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一怔,接过他手中的纸,笑着道:“没想到你动作还挺快……”
话还没说完,云羡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她皱了皱眉,道:“就这?”
沈让吞了口口水,道:“我真的就记得这么多了,当时是胡乱写的,就想着怎么恶心你怎么来,也没什么规划……你信我。”
云羡低着头,仔细端详着纸上那几行字,道:“旁的也就罢了,怎么连这次春日宴也没有?”
沈让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我也觉得奇怪,说实话,我当时写书的时候就想恶心你,根本没安排你去春日宴呐……这么个露脸的机会,我哪能让你去呢?对吧?”
云羡略一迟疑,道:“你是说,这书里的内容已经改变了?”
沈让认真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云羡一字一顿,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法子规避开书里的一些事情,也许就可以改变结局,我也就不用死了,对不对?”
沈让忙不迭的应了,半晌,又红了脸,羞赧道:“不好意思啊,都怪我把你写死了。不过现在好了,我帮你找到破局的法子了。”
云羡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没好气道:“我可谢谢你了。”
沈让笑着挠挠头,道:“好说,好说。”
*
十日后,便是昭阳公主举办春日宴的日子。
云羡和刘念陪着徐慈心坐在马车上,刘子宁则骑着马跟在后面,他的官职已经定下了,任尚书左丞,总领纲纪,虽是平调,却也算是天子近臣了。
他自是春风得意,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他有了好前程,自是不肯坐在马车里了。
因着他能留在京城,徐慈心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她一手挽着云羡,一手挽着刘念,话音悠长,道:“昭阳公主办这春日宴也有五六年了,人们只道她是喜欢热闹,让京城中的世家子女有个相看的机会,我们这些老人却知道,她呀,是为着死去的驸马,他们两个是在春日里成亲的。”
“以前你们还未及笄,我也就没带你们来,今年有你们三个陪着,热热闹闹的,连我也觉得这宴席有趣了许多。”
刘念笑着靠在徐慈心肩膀上,道:“阿娘觉得有趣,是要为哥哥相看个嫂子么?我倒觉得寄柔表姐就很好。”
她着了一身霜地色的衣衫,头上只带了两支珍珠凤钗,打扮得极素净,想来是一早做过功课的。
昭阳公主既是为着纪念驸马,自然不喜欢旁人穿得太妍丽。
相比之下,云羡就草率多了。
她从刘云羡不多的衣裙中挑了一件勉强能见人的天青色衣裙,又戴了容洵送她的青玉首饰,倒也算应了这春景。
徐慈心笑笑,温柔的看着刘念,道:“你哥哥的事自有你父亲操持,阿娘倒想借此机会和萧家夫人聊聊你和叙白的事。等选秀的事一了,就把你们两个的事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徐慈心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云羡一眼,见云羡没有不悦的意思,方才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云羡都是注定要入宫的人了,若是她还对萧叙白有多的心思,也就算她白疼她了。
正说着,便见马车停了下来。
刘子宁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来,道:“母亲,公主府到了。”
徐慈心微微颔首,将怀里的刘念捞出来,笑着推搡道:“快下去罢。”
云羡率先跳下了马车,她站在青石板地上,仰头望着面前那高高的匾额,不觉眯了眯眼。
昭阳公主,能被冷血的暴君容洵视为唯一亲人的女子,真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第13章 . 春日宴 容洵是她此生见过的相貌最好的……
“陛下,你怎么来了?”昭阳公主握着柄白孔雀毛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仿佛慵懒至极,却又好似有着千种风情。
“怎么,阿姐不欢迎朕?”容洵抬了抬眼,轻抿了一口茶水,无端的,便带了三分威势。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诧异罢了。你一向不大看得上我办的这些宴席、聚会之类的东西的。”昭阳公主支着下巴,眼眸顾盼生姿,道:“你莫不是……是为了那个叫刘云羡的女子才来的?”
站在容洵身侧的福瑞不觉倒吸了口气,赞叹道:“殿下妙算!”
容洵眉心微动,福瑞赶忙住了口,顺势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道:“奴才多嘴!”
容洵没再理他,只淡淡开口:“阿姐多虑了。”
昭阳公主笑笑,悠悠闲闲的翘了二郎腿,道:“阿姐办事你还不放心么?凭着我折辱人的本事,便是刘行止脸皮再厚,也不敢随便把个人塞给陛下,定能让他绝了这个心思的。”
容洵拢了拢衣袖,好整以暇的看着昭阳公主,他明面上虽未吱声,实则是听进去了。
福瑞最摸得清容洵的脾气,见昭阳公主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便故意开口询问,道:“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做?”
昭阳公主扫过容洵的面庞,看向福瑞,笑着道:“你倒伶俐。”
福瑞朝着昭阳公主使了个眼色,道:“奴才一时好奇,多嘴了。”
昭阳公主会意,笑着道:“这有什么,告诉你也就罢了。若这个刘云羡当真是草包,我也不必怎样让她没脸面,只让她无才无德的名声传遍京城,刘行止那个老东西恨的羞愤自尽,自然也就绝了这个心思了。”
她说着,忖度着容洵的脸色,接着道:“陛下既喜欢刘念,阿姐一定想法子,让陛下抱得美人归。”
话音未落,便见容洵站起身来,蹙眉道:“时辰到了,阿姐该出去了。”
昭阳公主只当他是被揭穿了心事,便也不恼,只笑着站起身来,啧啧的叹息了两声,身姿婀娜的走了出去。
福瑞狗腿着走上前来,看着昭阳公主离开的方向,道:“陛下,咱们也去瞧瞧?”
容洵瞥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
容洵也来参加春日宴,倒是众人都始料未及的。
他一贯有暴戾的名声,又久居深宫,轻易不露面,如今突然出现在人前,人们都忍不住猜测起来。
有官职在身的世家子弟,自然是夹着尾巴,大气也不敢出。命妇们更是如此,各个屏气凝神,生怕说错了什么引得龙颜大怒,连累了自家夫君的性命。
贵女们则都低着眉,平素里所学的端庄、贤惠,恨不能在这一刻尽数展现出来,以为父兄博一个好家风的名声。
有胆大些的,偷偷觑着容洵的神色,见他相貌清俊绝伦,更胜谪仙,不禁连呼吸都忘了。
刘念便是其中之一,她一会儿看看容洵,一会儿又看看萧叙白,容貌竟分不出伯仲来,而容洵举手投足间若有若无的贵气和霸道,又是萧叙白无法拥有的。若非容洵暴戾阴沉、喜怒无常,动辄便要人性命,入宫也算是上佳之选了。
她犹自想着,不觉看向云羡,只见云羡神情泰然自若,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徐思温聊着,仿佛全然没有被容洵的出现所影响似的。
本来嘛,你看一个书里的纸片人出现在面前,能有多激动?
饶是如此,云羡也不得不承认,容洵是她此生见过的相貌最好的男人。
长而细的眉,多情潋滟眼,棱角分明的唇,流畅高挺的鼻,而最绝的,便是他眼角眉梢压抑不住的艳色,简直近乎于妖孽,夺人性命魂魄的妖孽。不,是他浅浅一笑,你便抢着把命给他的妖孽。
而此刻,他正望着面前的一切,目光讳莫如深。
昭阳公主伸手举起杯盏,不经意的扶了扶发髻上的白瓷珠钗,莞尔一笑,道:“陛下不过闲来坐坐,大家随意便是,不必拘着。”
众人点头称是,可终究没人敢妄动一下。
昭阳公主拍了拍手,只见下人们将数个竹筒拿了过来,个个都有一两米长,他们将这些竹筒接起来,又从池塘边引了水来,方退了下去。
昭阳公主笑叹道:“既然如此,我便抛砖引玉,让大家热络热络罢了。”
她指着众人面前的竹筒,道:“曲水流觞的把戏大家都玩过,自不必我多谈。不过今儿倒有一处与旁的不同,要女子与男子一组,自由组队,一个作诗,一个作画。待会等这茶盏再转回我面前,若是没完成,便两个一起罚。如何?”
众人齐声应了,自然没有一个敢说不好的。
话音一落,便有年轻男女主动组了组,走到场地中央来。众人见状,便也都纷纷跟着,寻了合眼的,一起走上前来。
徐慈心和萧夫人张罗着,将刘念和萧叙白凑到一处,一齐推了上去。刘子宁则拉了徐寄柔一道,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徐思温素有才名,早有女子将他请了上去。
眼见着外围的位置都空了出来,昭阳公主看向云羡,道:“这位小姐也不妨上去玩玩,左右是两个人一起,就算受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她这样说了,云羡只得站起身来,道了声“是”。
她举目四望,却见在场的男子们大多已有了伴,就算是没有的,也都避过头去不去看她。想来是人们都晓得她是凉州来的,自然没什么本事,怕被她连累受罚。
刘念挽着萧叙白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幽幽道:“平素也就罢了,陛下与公主面前,没人愿意拿前程开玩笑。姐姐真是可怜呐。”
萧叙白看向云羡的方向,紧紧的抿着唇,连唇角都有些泛白。
刘念轻轻拽他,道:“叙白哥哥,你说是不是?”
萧叙白喉结滚了滚,不甘的阖上了眼睛。
是啊,陛下与公主面前,谁又愿意拿前程开玩笑呢?
人声开始躁动起来,有的劝云羡不要耽误时间,有的嘲讽云羡是自取其辱,人们虽不敢说什么太过难听的话,意思却也差不多了。
刘念似是很满意,与刘子宁相视一笑。
周遭寂静的迫人,徐思温见云羡独自一人站在阳光之下,竟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他心中一急,目光灼灼的看向云羡,道:“我与你一组。”
他刚要动身,他身旁的女子便站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姑娘?”徐思温一怔。
“你与我本是一组,你若是与她组了队去,我又该当如何?”秦沅板着脸,一双美目圆睁,满是愠怒。
徐思温抱歉道:“秦姑娘,真是对不住,我本不该如此,可云羡是我自家妹子,也只有我能护着她了。秦姑娘才华出众,另组个队也容易的很。”
秦沅的母亲是容洵的姑母,自己又是先帝亲封的郡主,细算起来还是陛下的表妹,自是身份尊贵。她自小便心高气傲,如今徐思温要弃她而去,她又如何受得了?
她一把拽住徐思温的衣衫,眯着眼道:“徐思温,你敢!”
云羡虽不知秦沅的身份,却也不愿因此让徐思温为难,她连忙走上前来,看向昭阳公主,道:“殿下,我不惯与旁人一起,作画是不能了,我便独自作首诗罢。”
昭阳公主想出这个法子便是怕云羡一人出丑太过难看,如今她既自己提出来,也就乐得成全她,便笑着准了,道:“如此也好。”
云羡点点头,走到徐思温身边,道了声“多谢”,便径自找了处地方站着,倒也还算僻静。
徐思温知道她的心思,便回过头去,抱以一笑。
昭阳公主见众人已准备好,便命众人坐下,又命下人们拿了笔墨纸砚,依次放好,方道:“不拘作什么诗,只要是写春景便是,也不拘画什么,只要与诗作相合便好。”
言罢,她便将茶盏放入面前的竹筒之中,算是开始。
容洵静静的望着这一切,他将手中的酒盏在唇边晃了几晃,只浅抿了一口,便将那酒盏放了下去。
他目光冷峻,划过云羡头上的青玉簪,又缓缓收回,漆黑的眸子宛如陈潭,看不出丁点情绪,只是倒映在酒盏中,夹杂着酒气,平白地,便带了几分冷凝之感。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们这般孤勇,像是宿命,像是悲剧,又根本不需要别人在意。
福瑞躬身为他斟酒,笑着道:“陛下觉得谁会胜出?奴才在宫中便常听到萧叙白大人的才名,今日可开眼了。”
昭阳公主凑过来,道:“秦沅那丫头虽霸道些,才学也是有的,我从前见过她作的诗,很是脱俗。徐思温据说是诗词书画无一不精,我瞧着,他们俩今日赢面很大。”
容洵用拇指轻轻拂去唇上的酒渍,微微抬眸,道:“你觉得她的衣裳如何?可配得上朕赐的首饰?”
此言一出,福瑞和昭阳公主俱是一怔,倒是福瑞率先反应过来,知道他说的是云羡,忙细看了云羡的穿着,回道:“回陛下,是略嫌寒酸了些,配不上陛下赐的首饰。”
昭阳公主听得满腹狐疑,她看了云羡一眼,又看向容洵,试探着问道:“陛下是看不过眼,要扒了她的衣服还是去了她的首饰?”
容洵不语,只抬头瞥了福瑞一眼,道:“福瑞,你说呢?”
福瑞急了一头的汗,觑着容洵的眼色,昭阳公主亦是握紧了拳头,紧张的不得了。毕竟是自己办的宴席,这要是闹开了,她也不用活了。
“等宴席结束了,奴才回宫里挑几身看得过眼的衣裳,一道送给云羡小姐配首饰穿?”福瑞小心翼翼道。
“要上好的。”容洵淡淡道。
第14章 . 春日宴(二) 只一瞬,便足够耀眼。……
福瑞心中微怔,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恭敬的道了声“是”。
昭阳公主满腹狐疑,她看看容洵,又看看福瑞,实在搞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说好的要让云羡难堪呢?这一会子送首饰,一会子送衣服的,什么意思?敢情坏人都让我一个人做了?
昭阳公主有些坐立难安,她想开口询问,却见容洵已阖上了眼睛,颇有些闭目养神的意思,她回头看看福瑞,他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也不解其中关窍。
得了,还是她自己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