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庵下桃花妻——玄机小鱼
时间:2022-01-14 16:02:05

  明灭不清。
  只听得山崖有倦鸟清鸣,院里桃花飞过竹篱,蔼蔼日暮,而那人在身边低唤:“非儿。”
  “你的……院子,建的这么高,来的时候真是不方便。”
  “寻常人也可以上来,只不过要爬一段山路。而攀岩而上,放眼天下,也只有我和我师父顾长生两人而已。”
  无非觉得这一天,是她这一辈子遇到让她惊讶的事情最多的一天。
  “顾长生是你的师父?!”从她八岁开始,就知道县城里最有名的段子便是桃花娘娘和顾长生那一段。每个说书的人都会说的。不管是县城里最大的茶楼和县郊的茶棚,总是能听到他的故事。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能和故事里的人,如此接近了。
  “我觉得你应该关注我才对吧?”赵玉白一拍她的脑门,转身推开院子小门。无非揉了揉脑门,也跟着进去。
  吱呀一声,正是赵玉白推开主院的门,他用手在面前挥了挥,道:“糟糕,事先忘记让人打扫一番。”
  带着好奇和惊讶的心情,无非往里头瞄了一眼,果然屋里的一切摆设,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
  棋盘上半掩小窗,有桃花吹入,落在白子之上,不远处,放置着一只红泥小火炉,想必等到新醅美酒,用小火一煮,不论是看春日桃花雪下,还是冬日窗外砌上玉树琼枝都是件极为雅致而闲适的事儿。
  “非儿,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无非挑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现在好饿。”
  不能下山,肚子好饿,怎么办?赵玉白很是殷勤地带无非去了左边的厨房,只见得米缸里尚有整整一缸米,堆成一座小山的柴火,虽然有些受潮,却还能点燃。无非四下一打量,就往后院去,果然见得后院搭了个小凉棚,放着两只小竹椅。
  而院子里凿了几块地,虽然都长满了青草,可在草堆里还是能见到几根生命力顽强的青菜。
  赵玉白忽然对无非说:“非儿,你对这里的一切真是熟悉。”
  无非自顾进了菜地,撷取青菜。
  赵玉白双手环胸,背靠着凉棚一根柱子。看着无非弯下腰的背影,勾起唇角。心中无悲无喜,只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择菜,淘米,两人又去了附近的一处温泉。
  云上峰地势高耸,可此处却桃花盛开,原来山上到处都是温泉,四季如春的气候更是与生俱来的。
  难得赵玉白能寻得如此一处人间仙境。
  “你猜我看到温泉想到了什么?”
  温泉?沐浴……无非瞪了他一眼,脸上又是红通通的一片。
  赵玉白看着她的窘态,居然哈哈大笑:“想什么呢?女人,脸红的这么厉害?!”
  “我哪有想什么?是你在想什么!”
  赵玉白不知从哪里折了一枝桃花,划过水面,惊起涟漪一片。他说:“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有个小姑娘对我说,家里最好还有几方温泉,如此便能在温泉边种满桃花,四季常盛。”
  步子一滞,一番话,一片景,险些让无非有一种恍然如前世的感觉。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些心底的小秘密,她一定会以为自己认识赵玉白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等那小女孩长大了,就该明白很多东西只是在痴人说梦。”
  “我却偏偏喜欢这份痴痴傻傻的模样。”
  长久无话。等无非在厨房烧饭忙碌的时候,偏首就见到赵玉白无处放置手足的模样。
  “你先出去呆着!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总归是个世家公子,双手不沾柴米油盐。可赵玉白没有听她说的,反而去了灶头生火。
  “赵玉白,你没生过火吧?起来啦。”
  彼时赵玉白蹲着身子,猛地一抬眼,四目相对。无非能感到自己的心跳,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越是和赵玉白相处,她越是觉得,她早在上辈子就认识这个人了。
  这些念头有些荒谬,毕竟赵玉白是除了云家人外,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有时候产生一些错觉,也未可知。
  用过晚饭,已是夜空繁星点缀。
  无非折腾这一日,早就困意重重。偏偏有些人很不识趣。
  “非儿。我和你说说上官雪的事。”
  “可是,我很想睡觉了。而且,上官雪的事,我也不需要知道。”
  “你当然需要知道。这是我们赵家的秘密,传内不传外。”
  “那赵大公子,你就更不应该告诉我了。”
  一个人执意不听,一个人执意要说。
  仿佛哪个都没占上风。只是,这地盘是谁的,的确很是重要。想此处厢房三四间,偏偏每一间都上了琐。似乎不听这个所谓的秘密,真的不能安寝。
  
 
第22章  『赵玉白番外(二)』
  昔年的平安县,一如花无非记忆中的,桃花灼灼,莺歌燕舞。
  那也是赵玉白对江南,对桃花的初次印象。
  高个子的男孩还有孱弱的女孩挡住了破庙中的光线,直到一双软软的小手碰上他的额头,他才不得不抬起头。女孩子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气,乍对上他这张脏兮兮的,还有血污的脸,结识地退了一小步。可不知她到底有如何的勇气,竟将他脸上的碎发挥到一边,道:“怪人,你被人欺负,好可怜。”
  她叫他怪人。是,他的确是被人欺负。可是,他不可怜!
  自怜自艾的心情,他不配拥有。
  或者,他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了。
  在跳下那条河的时候,他就不该活着了。
  可,眼前的女孩,为何要怜悯他这样的人?
  额上的温暖忽然消失不见。原来那个黑瘦的男孩子拉过女孩。脸上竟是不满和占有。他仅仅是一瞥一眼就明白了。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人只是两个小娃娃罢。
  可是,女孩子似乎看不懂男孩子的心情,一边甩开他的手,一边抱怨道:“云哥哥!你抓疼我了!”
  男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女孩,一拂袖子,呵斥女孩:“我懒得管你!被坏人欺负了也活该!”
  说完,便将破庙的门甩的震耳欲聋。
  女孩子看上去柔柔的,小小的,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可眨巴着,竟水汪汪了,泪珠子在眼眶打着转。明明他已经自身难保,可在被挚爱之人背叛后,看到这样一份纯真,枯死的心竟微不可查地颤动。
  就如,风吹过篮子,桃花落在肮脏而黑暗的破庙里。
  “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呢!”
  女孩倔强地和他对视,似乎定要让他承认,她没有哭。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他的视线越过女孩,看向那结满蜘蛛丝的木窗子,蜘蛛网外,一顷碧空。
  “怪人。你别难过了,我不凶你就是了。”
  他懒懒地抬眼看她,勾起唇角,却发现很艰难。女孩软软的小手已经抚平他的嘴角:“你不想笑,干嘛要强迫自己笑?”
  “他们都怕我。你不怕?”许久没有说话,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是干涩的,沙哑的。
  女孩递来一个水囊,一本正经地道:“怪人,你千万不要认为自己还是尸体,别人拿石头砸你不会疼。你是个人,不喝水,不吃饭,很快就会死掉的。”
  手指一颤抖。
  一定是他没有和小孩子交流的经验,所以,才会被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无奈到不知所措。
  等他喝下一口水,女孩子又道:“乖,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是以,他十分没有风度地将嘴里含着的水全数喷了出去。
  女孩脸上湿湿的,因突来的变故懵住。
  这时,破庙的门被撞开,站在门口的不是女孩口中的云哥哥。而是此前拿石子扔他的孩子。
  “花无非!云炜在哪里?!”
  胖小子指着无非叫嚷,而他身后站着个痞子模样的中年男人,袖子裤腿都破了好几个大洞,眼睛一只大一只小,嘴里叼着根杂草,眼神却流里流气地往无非身上转。
  女孩本为用水喷了她一脸的事生气,可是,见到这个胖小子就吓着缩到他的身后,片刻之后,又强迫自己挡住他的身子,糯糯地道:“二狗,你,你别用石头扔他了……他会……会疼的……”
  “我是问你,你的云哥哥在哪里?!老子平日可没少挨他的揍!现在我表哥回来了,告诉我,他在哪里?!”
  女孩低垂着脑袋,可他想,她此刻的眼眶一定又充满了泪花。
  “狗子,这女娃娃谁啊?”
  “哦,她就是那个云炜的童养媳。云家的小媳妇。”
  “这小模样长的,真是俊俏。比城里的女人还要好看。”
  “表哥,我们不去找云炜报仇了?”
  痞子一拍二狗的后脑勺,道:“笨!我们开了他女人的苞,比揍的他残废还要让他难受!”
  “**?!花无非!”二狗也打量起这个女孩,顿时觉得是有几分姿色。这二狗和云炜同岁,皆是十六岁。对男女之事当然是最好奇的时刻,嘴里不由发出了怪笑。
  无非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随着他们脚步一点点的逼近,她感到恐惧。身后忽然一暖,虽然这个怀抱真是不让人恭维,可无非却觉得安心了。抬眼去看这个脏兮兮的怪人,猛地发现这个怪人真是很好看啊……虽然,比云哥哥差那么一点点……嗯,一点点的一点点……
  “乞丐,别多管闲事!”
  他却是泥菩萨过河,难保自身,可他不能坐看眼前的女孩受人侮辱。他生生用手臂挡下那痞子劈头砍来的一棍子,疼痛,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身子和心。若说他此刻虎落平阳,也不为过。此前乔木县的追杀几乎让他耗尽一身力气,后来,破庙之中,苟延残喘,滴水未进。那痞子和二狗,放在平时,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打不过,可现在,他只能抱着女孩,将她圈在怀里,不让她受伤,用自己的身躯挡去那一棍棍的打击。
  女孩在他的怀里大概是吓坏了。
  “你们别打怪人了!我带你们去找云哥哥!呜呜……你们住手……别打了……”
  怀里的温暖,紧贴着他的心脏。
  让他再度意识到,自己还是活着的。那棍棒落下,他还能察觉到痛楚。
  赵玉白!
  赵家的人难道就只能白死了吗?你自己的命难道就这么下贱吗?!
  不就是十几年的感情,到头来是一场骗局和阴谋吗?!不就是一个你深爱却背叛了你的女人吗?!
  你如此自暴自弃,值得吗?!
  “啊!”
  在最后一棍落下的时候,二狗和痞子都被震出了破庙。而原本破烂不堪的门窗,都在刹那间变成了碎屑。
  无非揪着他的衣领,傻傻地,看着。
  在山上,有一处温泉。他下水洗净身子,而女孩背对着一块大石头,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怪人,你刚才那一下好厉害啊!”
  “怪人,你有没有名字?有没有家啊?”
  “怪人,你从哪里来?”
  ……
  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女孩猛地从石头后站了起来,大声道:“怪人,你不要以为你刚才帮了我,就可以对我视若无睹,视而不见!”
  他连忙缩到水底下,十九年来,从未如此尴尬过!对,她是个小女孩,是个黄毛丫头……
  可她的确是个雌的……
  “……年纪虽小,说的话却有些学识。”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要说些什么,毕竟一头思绪刚刚被打断,又遭遇这样的曝光事件……
  可女孩却嗤之以鼻:“学堂里的先生都有教的!怪人,你真笨。”
  女子还能上学堂?好吧,是他的确不了解这个女孩。可他还能说什么?他现在只希望这女孩能自觉一些,比如再想起来,私塾的先生还曾说过,非礼勿视之类的话。
  可事实总是在意料之外。
  “怪人!不好了,你下面肿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叫花无非是吧?麻烦把你的眼睛遮住。”
  “怪人,你别怕,我带你回家找婆婆,她人很好的。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好哄赖哄,总算将女孩子哄到了石头后。赵玉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老天爷对他也太“好”了,经历一番巨变,却碰上这么个小家伙,像是专门克他的。
  此前,花无非还回了一趟家,拿了公公生前的衣服和一些干粮。
  洗好身子后,他便穿了一身棕色的衣服,看上去老气横秋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也能让人眼前一新。花无非看了他许久,直说:“你真好看,虽然比云哥哥差了那么一点点……”
  女孩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他闻出,是桃花香。
  “虽然你脑袋上有道伤疤,可是,我看着像一朵莲花,你也别难过了。大不了将来画一朵莲花上去。”女孩用手拍着他的肩膀。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孩子并肩坐着,听她唠叨一些很幼稚的话。
  伤口总是会结疤的,疤痕掉了,却会留下一个印记。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花五天的时间淡却十几年的感情,用一个晚上,让伤口结疤。
  也许,有些感情不一定是真爱,只不过因为岁月翩跹,以为朝夕相处就可以与子偕老。
  而仇恨这种感情总是很强大的。
  他此刻,既想手刃仇人,也想,到她的面前,让她亲口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身边的女孩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她说的,他都听到心里去了。如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入心湖,来年,很有可能长成一片旺盛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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