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乔穗就走出了手术室。
常爱民在门外等着,看到乔穗出来赶忙迎上去。
“怎么样?疼不疼?”
乔穗摇摇头:“打麻药了,不疼。”
这时,戴着口罩的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对乔穗说:“53床乔穗,你今天有两瓶消炎针,现在先回病房吧,一会我安排护士过去给你挂上,想上厕所的话最好先去上个厕所,打上针就不好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护士。”
常爱民:“走吧,去厕所,别一会挂上吊瓶再憋得慌。”
“我不去了。”
“那你先回病房吧,我去上个厕所。”
“好。”乔穗点点头。
回到病房,乔穗刚在床上躺下,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乔穗以为是护士,结果一回头看到了陈招娣。
她背上扛着一个大包袱,臂弯里挎着一个竹提篮,旁边还跟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女。
她一进门就嚷嚷开了:“亲家母,真是对不住啊我来晚了。哎呀,主要是家里钱不凑手,我急的到处借钱,回到家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赶回来了。”
她像是才看见房间里只有乔穗一个人:“呀!穗穗,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妈呢?”
乔穗没说话,越过陈招娣看到后面的中年妇女,跟她打了声招呼:“三婶。”
梁姓在村里是大姓,彼此间沾亲带故,但亲疏有别。梁三婶的丈夫虽然也姓梁,不过跟梁宪不是亲叔侄,有点亲戚但并不亲近,顶多算是个有事互帮互助的好邻居。
梁三婶的丈夫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她自己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会开农用三轮车的女人,乔穗猜测陈招娣把梁三婶带了过来,是想今天就带她回乡下。
“穗穗,你看你这小脸白的都没血色了,可心疼死我了。你妈也真是的,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陈招娣一向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不仅将自己表演成了心疼儿媳妇的好婆婆,还话里有话,暗指常爱民这个亲妈不如她心疼人。
上厕所回来的常爱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陈招娣当着别人的面诋毁她,顿时被她的惺惺作态气的肝疼。
“姓陈的,你胡咧咧啥呢?我就出去上了个厕所的空,一会不在这,就被你说成不负责任的人,你这张破嘴咱那么会编排人?”
陈招娣没话说了,讪讪道:“误会,都是误会。”
“啥误会,我算是看透了,在你这嘴里,全世界就没一个好人。”
常爱民脸色难看,小声嘀咕了一句:“碰见不记好的人,施恩迟早施成仇。”
听了一出亲家矛盾,梁三婶觉得尴尬,找了个出去上厕所的借口,暂时先离开了病房。
梁三婶一走,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凝滞起来。
乔穗母女不愿意搭理陈招娣,把她当成一个透明人。
陈招娣没话找话:“亲家母,你今天没上课啊?”
常爱民没好气的说道:“学生都放农忙假了,我上什么课。”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陈招娣有些急躁,挠了挠头皮,问道:“穗穗啊,你这手术也做完了,医生有没有跟你说,让你啥时候出院呐?”
乔穗在床上躺着,面无表情的说道:“四五天吧。”
“四五天?”陈招娣觉得这个时间太长了,“咱上午来的时候那个医生不是说两三天就行了?现在咋又让住这么些天?医生是不是想多收咱们的钱才这么说的?”
乔穗无语:“收钱的是医院,又不是医生,你怎么会这么想?”
陈招娣脱口而出:“医生跟医院都是一伙的,钱到了他们的手里谁知道是怎么分的?”
乔穗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你别把医院想的那么不堪,医院是正规单位,看病的钱绝对进不了个人的腰包。”
陈招娣嘟囔:“单位是正规,谁知道单位里的人正不正规?”
常爱民听着也不高兴了:“照你这么话说,那学生上学交给学校的钱,岂不是都进了我们老师的腰包?”
陈招娣一看常爱民动了怒,连忙赔笑道:“亲家母,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咋还生气了呢?再说了,医院是医院,学校是学校,这又不一样。”
乔穗一看就知道陈招娣的想法改变不了,不愿意跟她纠缠这个话题,便问她:“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就想问问你,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常爱民撇了撇嘴:“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觉得住院时间长花钱多,想让你提前出院呗。”
陈招娣大呼冤枉:“亲家母,你说这话可就扎我的心窝子了!我是心疼钱不假,但我也不是不心疼儿媳妇的婆婆。”
说到这儿,她一扭头抓住乔穗的胳膊,真情实感的说道:“穗穗,妈就是觉得这医院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吵吵闹闹的多不清净啊,晚上能睡得好觉吗?
这睡都睡不好哪有自己家里舒坦自在。你听妈的,咱早点出院,回家养伤去,妈都打算好了,等你一回家就炖鸡给你吃。”
炖鸡?
这么大方的吗?
乔穗有些诧异:“家里不就养了三只母鸡吗?你真舍得把还在下蛋的母鸡杀了呀?”
陈招娣当然舍不得把下蛋的母鸡杀了,但是县城住一天院可不便宜,再住下去,这住院的钱都要比三只母鸡的价钱贵了。
肉疼归肉疼,账陈招娣还是会算的。
她笑了一声:“舍得,咋不舍得呢!啥都没你的身体重要。”
乔穗闻言,暗地里嗤笑了一声。
说的比唱的好听,糊弄人比谁都在行。
不然自己上辈子也不会直到死都被这个嘴甜心苦的婆婆拿捏在手心里。
乔穗:“我不信。”
陈招娣急了。
淦!
这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好话都说尽了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穗穗,你不想那么早出院也行,那咱就再多住一天,明天再出院。大不了我和你三婶就再多留一天,反正现在天气还不是太冷,医院也暖和,打地铺也冻不着。”
陈招娣试图用梁三婶给乔穗压力,她知道乔穗是个不好意思麻烦人的性子,有梁三婶在医院等着,她肯定不好意思多住院。
乔穗委实有些厌烦了陈招娣了,挑明说道:“你不就是想骗我回家帮你收拾玉米棒子吗?我不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陈招娣铁了心要让乔穗出院,自顾自笑说:“穗穗,玉米棒子不用你操心,我都打算好了,就我和梁蓉两个人慢慢的往家里背,不用你沾手。”
乔穗越听越烦,给自家老妈使了一个眼神,常爱民看懂了,立刻捋起袖子扯住陈招娣的胳膊把她往外推:“你走!你赶紧走!”
“不是……不是……”陈招娣有点慌:“亲家母,咱说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好端端又开始赶人了?”
“谁跟你说话说的好好的!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老婆子就没安好心!”
常爱民使了全身的力气把陈招娣推出门外,当着走廊上的一干人等的面说道:“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为了我闺女好,你要是真为了我闺女好, 就赶紧滚蛋!”
走廊上人多嘴杂,瞬间便起了议论声。
陈招娣脸热,也觉得丢人:“亲家母,有话咱进屋里说……”
“干啥要进屋?你不是觉得都是为了我闺女好吗?现在心虚个什么劲?”
常爱民冷哼了一声:“你这当婆婆当的那么好,我也想让大伙都听听你的丰功伟绩!”
常爱民直接招呼开了:“大伙都听听啊,我闺女就因为三个鸡蛋,被她婆婆和小姑子……”
陈招娣闻言,冷汗瞬间就滴下来了,她扯着常爱民的袖子:“亲家母,亲家母,咱有话私下里说行不行?”
“不行,你别拦我,我得说出来让大伙评评理!我闺女从小就是个软包子,她能忍,我这个当妈的忍不了!”
“亲家母,家丑不可外扬,我求你了行不行?”
周围的人一听,这里面有事,顿时就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啥事啊,说说,俺给你们评理。”
“话别说一半,因为鸡蛋被她婆婆和小姑子咋啦?”
“这是骨科哩,该不会是骨头被婆婆和小姑子打坏了?”
“呀,这么狠?”
“要不怎么说婆婆不是妈呢?”
“这当婆婆的怎么想的?不怕儿媳妇被打跑?”
“不知道,不过听说她儿子在外面上大学哩。”
“哟,大学生啊?了不得了。怪不得这当婆婆的敢这么打儿媳妇,原来仗着儿子有出息。”
“可不嘛,大学生可不愁没媳妇。”
第5章 梁容摔断腿,打人的报应来了
不得不说,群众真相了。
只要抛出去只言片语,剩下的靠群众脑补就能把整个故事都补全。
陈招娣好面子,被这么多人当着面的议论,她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加上现场这舆论的战火,眼看着就要烧到儿子身上,陈招娣不想儿子名声受累,只好搬出之前劝乔穗的那一套「医院太吵不如回家清净」的理论又说了一遍。
只是这理论糊弄不住乔穗,自然也糊弄不住在场的三姑六婆们。
毕竟医院吵是吵了点,但医院有医生有护士,安全!
医生让住院打针就打呗,万一回家了,在家出点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清净和安全该选哪一个,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时,带着药水来给乔穗打针的护士过来了,出言散开了人群:“都围在这里干嘛呢?散散,都散散。”
经过了常爱民在走廊上拉人评理的这事,陈招娣几乎是灰溜溜的躲回了病房,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硬是坚持让乔穗早点出院了。
等梁三婶回来,看到乔穗挂上了吊针,又得知乔穗明天不出院了,便提出离开。
她刚刚躲在远处将闹剧看的清清楚楚,她只是个邻居,看在和陈招娣都是一个村的面子上无偿帮忙而已,她们的婆媳矛盾她可不想掺和,免得里外不是人。
陈招娣做事不地道,自知理亏,赔着笑脸说道:“三嫂子,你这才刚到就要走,是我的不是,没跟家里人商量好,让你白跑了一躺。要不歇歇脚再走?”
梁三婶推脱道:“不歇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呢。”
陈招娣:“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不用……”
乔穗突然开口说道:“你跟三婶一块回去吧,家里还有地里的活,你和梁蓉两个人慢慢干吧,我就不回去添乱了,以后就留在县城养伤了。”
陈招娣不太愿意,乔穗虽然伤了一只手,但是另一只手是完好的,回去怎么着也能帮着掰掰玉米棒子。
她要是不回去,光凭她和梁蓉两个人干活得干到什么时候?
“穗穗,哪有出嫁的闺女整天住在娘家的,你再住一天,明天我再来接你回去。”
乔穗拒绝:“你明天不用来,来了我也不回去。”
“可……”
陈招娣还想再说什么,被常爱民打断:“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我乐意闺女住娘家。”
陈招娣不肯:“亲家母,我知道你疼闺女,但外人会议论的……”
“嘴长在她们脸上,别人又管不了。不就是被议论几句吗?我和老乔这么多年因为就生了穗穗一个闺女,年年被人议论,都被人议论习惯了,也没见身上少块肉,她们想说就让她们说去。”常爱民不在乎。
梁三婶也拉住陈招娣:“回去吧,你家地里的活还有的忙呢,乔穗想在娘家住就住呗,你就别拦了。”
连梁三婶也向着乔穗母女,陈招娣无奈只得答应。
临走前,她把带来的包袱和她带来的一篮子鸡蛋留下了。
常爱民看着地上的一篮子鸡蛋,突然想起来:“等等,那五十块钱你还没给我呢。”
陈招娣身体僵住。
她原本以为混过去了,没想到常爱民记性这么好。
她慢吞吞的转过来,勉强扯出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是哦,我差点忘了,还是亲家母你记性好。”
常爱民笑了笑,没说话,心说:我看你是故意忘了!
陈招娣往外掏钱的手都在颤。
她视财如命,从她的兜里往外掏钱,简直是用刀在剜她的肉。
陈招娣肉疼的不行,捏着纸币的手下意识的用劲。
常爱民一拽没拽过来,提醒:“松手。”
陈招娣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梁三婶简直没眼看,赶紧扯着陈招娣的袖子把人拽走了,省的她在这里给小梁村丢人。
乔穗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在这期间,她所住的三人间里住进了一个三十岁,因为跟妯娌闹分家打架导致胳膊骨折的张大姐。
这位张大姐十分自来熟,刚住进来一天,就四处串门,跟周围几个病房的人都混熟了。
自己啥原因受的伤,倒豆子一样,逢人就说。
说完自己的,她还不忘八卦别人,并且十分嘴碎,听完就又给人宣扬了出去。
这样的长舌妇不讨喜,但乔穗还挺喜欢的,因为她早就想把梁宪一家干的破事都宣扬出去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以前的乔穗照顾梁宪的自尊心,从来不把乔家资助他上学的事拿出来说,生怕有哪句话说不对,不小心伤到他敏感的神经。
现在的乔穗可没有这种顾虑。
有些事情,该说的时候就要说清楚。
别到了最后人财两失,他男方一家却觉得你为爱倒贴,全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