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没有双亲,但因着是被圣上亲自封为异姓王,因此按例以王妃相待,需要入宫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然而太后殒命江底,小皇帝又尚未娶后,论资排辈她只需同后宫皇贵妃和贵妃聊聊天,所以沈乾原是不用来的。
但思量再三,她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一方面她自然知晓旁人暗地里是如何看待嫁给太监的女人,表面说得好听是嫁娶,实际上却是对食,女子通常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她便是要堵住这些人的牙口,她要让所有人知晓,自己不仅没有任何不堪,反而活的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毕竟自家男人伺候人的手段很是高明……
另一方面,她也要让人知晓九千岁对她的看重。
如今她是九千岁明媒正娶的妻子,谁敢动她和定北王府便是明晃晃打九千岁的脸,打东厂和锦衣卫的脸面。
所以这趟后宫她必须要来。
原本这趟走得顺利,却没想到离宫时遇到了一样入宫请安的安阳郡主。
瞧着她眼中的愤恨嫉妒,沈乾这才记起昨日也是她大婚的日子。
大婚之日无人庆贺,门可罗雀,想来安阳心里是恨毒了她和九千岁。
这样也好,本就是塑料姐妹情,两家又注定是宿敌,如今倒也不需要再伪装。
沈乾朝她微微颔首便上了马车,安阳冷哼一声,将车帘狠狠摔下。
嫁给个太监便目中无人了,权势再高又如何?诰命加身又如何?还不是无儿无女空白首。
她便看着,这贱人能笑到什么时候!
第58章 . 婚后日常(一) 正好配他那副黑心肝……
回到千岁府, 沈乾褪去了沉重的外衣,换了身轻便些的短袄长裙,便拿了鞭子在院中练武。
上次在江南几次三番遇险,若不是因着身体比往日强健了不少, 她当真是挺不过去的。
所以回到定北王府之后即便养尊处优, 她也丝毫不敢忘却往日艰苦和未来险阻。只盼着能早日学得些活命的功夫,因此素日里勤于强身健体, 一日也不敢耽误。
但刀剑无眼, 定北王和王妃瞧着都生怕她伤了自己。
老王爷和王妃爱女心切, 沈乾若是不答应,王妃便拉着她哭哭啼啼,她也只得舍了刀剑。
迟柔见状便给她换了鞭子练武。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坑货作者故意设计的人设, 永昌公主这副身子天生羸弱, 她便是平日里再刻苦奋进,也只能让身子比往常健康些,武力更是谈不上。
用迟柔的话来说,沈乾的观察力, 反应力都是一流, 一招一式打击精准, 只可惜力道不足, 所以杀伤力远远不够。
但总归也好过以前。
沈乾勤勤恳恳的对着院中摆放的瓶瓶罐罐练鞭, 待身子都微微出汗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嘲。
“哟,公主搁这套圈玩呢。”
“……”
沈乾瞧着那歪歪扭扭倒地却一个没碎的瓶子, 有些无奈的收了鞭子。
“都督就莫要笑话我了。”
九千岁瞧着她满头香汗,双颊红扑扑的模样,倒也不再多说, 只揣着大袖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鞭子朝那堆瓶瓶罐罐一挥。
长鞭犹如游龙伏飞一般带着罡风呼啸闪过,只一鞭,那十几个瓶子居然顿时纷纷炸裂。
沈乾瞠目结舌的望着满地碎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都是艳羡:“都督好功夫。”
这武功,她怕是一辈子也赶不上。
九千岁收回鞭子回眸一笑:“想学吗?”
听到这话,沈乾双眼顿时发亮,笑弯弯了眉:“若能得都督指教,永昌定收获颇丰。”
“下辈子吧~”
“……”
九千岁拉起她的手将鞭子递给她:“你的根骨天生不适合习武,更何况早就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机,便是三清道祖来了都教不了你。这辈子撑死身体强健,便知足吧。”
沈乾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旋即又伸出指尖勾起他的手指:“凡是都不能一杆子打死不是,若是以前,永昌也想不到今日会站在这里。”
九千岁感受到指间的柔软,忍不住垂下眼帘望向她,就瞧见一双满含星湖的眼睛:“咱家劝公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那身子骨咱家里外可都摸过了,这辈子怕是没指望。”
“……”
这也能开车,不愧是你。
沈乾脸色微红,撇过头咳了咳假装没听到。
见她垮了脸,九千岁握着她的手走到一旁长椅上坐在,将她拉在怀里把玩着手指:“与其做注定无果的事情,不如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何必固步自封呢?”
“此话怎讲?”
“公主想要习武,无非就是为了自保。可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就算是遇上二流的杀手,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九千岁淡淡道,“公主为人机警聪慧,心思细腻,又擅长调香,不若炼毒制药,关键时刻也可派得上用场。”
“此事谈何容易。”
沈乾微微皱眉,她也不是没想过这法子,但是……
“想要炼毒,不仅是药材古籍难得,还需要千百次试炼才能把控剂量,唯有得药人长期试毒才能研制下去,否则便是掌握了药理也没有十足把握。”
炼药制毒不比寻常,若是稍微剂量没有把控好,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敢拿自己的命赌,也不愿用无辜之人的命试,所以只得放弃。
“药材古籍都非难事,至于药人,司礼监的地牢里多得是,随你挑。”
九千岁从腰带上取下一块玉牌,“明儿让如焯带你去一趟,看中谁让他安排就好。”
沈乾望着手中莹莹剔透的玉牌,上面莲刻缠绕,当中一个“九”字,古朴又精致。
这玉牌在冬日里寒凉如冰,握久了却又多了丝温热。
沈乾眨了眨眼睛:“都督就不怕永昌日后若有不满,对都督你下毒吗?”
“咱家说过,公主是聪明人,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
话虽如此,但沈乾还是没放弃练武。
总归也是能强身健体,比成日里病怏怏的要好些。
不过她也不耍鞭子了,只在院子里做些热身动作。
九千岁倒也不拦着她,午后清闲,将朝政的事情处理完后他便让人搬了个桌子放在院里,搭上遮阳伞,悠哉悠哉的一边尝着小食一边撑着脑袋提笔作画。
不一会儿沈乾就已经大汗淋漓,她接过如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见九千岁运笔如飞也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
“都督在画什么?”
九千岁勾下最后一笔,满意的瞧了瞧纸上的身影:“公主英姿,咱家自然要记下来。”
沈乾微愣,倒没想到他会画自己练武的模样。
想起当初九千岁在春宴之上对作者认证过惊世画功的诸葛鸿都满目鄙夷,当下也愈加好奇他笔下的自己是何姿态。
她便绕到桌后低头一瞧,这一眼望去顿时双颊飞红,咬牙切齿道:“都督真是好风趣。”
那画上的女子的确栩栩如生,用笔着墨堪称一绝。
只是那身影并非院中习武飒爽英姿,而是床榻之间媚眼如丝,娇态百生。眉目之间含着一汪春意,让人瞧见便不由赞叹人间绝色。
这丫的居然堂而皇之的画春宫!
九千岁将画拎起一边风干一边感慨道:“霞飞恍若牡丹笑,纤腰堪比海棠娇。这画便挂在床帏里,云雨巫山时公主也可瞧见自己醉人风采。”
说罢便要让人拿去挂起。
臭不要脸的!
沈乾直接双臂扑到画上,干净利落的将画扑了个窟窿揉成一团丢到地上,皮笑肉不笑道。
“论容貌气度这天下谁人比得过都督,都督不若给自个画上一副,顾画自怜不是更好。”
九千岁翘起兰花指拢了拢发丝,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得意道:“咱家倒是想,可惜了,便是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咱家的五分风韵 。”
他瞧着已成一团糟粕的画纸,“啧”了下舌有些遗憾,端起一旁沏好的茶杯喝了一口:“动那么大气做什么,小心气血逆行岔了气。”
沈乾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就感到腰间一痛。
“嘶——”
当真岔了气。
九千岁见她捂着腰小脸皱到一团,轻哼一声:“该。”
说罢放下茶杯搂住她的腰将她揽着怀里,伸手覆盖在她腰间。沈乾只感到腰间一股暖流,不一会儿便没了痛感。
她有些惊讶:“这便是内力吗?”
九千岁瞧着她的星星眼:“别想了,你便是上下三辈子也练不到咱家这功力。”
嘁。
沈乾撇了撇嘴,这时就又听到悠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咱家帮了公主,公主就没点表示?”
“……”
沈乾觉得他真是越来越得寸近尺了,这人还真是有恩必图,睚眦必报。
瞧见她面上明显的鄙夷,九千岁倒是没有丝毫面热:“公主最是懂得报恩的人了。”
他望向翘起的修长的手指感叹道:“咱家这手可当真是世间绝品,如玉雕斧凿一般,可惜太过素净,倒配不上咱家这满身的华贵。”
沈乾微微一笑:“既然都督觉着配不上,那必然是配不上的。不如都督便砍了这手,免得瞧着生厌。都督心里若是因着这手郁郁,永昌可是会心疼的。”
九千岁嘴角微抽,斜眼望向她:“小妮子倒是狠心肠。”
“不及都督万分之一。”
“你不做,今儿便没饭吃。”
“……”
见他软得不行来硬的,沈乾也懒得同他在这事上争斗,不就是染个蔻丹吗。
她双眼微转,抱着他的脖子笑道:“都督既然喜欢永昌的手艺,永昌自然也是欢喜的,就是这人呢总有手抖的时候,都督莫要嫌弃就好。”
“公主放心,咱家看着呢。”
听到这话,沈乾起身搓了搓手笑得明媚如光:“都督稍等片刻。”
说罢便带着如意回了屋子从箱子里取出一盒黑色膏制。
这膏制是她平日里试炼香料积攒下的黑牡丹、黑鸢尾、和墨菊等花料。
黑色花料很是罕见,这一小盒她可是用尽了所有的能得着的墨色花瓣才提炼而成,便是整个大赵都不见得有第二份。
如意瞧见她居然要拿这黑色颜料为都督染蔻丹,一时有些担忧又有些心疼。
“公主,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沈乾取出盒子中的黑色膏汁,“正好配他那副黑心肝。”
待沈乾回到院中,就见九千岁已经换了副躺椅懒洋洋的靠在里面晒太阳,小厮们正跪在地上为他细细的修剪指甲。
见她来了,小厮们便搬了个椅子放在躺椅旁后退下。
沈乾坐在椅子上取出工具和颜料笑道:“这蔻丹汁可是我备了大半年才备下来的,整个大赵独这一份。不仅颜色罕见,而且加入了不少珍贵药料,有保养指甲的效果。涂上以后指甲更显莹润,且香味清淡弥远,久久不散。也只有这般珍贵的丹汁才配得上都督的绝代风华。”
九千岁睁开眼睛瞧了一眼,轻启薄唇似乎意有所指:“玄色啊,倒的确罕见。”
沈乾笑道:“玄色高贵,一般人自然是不配的。”
第59章 . 婚后日常(二) 骂你毫不留情……
已近正午, 金灿灿的阳光铺洒在身上,带着温柔的暖意。
沈乾垂着眼眸细细的将指甲上刷上三层蔻汁,一旁的如煙用小扇扇着风。
待凝了汁后,沈乾取了金色毛笔在指甲上撰写着小字。
九千岁瞧着那字, 弯弯扭扭如同符语一般, 怪异又精巧,他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
沈乾一边细细描写一边笑道:“这是梵兰的一种小语, 已经失传多年。我在江南时无意间识得一些, 这字形流畅潇洒宛若曲水流觞, 配着玄底指甲仿佛水墨流金一般,最是配得上都督的奢靡华贵。”
“那这上面写得是什么?”
沈乾娇俏启唇而言:“‘踏白骨而临的地狱使者’,与都督很是相配, 不是吗?”
“倒是不错。”九千岁淡淡道。
沈乾微微一笑, 最后勾下一笔,轻轻吹着指甲上渐干的金墨,只见上面写着十个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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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回门
天边明月渐渐隐在云后,雾蓝的天空泛起一丝清白的日光。
一大清早定北王府的小厮们便打扫庭院, 开门相迎, 定北王和王妃早早的便穿戴整齐, 站在府门前望眼欲穿的盼着。
等到城中缓缓升起袅袅炊烟之时, 小巷里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 一个小厮便从巷中跑出喊道:“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其后,就见一队执刀侍卫护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小巷中缓缓驶来。
马蹄落定,一个侍卫上前撩起车帘, 露出一张娇俏的面容。
“爹,娘!”
沈乾笑着下了车,定北王妃见着她眼前一亮, 连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宝儿快让娘亲瞧瞧,瘦了没?在千岁府吃得惯吗?”
“千岁府的伙食养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公主。”
听到这轻渺的声音,定北王和王妃一愣,朝马车中望去,就见一道身影从车中俯身而出,踩着侍卫的背落定,而后将沈乾从王妃怀中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