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妃听到她话中有指,眼神一凝:“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乾嘴角一勾:“我想想,诸葛鸿是给了娘娘什么承诺才能让娘娘愿意放弃现在的盛宠荣华,赌上九族性命也要给他传递情报。难道是……皇后之位?”
见怜妃神色微僵,沈乾叹了口气道:“若是皇后之位,那娘娘还是莫要再想了,诸葛鸿的皇后之位早就许了别人。”
“你说什么?”
“娘娘以为安阳郡主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诸葛鸿?诸葛鸿早就许了安阳郡主皇后之位。
安阳是明安长公主之女,诸葛鸿为了未来以匡复正统为旗谋反,必定要巩固其在皇室中的地位,谋得皇室支持,娶明安长公主的女儿是最有利的联姻。
当初淮南王府马场事变,本就是诸葛鸿为了早日娶得安阳才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大庭广众之下与安阳有肌肤之亲,能尽快名正言顺早日娶她为妻。
为了事成,将一切罪责推到自己身边侍奉多年的侍妾身上。娘娘,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枕边人都能如此算计,毫不留情,可见城府之深。”
“这一切都是你妄自断言!”
沈乾见她话虽如此,眼中却有些动摇,便接着道。
“诸葛鸿已经决定明年开春便完婚,日后若是谋逆事成,便将安阳以太子妃之礼入主东宫,等他登上皇位安阳自然便是皇后了。
而你呢?一个前朝废帝的宠妃,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试问哪一个皇帝会留下话柄让史书诟病?到时候你便是前朝余孽,一根白绫赐死都是好命,更有甚者灭九族满门抄斩,彻底堵上天下人的嘴。”
怜妃听到这话面色渐渐苍白,面上却强装镇定:“你住口!不过是在蛊惑人心!”
“当真是我蛊惑人心,还是娘娘不敢承认?你的存在就是他谋朝篡位的铁证。别说做皇后,便是封你为妃他也会被天下人唾弃。还是娘娘觉得做一个没名没分的暖床宫女也无所谓?”
沈乾瞥见她死死扣住手心的指尖。
“娘娘现在正值大好年华,可十年之后呢?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到时候娘娘又要如何自处?诸葛鸿面对着一个没有家族荫蔽的半老徐娘,还会有几分上心?怜妃娘娘,您和诸葛鸿是青梅竹马,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朝堂之争中兔死狗烹的故事还少吗?更可况如今陛下未及弱冠,九千岁也不到而立之年却权势如日中天,锦衣卫和卫所皆掌握其手中,诸葛鸿有几分力量能同他相斗?”
沈乾微眯起双眼,声音带着诱惑缓缓道:“娘娘,您还有族人,当真要为了一个逆臣赌上自己和全族人的性命吗?日后若是株连九族,可是断子绝孙呐,您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吗?”
怜妃紧握的手掌微抖,沈乾的一番话戳中了她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问题。
鸿郎,鸿郎他对自己的真心有几分,怜妃自己都不敢确定。她一直心甘情愿的沉浸在诸葛鸿为她编织的温柔乡里,说服自己诸葛鸿一定是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的。
可女人的直觉又有多灵敏,更可况她已经不是不知人事的闺房女子。诸葛鸿有时在鱼水之欢时的敷衍她感受得到,只是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如今被这么赤(裸裸的指出,她一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面对。
身后的一个粉衣宫女见状走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莫要被蛊惑了,这长平郡主阴险狡诈,故意挑拨您和世子的关系,娘娘莫要让世子失望。”
沈乾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起,这宫女难道是诸葛鸿特意安插在怜妃身边监视的眼线?
若是如此,那她今日当真是命悬一线了。
她之前被迷药迷晕,现在依旧浑身乏力,又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力气硬刚。只能寄托于突破怜妃的心理防线,让她反水。
可若是这里有诸葛鸿的眼线,除非这宫女死了,不然怜妃就算是想要反水也不可能在此时,为了她自己的性命安全得到保证,必须要杀了沈乾以向诸葛鸿表忠心。
怜妃听到宫女这话恍然回过神来,望向沈乾的目光森冷,又一巴掌扇上去:“贱人!”
她狠狠掐住沈乾的脸:“莫要再胡言乱语离间我和鸿郎!”
怜妃握住手中的簪子,缓缓在她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森冷威胁,“你只要告诉我,那阉人究竟有没有受重伤,我便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些。倘若你不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脸颊上鲜血流出,疼痛刺激着神经。沈乾唇色苍白,却望向怜妃勾了勾嘴角:“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
“你为了一个男人可以置生养自己的家族于不顾,可以冒着株连九族的罪孽助他谋夺大事。而这个男人却从始至终只是在利用你,没有交付出一丝真心。难道不可怜吗?”
“你胡说!贱人!贱人!”
这番话直直深扎入怜妃的心中,她突然发疯似得撕扯沈乾,像是要掩盖自己被戳破的自尊。
沈乾的头发被扯得凌乱,却嘴角含笑看向她,目光中含着怜悯。
就算今日自己死在了这里,也算是在最后给诸葛鸿添了一把堵,恶心他一顿。
她今日和怜妃的对话,会成为诸葛鸿和怜妃心中无法拔去的那根刺。
两个人只会相互猜忌怀疑,这颗种子一旦种下便拔不去,铲不除。
沈乾心里叹了口气,都督啊,这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就当是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娘娘,时候不早了。”
忽然,那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蓝衣宫女平静道。
怜妃听到这话,被怒火冲动的头脑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衣袖,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矜贵的模样,她朝沈乾冷笑。
“你既然不愿意说,那便在这里好好呆着吧。很快这里就会起火,你会被火烧烂脸蛋,面目全非,变成一具散发着恶臭的焦尸。你的尸体会随着沉船沉入河底,没有人会找到你。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长平郡主。”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让我死得安心。”
沈乾的脸上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而是平静的盯着她,“你们是如何知晓那夜之人是我?”
怜妃忽然勾唇讥笑道:“你和那阉人的确好心思,可惜百密一疏,你若是没那份精巧心思在打扮上,本宫倒当真被你骗了过去!”
说罢,她一挥衣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把她的嘴堵上。”
“是。”
第35章 . 火龙烧天(三) 命悬一线
“世子, 怜妃已经将长平郡主抓到了底层船舱。”
舱房内,诸葛鸿听到探子来报,轻声应了应,起身理好衣裳负手走出房间, 面无表情淡淡道:“把底层封死吧。”
“是。”
那探子抱拳应命, 起身离开。
身旁的鎏金一愣:“世子,怜妃娘娘还在下面。”
“那有如何?”
诸葛鸿瞥了他一眼, 冷漠道:“既然祸端是因为这个女人, 那就要斩草除根。没了怜妃和长平, 九千岁便彻底没了把柄。一个女人换大局安定,难道不知道该如何选吗?”
鎏金听到这番回答,抱拳垂首:“世子英明。”
……
怜妃走后, 两个宫女也跟随她离开。
舱门紧闭, 只留下沈乾一人。
她的嘴方才被蓝衣宫女用帕子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支支吾吾的撞击着桌椅。
门外的怜妃听到屋里抵死挣扎的声音,嘴角微勾, 头也不回的离开。
过了片刻, 见外面没了声响, 想来人已经走了。
沈乾眼神一凛, 立刻握紧手中的匕首磨断捆住手脚的绳子, 取下口中的帕子。
这把小匕首,是方才那蓝衣宫女堵住她嘴时悄悄从袖子里掏出塞给她的。
她又是什么人?
沈乾来不及细想,将匕首塞进袖中, 打开门顿时热浪滚滚袭面而来。
船底各处已经被泼上了油,火势已起,顺着地上的油犹如火龙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 温度迅速升高,灼烧着皮肤。
沈乾撩起裙摆朝就近的楼梯跑去,上了一层却见楼口已经封死。
这船皆是木质的,且船舱底部对方的都是易燃的杂物,火势极易蔓延。
眼见楼下的火龙已经顺着楼梯栏杆爬上,追逐她而来舔舐到她的衣裙角,沈乾连忙将外套长裙脱下掸去身上的火星,朝走廊另一边尽头的楼梯跑去。
却在半道遇到了同样慌张的怜妃。
她身边还有那个粉衣宫女,见了沈乾在此两人更加惊异。
沈乾却了然冷笑,语气中尽是嘲讽。
“看来你也不过是淮南王世子的弃子。”
怜妃听到这话,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望着她的眼中充斥着恨意:“都是因为你!”
“执迷不悟!”
怜妃却尖叫着指向沈乾:“给我杀了她!”
那粉衣宫女听到这话目露凶光,立刻跑上前扑向沈乾,要将她推下底层火海。
沈乾向后退去,却没想到中间的木板被烧断,突然坍塌。连带着那粉衣宫女尖叫着坠入火海,瞬间就被吞没无影。
沈乾面色也是难看,看来怜妃那边的路也是被封死了。
诸葛鸿铁了心要斩草除根,将她们全部焚烧,死无对证。
她望向四周,脑海中迅速思考还有没有其他逃生路线,却没想到此时的怜妃像是发疯了一般,竟然孤注一掷的跳过断板扑向她。
沈乾正想着对策一时没留神,加之身上力气还没恢复,被她扑了个正着。
就见怜妃面部狰狞的抓住她的肩膀,尖细的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深情宛如恶鬼像是要生啖其肉方能解恨。
“都是你害我如此!都是你!你去死吧!”
说着死死拖住她就要将她推入火海。
“你疯了!”
沈乾同她撕扯,挣扎之中两人的衣衫上都沾上了火星,鬓发尽散。
眼见怜妃凭着暴起的恨意和蛮力占了上风,将沈乾拉扯到横栏处抵住,双手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企图将她掐死推下火海。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怜妃身子一僵。
她瞳孔猛睁,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着胸口插入的一把匕首。
沈乾此时被浓烟所呛,又被掐住脖子有些窒息,她孤注一掷,双手握紧匕首,狠狠插(进怜妃的心脏。
她的双眼闪现着极致的疯狂,声音森冷如同火海地狱而来的索命恶鬼。
“想让我死,那就看谁先去见阎王!”
她猛地拔出匕首,鲜血从怜妃的胸口喷涌而出,洒在沈乾的脸上,点点血迹如同朱砂,在火焰之中有着妖艳的蛊惑之美。
沈乾却顾不得那么多,她铆足一口气,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反身将怜妃推下栏杆。
怜妃受这致命之伤,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她犹如秋日凋零的枯叶坠入火海。被肆虐火焰吞噬前,她望向栏杆的最后一眼,只看到火光映照之下,沈乾面无表情,冷漠如寒霜的脸。
她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自己这一生,当真很可怜。
而栏杆内,看着怜妃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沈乾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迷药的药效还未过,原本奔跑就让她感到吃力,再加上激烈的撕扯,方才那一下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浓烟渐渐呛入鼻腔喉咙,沈乾捂着口鼻呼吸急促。
她看着漫天的火光,最终疲惫的叹了口气。
老天爷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呢吗?
没有死在及笄之日,日期却提前了。
没有被人割喉而亡,却葬身火海。
她朝天竖了个中指,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了。
灼人的热气笼罩在身体四周,沈乾的意识渐渐朦胧。她忽然想到,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死后会如何?
变成一缕游魂飘荡人间?还是再莫名其妙的穿回现代?
这么一想,倒还有一丝盼头。
略带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好像她的人生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父亲痛恨她,母亲爱父亲胜过自己。
她一个人在世上拼尽全力活下去,好不容易有所建树却突然来到这个吃人的世界。
现在又要死了。
沈乾无奈,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用袖子一点点仔细擦干净脸上的鲜血,她想着,最起码体体面面的死去吧。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的巨响。
沈乾转身望去,就见之前那个给她匕首的蓝衣宫女从对面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们两人之间隔着一片火海,两侧的楼梯都已经被烧毁了。
那宫女看到她,却从袖口中射出一道绳索直直深(插(入沈乾身后的墙板之中。
随后就见她一脚踏在栏杆上飞身而来,轻盈一跃落在沈乾身边。
“郡主随我来。”
说罢也不等沈乾回答,直接拎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又用同样的方式回到对面走廊。
两人刚飞到对面,身后的走廊便彻底断裂,砸入火海之中。
大难不死,沈乾舒了口气,任由那宫女将她带入眼前的房间。
一进去就感觉到凉风阵阵。
是水!
这屋的墙面虽然厚重,却被人用利器砸开了一个大口子,从内向外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河水。
“郡主快走。”
那宫女将她放下,沈乾却忽然用匕首压在她脖子上,冷声道。
“你究竟是谁?”
面对着脖上的匕首,蓝衣宫女却没有丝毫惧色,依旧声音平静。
“是都督派属下帮扶郡主,事态紧迫,请郡主下水。”
沈乾心中也早已有了论断,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匕首:“那你呢?”
“属下还有任务在身,郡主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