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炜莫名地看了无非一眼,别开眼,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
因为云炜身份特殊,如今公主又是御驾出征,是以,便占了附近一座行宫作为行辕。
无非作为客人,被安排在西苑的客房,刚刚收拾完行囊,却被人从身后泼了一身的水!
“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勾引我杜嫣然的相公!”
她抹去脸上的水,转过身,只见面前站了个娇气的红衣女子,身怀六甲,对自己怒目而视。
“云炜的小妾?”她想,她刚刚到的这地方,唯一接触过的男人也就云炜了,这女人一准是云炜惹来的麻烦,楚未央也在这边关,除了他家中小妾,哪个敢明目张胆地教训起“勾引云炜”的女人?而且……第一次在云上城见到云炜,他身边站着的,就是这个女人。
这小妾一词戳中了杜嫣然的伤口,骂道:“连你这贱人也来和本夫人抢相公!”
只见这杜嫣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对着无非就要刺来。幸而无非在她出剑的那一刹就了然了她的剑法,堪堪能够避开。
这杜嫣然是个没脑子的火爆脾气,见自己的剑招都被无非一一躲过去,干脆弃了剑,挽起了袖子,狠狠一掌打向无非的脸。
无非虽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可这番也被杜嫣然莫名其妙惹火了,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冷声道:“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稀罕你的相公的!”然后,用力甩开,让杜嫣然好生退了几步。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冷漠的气质让杜嫣然不敢再轻易接近。
见识过这位杜嫣然,无非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幸运。
如果当初云炜真的没忍心休了自己,那么自己的命运将是如何?就算不变成杜嫣然此等泼妇,也要和这样的泼妇相处。
“嫣然,你来做什么?!”
云炜扶住杜嫣然,关切地问道:“你又到处乱走!别忘了,你现在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
“相公~”她见是云炜来了,连忙摇着他的手臂,嗲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嫣然就是来这里走几步,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很用力地推人家!人家怕。”
“好好好,你乖乖回去养胎。不许乱跑了。”云炜挥手叫来两个侍卫扶了杜嫣然下去,那杜嫣然一脸不悦地喊道:“相公,你要帮我教训她啊……”
杜嫣然离开后,无非已拿了一件衣服给自己披上,见云炜还在原地,便道:“云将军,请你回避。”
云炜沉默半晌,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只是半个时辰后,倒是有小厮送来一碗姜茶。
无非端着青瓷碗,左右端详,就是没喝下去。
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了,每走一步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现在的自己不再那么执着。而且,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想起那个一身白衣的人,换了以前,她一定会肯定他没有误会自己,可现在心里却很害怕,他是真的不理自己了……
是不是,自己仅存的一段时日,也见不到他了?
到了夜里,服侍无非的丫鬟便备好了水,让无非沐浴。
这行宫虽然在偏远边关,却是皇家气派,一点也不简陋。
温暖的水甚至还让那有心的丫鬟撒了一层花瓣上去。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洗就好。”
无非试了试水温,用甩了甩手,弹去沾上的水珠子。一手撸了撸长发,取下簪子,所有的青丝便如瀑散下。她弯腰将簪子放置在一旁的梳妆台上,微微偏首,拿了木梳子梳着柔顺的长发。
如墨的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露出温婉的轮廓和尖瘦白皙的下巴。
烛光温和,她褪下外衣,映衬得肩上入雪的肌肤细腻而圆润。
衣衫褪了大半,她惊觉那个丫鬟竟还站在她的身后,她吓了一跳,忙将衣服穿好,道:“你怎么还没下去?”
那丫鬟摇摇头,很是委屈地低着脑袋。
无非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过你得去屏风外。”
等那丫鬟出了屏风,无非又探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不大对劲。可也没多想,一路的颠簸加上今日撞见的杜嫣然,都让她够呛,她如今累的只想洗完澡,好好睡上一觉。
入了浴桶,放松全身,她闭上眼正享受,忽然肩上多了一双手,她猛地一惊,心里有些不舒服,对那个丫鬟道:“我真的不用你服……侍……”
话顿住,因为那双手实在不规矩,竟然探到了……前胸!
而且,这双手……
无非一把抓住那手,仔细看了看,不敢相信地低声叫道:“赵玉白!”
第46章 吾之**(三)
无非一心担忧着客房内的云炜会不会被人发现,人已经跟着杜嫣然去了庭院里的凉亭。
杜嫣然娴静下来,神态之间的确和从前的自己很像。
“柳姑娘,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无非回神,尴尬地一笑,说:“没什么。”
杜嫣然勾唇,道:“其实,见过柳姑娘之后,我才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女人比我还美。”
这话……让无非低头只顾喝茶,实在不知道自己和她有什么东西好说的。
杜嫣然看她沉默不语,又说:“不过,我和相公认识也有三年了。”
虽然,杜嫣然很有示威的姿态,可她说的却让无非竖起了耳朵听。三年前吗?
那个时候的云炜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无非记得很清楚,云哥哥最大的愿望,却是考个武状元,光宗耀祖不说,还要带上她,打马游街。
只是,一道圣旨,让他成了当时镇远将军旗下的一名小卒。
三年前,楚国国势正盛,当时驻守和丰国交壤的疆域却是一个王姓将军。此人乃是皇亲,本不懂任何行军作战的道理,飞扬跋扈,鱼肉百姓。时不时就要骚扰丰国边疆的百姓。
丰国皇帝这才命镇远将军前往边关,当时两国尚有和平协议,镇远将军也并非直接和王将军开火。
不过,杜嫣然却是偷偷混进了军营,跟随大军去了前线。
也就是那个时候,杜嫣然认识的云炜。
云炜当时刚刚离开家乡,又一心牵挂成亲到一半的未婚娘子,整日郁郁不快。
杜嫣然很是泼辣,活泼开朗,很快和一众将士打闹到了一堆。大伙都是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聊,除了云炜。也是他太不合群,这才引起了杜嫣然的注意。
不过她是将门之后,自恃身份,根本没有将云炜这个穷小子看在眼底。
第一次对云炜动了心,是在一个月后的蓬莱塔一战,那也是云炜立下的第一功,迈向如今大将军之职的第一步。
大军安顿好之后,两军虽未言明开火,却也对彼此虎视眈眈,气氛很是压抑。
杜嫣然仗着自己将军女儿的身份,本来就放肆,几个知情的副将更是对她言听计从,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
直到有一天,这姑娘忍不住要出去炫炫,在蓬莱镇遇上了楚国的大将军王顺。
守在她身边的是镇远将军手下左右副将,还有几个小兵,云炜也在其中,不过却是当时被随手点来的。
蓬莱镇在两国交界之地,居住在此的有楚国的人,也有丰国的人。
因着一道延续了百年的和平协议,此地的百姓渐渐忘了彼此的国籍,通婚的有,合伙做生意的也有,是以,在烽火来临之前,此地很是繁荣昌盛。
又说道王顺此人,乃是王太后的侄儿。至于王太后的这个妹妹却是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卖了的,认祖归宗也就这几年的事。她嫁的男人更是乡间一杀猪卖肉的,后来,她死活恳求这姐姐才算让王顺改了姓,入了朝,做了官。
王太后有心让自己的人马渗入武官,这看守边疆还是个闲差事,便让王顺去了。
此人长的是肥头大耳,一朝天上掉下来的富贵,砸的他双眼冒金星,至此穷奢极欲,所住之处必有美人美酒,到了民间撞上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定是要调戏一番,在他守边关的短短一个月,已是怨声载道。
也活该王顺调戏人调戏到头了。
那杜嫣然长的的确有姿色,尽管是一身男装,那王顺这一个月见多了民间的小家碧玉,乍一见到杜嫣然这等气质模样的人,心中便难耐的很,心想管她是男是女,弄到手再说。
彼时,王顺手下有个叫叶闾照的人,是楚国第一勇士。
王顺有恃无恐调戏杜嫣然,叶闾照也果真将左右副将轻松地打败。
杜嫣然急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我是镇远将军的女儿,你们哪个敢动我?!”
一听这人还是个女的,王顺更加乐呵了,肥手在她腰上一掐,垂涎地道:“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镇远将军有个如此美貌的女儿,还打什么战?今日你与我快活一番,明日我便不与老丈人为难了!”
“你你你……你这无耻的市井屠夫!”
“哈哈哈,小美人,我老子还真是杀猪的,被你说中了!小叶好好招呼他们,美人儿,你与我快活去吧!”王顺将杜嫣然扛上肩,双手更是揉捏着她的臀部。杜嫣然又是打,又是骂,哭的叫道:“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还不快点来救我……”
几个人都冲了上前,却还不是叶闾照一人的对手,唯独云炜站在几步开外,看笑话似得看着他们。王顺将杜嫣然狠狠甩上马背,自己也骑上了马,扬着手里的马鞭,对左右副将道:“回去告诉姓杜的,他的女儿送上门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只见到不远处积了水的缸映出一道银光,下一刻,他的脖子便被割破,一道殷虹的血喷涌而出,肥硕的身子滚下马,抽|搐着翻了白眼,转瞬就没气了。
叶闾照大喊:“将军,将军!”
左右副将没了叶闾照的钳制,连忙夺过了马,对吓呆的另外几个人,道:“看来这个死胖子还有身份,我们赶紧离开!”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云炜,他率先跃上驮着呆愣的杜嫣然的那匹马,道:“走!”
眼见着他们骑马离开,叶闾照才叫道:“你们站住!”
大批的军队瞬间集合,叶闾照更是穷追不舍,因为云炜几人是初来这蓬莱镇,跑了几里开外,便不知东西,前面的无边无际的荒山草原,只有一座孤塔立在嶙峋的石头的中央,叶闾照的人马紧紧跟在身后,更有几个弓箭手拉弓射箭,云炜这群人里,有几个本来就被叶闾照打的受了内伤,这箭一放,便让那几个落后些的都中了箭。
“躲到塔里去!”
此塔正是蓬莱塔。
他们在塔里守了整整一个时辰,避过叶闾照一百人的小部队的箭阵。
最后,定下生死的,却是他和叶闾照的生死决战。
陈旧的蓬莱塔墙角多有剥落的迹象。
他练武十余年,手中的剑只杀过一个人。
如今,是他第一次背负众人的生死和一个高手过招。
叶闾照,楚国的第一勇士。
左右副将和其余的兄弟加起来都是他的对手的人。
最后一幕,便是漫天的红霞下,红的刺眼的鲜血染红的斑驳墙角,还有那惊慌退散的楚国军队。
这是云炜杀的第二个人。
可能是知道云炜的能力,料定他的将来一定无限风光。
也可能是出于对他的感激,总之从此后,杜嫣然便时时刻刻地关注云炜。
嘘寒问暖,冷暖相知。
杜嫣然说的不尽全是,无非只是心中更为阴郁了些。
至于后来,两人是如何在一起的,无非就不得而知了。闷闷地喝茶,就如喝酒般,杜嫣然莞尔,看到无非颓丧的模样很是得意,用袖子挡住脸,饮下一杯。
如此坐了一会儿,杜嫣然忽然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表情痛苦。
无非心中大骇,忽然想起杜嫣然从那个老大夫手里拿来的药,这竟然是要对付自己的吗?!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殷红的血顺着杜嫣然的腿流下去,染红了一片裙子。
无非本来担心她陷害自己,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顿觉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不管怎么样,她扶起了她,握住她的手,道:“你别怕,我去叫大夫!”
不知杜嫣然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紧紧抓着无非不放,目呲尽裂:“柳絮……你害我……你害我……”
“够了!”无非喝道,“是不是我害你,你应该清楚!你再不放手,延误了病情,到时候孩子真的掉了,你也怨不得别人!”
说到孩子,杜嫣然才一脸绝望地放了手,双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裙子。
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只因为杜嫣然喝下的茶里有太多的藏红花,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孩子怎么样?”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是楚未央,正巧撞见个稳婆手里端着一盆血淋淋的东西出来。她掩下眼底的那抹得意,又问边上的人:“将军人呢?”
“回夫人的话,从昨儿酉时,府中的人便没有见过将军。”
“什么?!”楚未央皱眉道,“还不快派人去找!”
“孩子……我的孩子呢……”床榻上的杜嫣然悠悠转醒,摸着自己扁下去的肚子,心神俱灭般,目无焦距地盯着床顶。
楚未央见她这副样子,只是眼底冷冷带笑,脸上却是悲痛万分的样子,几乎哭着跑到她的床前,抓住她的手,道:“妹妹,你怎么样?”
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杜嫣然总算回了神,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冷笑一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妹妹,你怎么这么说?”楚未央关切地说,“好端端的,妹妹怎么就掉了这个孩子呢?”
这让杜嫣然想起了什么,原本憔悴无血色的人忽然嚎叫起来:“柳絮呢!柳絮在哪里?!是她害得我,是她害得我!公主,大夫人,是柳絮害我,你要给我做主!相公呢,相公在哪里?!是柳絮害死我们的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