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定二十一年夏初,镇北王世子谢景渊被传召入宫,从宫中出来后却遇到不明行刺,护卫不敌刺客,世子中剑后不治身亡。
消息传到燕北,镇北王大发雷霆,痛斥刺客,传信与朝廷,令他们给出合理的交代。
朝中还未有所动作,没多久便有传言说镇北王世子其实是被裴相下令行刺的,就是因为自去岁冬与辽人战后,裴相忌惮镇北王府的势力,担心谢景渊在京中与王府通风报信,于是计划绑架镇北王世子以做要挟,结果下手太重将世子直接杀害。
流言传播的速度比马车快多了,不及半个月,这说法已经由汴京传至燕北。
听到这一说法的镇北王自然怒不可遏,再加上京中一直含糊说辞,甚至没有找到刺杀世子的匪徒,令镇北王对朝廷更是失望和愤怒。
惊闻一桩接一桩,随后的一个夜晚,汴京靠近北城区的百姓熟睡中惊闻宫中传出声响,随即京师戒严,禁军将各个街巷占领,鱼贯进入皇宫,汴京城门也被封死。
第二日,人们才得知,宋朝的第三位皇帝,于当晚驾崩。
哭丧过后,汴京的各个寺庙宫观开始敲钟,还未敲到三万下时,就见皇宫中一片火光,没多久,从宫门奔出一支人马,人人持剑披甲,皆是一副浴血奋战的模样,而为首的正是大皇子赵湛。
只见赵湛带领人马飞奔出宫,身后似有追兵,他身边的护卫掩着他逃出宫门,奔向马行街,街上百姓们不知何事,见状皆悚然怔立,纷纷避让。
随后,便见另一队人马追赶过来,竟是禁军,而裴相之子裴栯知率领着这批禁军,追捕赵湛。
兵荒马乱中,百姓便听见那裴栯知高声向逃跑的赵湛道:“赵湛!你公然领兵造反,意图篡位谋逆,还不快束手就擒!”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然而下一秒,赵湛也一边策马一边回头,不甘回怼:“分明是你们裴氏伙同宫人给父皇下毒!还纵火烧死皇后,被我发现后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二人的对话简直如同溅入油锅的水,激起惊涛骇浪。
在场的百姓们噤声而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感觉自己只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之后,众人便见两批人马跑远,伸长了脖子去看,也不知最后究竟如何。
不过第二日,有消息说,几个在郊外的农户目睹了两批人马交手,打到了山上去,最后赵湛不敌,坠入了悬崖之下,那悬崖深千丈,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基本可以断定无法生还。
此消息刚冒起头,又被朝廷压了下去,严令京中戒严,不得散播流言,所以百姓们不得而知,赵湛究竟是什么下场。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不久后的即位大典,六皇子赵羡将成为宋第四位皇帝,因此便可以猜测,裴氏终究是技高一筹。
不过裴氏未能得意太久。
即位大典本定为三月中旬举行,还未等到那天,在乾定二十一年三月初,镇北王发出檄文,昭示天下,直言裴氏贼臣,毒害天子,陷害忠良,勾结外敌,意图谋逆。
镇北王以清君侧之名,率十万镇北军南下,直奔汴京。
朝廷派出二十万禁军与之交战,然不敌,仅仅半月,就折损一半,短短一年内禁军中各派势力混杂,互不配合,裴华难以掌控,更令他头痛的是,自大将军离京后,练兵一事有所懈怠,禁军又本就缺乏实战,突然对上训练有素又身经百战的镇北军,难以招架,无疑于是以卵击石。
见镇北军如此气势,禁军在不敌后节节败退,赵羡听了裴华的进言,决定迁都,带着一批听从指挥的人马和部分朝臣撤至襄州。
本以为襄州能够抵挡镇北军,结果到了襄州,却迎来了另一批人马。
蜀中王赵端芮带着五万精兵提早就到了襄州附近,和襄州知州里应外合,等赵羡一行人一到襄州,便带人马将对方团团围住,说要护君。
他说是护君,其实派人将赵羡和裴华等人软禁了起来,对外则宣称,小皇帝被镇北军吓破了胆,一病不起,他作为蜀中王,有义务替皇室声讨谋逆的镇北军。
于是,便驻守在襄州,等着镇北军打过来。
但赵端芮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镇北军,反而收到了夔州传来的消息。
大将军携白马军,从秦州出发,途径梓州,直入夔州。
而赵端芮在襄州做着登上宝殿的美梦,殊不知自己的老巢被人端了。
大将军也发出讨伐檄文,罗列裴氏罪状,毒害先皇和先皇后、重税赋、侵占民田、卖官鬻爵、通敌叛国,又怒斥蜀中王赵端芮狼子野心,居心不良,将其曾经派人强抢民女并致其残疾以及其伙同母妃王氏毒害老蜀中王的事情昭告天下。
白马军攻陷了兵力薄弱的夔州后,和镇北军一前一后,将襄州夹在中间。
赵端芮见状,匆忙逃窜,在一次逃跑途中,被身边手下出卖,死于乱箭之下。
而赵羡和裴氏,自然也不成气候,虽然赵端芮逃跑时没顾上他们,但因为身边无可用之兵,又使唤不动当地州兵,对上镇北军和白马军,如摧枯拉朽之势被歼灭。
百姓本以为这场战事又要持续个三年五载,谁料短短几月便结束了。
镇北军入汴京后,镇北王并未对原先拥护赵羡的朝臣清算,而是颇为大度地表示各位都是受裴氏逼迫,不得已为之,并决定既往不咎。
此时,宫中无主,朝中乃至天下百姓又开始猜测,究竟是镇北王还是大将军会登宸极,然而却见白马军一直未入汴京,而是从襄州后撤退,回到了平阳。
结果不言而喻。
平阳的八月不比汴京凉快,甚至还更干热些,日头能把人炕得脸微红,素娥蹲在一片人工凉池边,用一株枝条挑着水面,划下道道波痕,引得红纱鲤四散游动,枝条挥动间,将水珠甩得到处都是。
她身着一袭雨幕蓝的衣衫,耳垂边两滴青玉随着动作前后晃动,投下阴影在白皙的脖颈上。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素娥回头一看是母亲。
她起身,手中枝条慢慢垂下,规规矩矩站好。
“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嘉敏睨她一眼,虽是嗔怪,却语气含笑。
听母亲提起这个,素娥脸上像被炙烤后的石头滚过一圈,热意从鼻子扩散到两颊,手也不知怎么摆了。
她支支吾吾地应了声,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嘉敏见状便问怎么了。
韩素娥犹豫了半晌,话在唇边滚了几遭,斟酌又斟酌后才开口,“母亲,汴京……父亲他……”
她说了半天,含含糊糊,让人摸不着头脑。
嘉敏却顿时明白了。
女儿是担心他们的想法,毕竟登上宸极看似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少有人会拒绝成为万人之上,受人仰望。
自己身为前朝长公主,丈夫又是颇有名望的大将军,小姑更是曾经的一国之母,一家人都与那位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机会也不是没有,且确确实实是摆在他们面前最近的一次机会,但他们最后还是没有什么犹豫便舍弃了。
这是她和丈夫不约而同达成一致后的结果。
但似乎,女儿认为他们是为了她才做出了退让。
想到这里,嘉敏缓缓一笑,语气柔和道:“我知晓你的意思,只不过我和你父亲委实不如你想的那般,对那位置趋之若鹜。”
“我之前曾对你说,你父亲最大的心愿是驻守在边关,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而不是困囿在那座冷冰冰的宫宇中,每日为数不清的奏折文书头疼,像现在这样,我们已经感到非常知足了。”
“还有你姑姑,她现在过得也很好,在江北一带游历,说从未感到如此的自由,对了,她托我带话给你,说她相信你,定会比她如意,得到她未能得到的好结果。”
嘉敏握紧女儿的手,眸中漾起笑意,“自然,你也不必担忧,虽日后可能相隔万里,但我们将永远你是最坚实的后盾。”
素娥抬眸迎着母亲的笑容,鼻子微酸,但忍住了万般情绪,反握住母亲的手,点了点头。
她当真是万般不舍。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素娥见母亲眼中升起一抹促狭,突然有所察觉的回头,见谢景淞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正静静看了过来,冷清的眸,看来的目光却是温柔缱绻的,似天上飘渺的云朵,坠落在她怀中,美丽又真实,是伸手可触的满足。
长公主轻轻推了推女儿,示意她过去,自己则识趣地离开。
谢景淞慢慢走近。
“韩姑娘,”他轻轻开口,不等她答应,又换了个称呼,“素娥。”
“皎皎。”
韩素娥疑惑,旋即又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好想快些再换个称呼。”
“什么?”素娥不解看他,却见那漂亮得动人心魄的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星芒,光彩夺目。
那狡黠的,带着些深意的眸光让她突然反应过来,顿时腮边染了粉霞。
她没说话,将头撇过一旁,但嘴角却翘了起来。
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看叶子悠悠从树上落下,掉进池中,看云层翻涌,如波浪轻怡,看晚霞倒映在彼此的眸中。
多美的风景啊,因为身边的人,仿佛更加美不胜收了。
悄悄地,两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纠缠不休,形影不离。
未来,还有更多的美景,等着他们一同欣赏。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第一天完结,先祝大家新年快乐。
敲下“完”字的这一刻,心里不是预想的五味杂陈或是激动,而是平静的。
这是我的处女作,历时三年,完成的并不是很好,我的经验浅薄,写作的过程遇到了很多困难,理智告诉我应该及时止损,但我还是坚持给了它一个结果,虽然这个结果意义不大,但对我自身而言,在各种困境中收获了不少经验,弥足珍贵。
况且,能够做到有头有尾,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突破。
当然,也要感谢一直陪伴我的你们,其中有几位朋友坚持不懈地鼓励着我,你们是我坚持更文的最大动力——我曾经和朋友说过,哪怕最后只剩一个读者,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也会继续写下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过,这个结局可能有些仓促,一些伏笔尚未能交代清楚,某些情节并没有衔接好,如果没能给你带来一个好的阅读体验,在此表示诚挚的歉意。
最后,再次祝福各位,新的一年,新的启程,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我们下本书见。
第167章 番外.向前看
最是一年春好处,江南的景色在这个时节也格外迷人。
江上一艘乌篷船上,一人坐在船头,守着一支竹杆做的鱼竿,宽大的帏帽遮住了他的面容。
船尾,是安正卖力摇着浆,过一会儿,擦了下脑门上的汗,有些无奈地冲着船头的人道:“世、不是、郡主,这么划船,哪儿能钓得到鱼。”
钓鱼讲究的是静,郡主让他不停地划船,怎么可能等鱼上钩。
“你不懂,我钓的并非是鱼。”
声音从船头传来,慵懒,又油盐不进。
听声音雌雄莫辨,但联想到那声“郡主”,不难猜出船头坐的人应当是个女子,还是位身份高贵的闺秀。
但观之衣着,灰蓝色的棉布袍子,深灰色的靴子,通身无配饰,头发更是随意地挽了个髻,插着个木簪子,既和贵族沾不上边,也和女子的形象的大相径庭。
“那您钓的是什么?”是安摸不着头脑。
船头的人一笑,颇为文雅地来了句,“我钓的,是这江春水。”
她话音刚落,突然鱼竿抖动了一下,钩那头有东西在拉扯,见状,她眼疾手快地握住杆,轻松抬臂,将鱼竿向上提甩,鱼线在空中悠悠划过一道弧线,啪嗒落在船板上。
她低头一看,轻轻一笑,是只鼓鼓的河豚。
“还真钓上了东西。”
谢景渊,或者说是谢婧媛,用两根手指将河豚捏了起来,打量半天,歪着脑袋,“嗯,擦鞋应该不错。”
是安在船头听得一滴汗落下来,咽了咽口水,“郡主,您现在是郡主。”何止,是安心想,过段时间,还会被册封为公主。
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当众拿着这河豚擦鞋,有失闺秀的体面。
“你误会了,我是要送给沈檀,他前阵子不是正愁自己缺个帕子擦鞋,依我看,要什么帕子,用这刷鞋必定好使。”
闻言,是安愈发无语,也不知自家世子、不对,郡主是如何理解的,沈公子哪里是缺擦鞋的帕子,明明是想要郡主的绣帕。
只可惜,一个表达地不清不楚,一个又会错了意,被曲解成了擦鞋的帕子。
是安脸皱了起来,都因郡主扮了十几年男子,竟然对这事一窍不通,这么久了也没察觉出沈公子的情意。
他看着远处,幽幽叹了口气,为自家郡主操碎了心。
现下郡主好不容易能恢复自己女子的身份,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女子的身份活下去,可是怎么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挺怀念以前当男子的日子呢。
这可真是个愁人的事。
不过好在,郡主恢复身份前,王府一直对外宣称其是在深山寺庙中养病,从未露过面,现在就算被人看见,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郡主,咱们还在要在外头待多久?”
是安怏怏地问,自对方诈死离开汴京后,几人已经在辗转各个地方几个月了。
“急什么,”谢婧媛说,又一甩鱼钩,下了一饵,“在汴京待了那么多年,腻的慌,我要好好逛逛其他地方,再做决定。”
决定到底是回汴京,还是回北地。
汴京实在没什么好的,她假扮了十几年质子,没少遭人冷落和戏弄,不过后来又遇到几位好友,倒是添了美好的回忆。但是北地她也想念得紧,像父王那样驻守边关,感觉也不错。谢婧媛心想。
她想来想去,被河面上倒映的日光晃了眼睛,打断了思路,索性便不再想了,眯着眼感受着微醺的春风。
往后的日子还长,人生也很长,眼下,就好好享受此刻的安逸,任凭时光同这飘荡的小船一般,向前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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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州的板桥镇,是当朝最大的商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