,正好是唐家的司机。”
绕了这么大一圈,表面上就是叔叔为了帮助自家沾亲带故的小辈,顺便拜托林夫人帮帮忙。
实际上,唐家招这个司机,是林湖海授意。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他和郭霖的交易。
“唐悠柔事事以林湖海为重,他随口一句看这人顺眼,唐悠柔就乐得整天让人当司机。一来二去,他暗中照拂郭望不少。”
“林校长照顾郭望,都归于郭霖留给郭望他们的证据录音跟合同。”
喝了口热意消散的水润嗓子,叶元景眉眼低垂,手指在纸页上画了个圈。“若非郭望和林婉清走得近,我也不至于查到这些事,而你有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