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是陛下赐婚,有诸家做靠,哪怕做了错事殿下也会轻拿轻放,但是苏翘不同,她到底哪来的胆子,吃殿下的喝殿下的,竟然还敢把殿下不当做一回事。
“让乌志撤了,以后不必再跟苏翘。”
“殿下这是?”
乌志留在苏翘身边,是用来保护她,如今把人撤走像是惩罚,但是苏翘如此肆无忌惮,这般惩罚怎么可能够。
“你以为孤看不出她这几日缠磨是为了什么?”
第一日他倒是掉进了苏翘的陷阱,以为她是为了引起他注意,做这些事情,后面慢慢就察觉到了她的有恃无恐。
久居上位,一个人是真讨好自己,还是无聊打发时辰他看得出来。
他一直厌恶诸淑惠给他找麻烦,借此让诸淑惠收敛是一件好事。
“随便她们做什么,不烦孤就是。”
李进应了声,甭管怎么说,李进都感觉到了主子对苏翘的宽容。
若是其他奴才敢这般行事,怕是早就没了命。
“孤手上事多,只是暂时无空追究。”
景迄触到李进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扯着唇补充了一句。
这话不是对李进解释,而是说给他自己听。
因为有个万事都顺从的母亲,景迄对女人一直有种恶感,就像是刚遇到苏翘时,他一边被她吸引,一边排斥这种吸引。
苏翘的不受控,让他觉得麻烦,同时又让他正眼看她。
她的身份比他身边每个女人都差上许多,没有任何依靠,但却敢做许多旁人不敢做得事。
他对她宽容,并不止因为两人睡过,还因为她的这个怕死又拼命试探底线的性子。
只是,他也没打算不追究她的肆无忌惮,等到有了空闲,他会让苏翘晓得他的警告是什么意思,没有人能耍了他之后,能安然无恙地在旁人身边嬉笑怒骂。
何况他既然把苏翘视作他的人,于他来说,苏翘的行为跟背叛无异。
第六十三章 普度众生
红螺寺是京中除却国寺最有名的寺庙。
最值得一提的红螺寺的斋饭远近驰名, 苏翘在云州打听京城情况的时候,就听过红螺寺的名声。
“因为斋饭有名,所以红螺寺也是最富的。”
苏翘跟诸淑惠刚踏出了太子府还有些怕,但快到了地方, 苏翘一副一心一意馋好吃的模样, 感染了诸淑惠,让她心慢慢安了下来。
“那么有名, 估计每年收的香火钱也是最多?”
苏翘远远就看见了山上若隐若现的金光, 现代没人敢把寺庙弄得太富丽堂皇, 就怕被举报找麻烦,但是古代就不一样了。
在云州的时候她就发现很多寺庙大佛用的是金身,红螺寺那么出名, 供奉的大佛身上的金子估计都够一个乡镇的百姓十几年衣食无忧。
“红螺寺排场最大, 给他捐银子又是做善事,香火自然最鼎盛。”
诸淑惠说的排场,苏翘在山下就感觉到了。
红螺寺香火鼎盛,许多百姓都在山下建了房屋, 有些百姓千里迢迢来朝圣, 不一定能在红螺寺里头吃斋菜, 就会选择在山下吃斋, 也当是吃了红螺寺的斋饭。
除此之外, 卖香纸与香果的也不少,靠着个大寺,山下的百姓虽然赚不到盆满钵满, 但至少做生意的百姓衣裳上都没什么补丁。
“人可真不少。”
从太子府邸到这里要一个多时辰,可见这儿有多偏僻,但看着却跟城中一样热闹。
穿着袈裟的僧人来来往往, 到处可见佛寺的图案,规模再大一点就像是一座佛城。
“本宫记得这地方就叫做小佛城,原先只是寺庙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渐渐有人听说这儿有饭吃,投奔而来,人越来越多,变成了如今模样。”
“我佛慈悲。”
苏翘瞧着因为诸淑惠的话,有人侧目看向两人,立刻做了个手势。
诸淑惠白了她一眼:“我们上山吧。”
“为何?因为被看得不自在了?”
苏翘大大方方的走在路道上,听到诸淑惠的话问道。
这个时代并没有女人一定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在京城城中路道上能见到不少姑娘,但这个地方靠近寺庙,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姑娘。
大多都是上了年纪打扮朴素的妇人在街上行走,她们两个一下马车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哪有什么不自在,本宫的身份本就该是万众瞩目。”
见苏翘浑然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目光,诸淑惠自然不愿输给她,承认自个不习惯被那么多人盯着。
苏翘轻笑,在街道大概绕了一圈,买了几份点心,才打算上马车去寺庙里头。
“等会要吃斋菜,你现在就把肚子塞饱了岂不是可惜。”
苏翘瞧着诸淑惠轻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娘娘,你小看了我的胃口。”
她的肚子哪里那么容易塞饱。
诸淑惠想到苏翘平日的食量,哼了声:“也不知道那么能吃,腰怎么会这般细。”
论起食量,诸淑惠觉得自个吃得比苏翘要少许多,但是苏翘的腰肢却比她细。
“因为我骨头架子小,再者我大概是女娲娘娘仔细捏的。”
前头那话听着还顺耳,后头的话就讨打了。
诸淑惠跑着追了苏翘几步,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寺庙里头才肃穆起来。
红螺寺大的没边,苏翘跟诸淑惠上了香,听了主持诵经,就被送到了厢房与用斋菜。
红木桌台上放了十八种不同的斋菜,香味浓郁,却不是靠辛辣食材吊味。
苏翘尝了口白菇,寺庙的厨子费了心,不是特意把素斋做出肉食的味道,而是减少辅助的香料,尽量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
“味道的确出众,怪不得名气那么大。”
苏翘吃了个肚圆,夸了几句就在榻上躺着了。
诸淑惠瞧她的样子:“咱们是怕太子爷立刻找麻烦,所以往外头躲几个时辰,我看你的样子是彻底把这几个时辰当做最后几个时辰过,除却吃就是玩,是觉得现在吃饱了高兴完了,到时候回府挨板子就不疼了?”
“当然不是。”
知道诸淑惠这是提醒别忘了两人决定要做的正经事,苏翘翻了个身,“等会娘娘少捐些香火钱吧,这地方根本不缺银子,你捐给他们,不过是又给他们建造一座金佛。”
在这地玩的开心,诸淑惠是打算多捐些,听到苏翘的话,诸淑惠蹙了蹙眉:“建金佛有什么不好,这地方香火鼎盛,惠及的百姓才越来越多。”
“的确是惠及了许多百姓,不过娘娘没发现,街道上孩子不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街边买点心的时候,问了几个摊主,住在这地方的百姓,既不需要给朝廷交银子,也不需要给寺庙交银子,不过寺庙每年都会看看百姓家中有没有有慧根的孩子。”
住在寺庙附近,日日受着熏陶,这里的百姓家家都信佛,供奉佛经。
不过红螺寺也不算太强硬,每家总是会留下个不怎么有慧根的孩子,当俗家弟子,给家中传宗接代。
而其他有慧根的孩子,自然是送进寺庙当小沙弥。
“本宫听说红螺寺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既然有这些孤儿,又何必在百姓家中选人。”
“这全京城能有多少孤儿,就算红螺寺想全收养了,朝廷会答应?”
朝廷每年都会拨银子给善堂,那么多银子,然后善堂一个人都没有,全都去当和尚了?
不管信众看来有慧根是多好的一件事,但当了和尚就等于绝了后,朝廷不会一直由着孩子全送进寺庙。
“这也不算是寺庙逼他们吧?”
诸淑惠犹豫地道,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怎么就不算逼了,小孩子能懂个什么。”
一躺下,苏翘就有了困意,打了个哈欠,不打算这事上多言,而是换了个角度道,“家家户户不可能只生儿子,不生女儿吧,儿子都送上山,那山下不就变成了‘女儿国’,但娘娘在街道上看到了几个女童?”
一个要建造佛城的大寺庙怎么可能容许山下都是女人。
诸淑惠一愣,她跟苏翘在山下游玩了大半个时辰,她就只注意到苏翘到处吃吃喝喝,却没注意到周围的孩童。
听苏翘那么一说,周围的确好像不止没什么姑娘,也没什么小女孩。
“那她们都去哪了?”
诸淑惠表情难看,已经猜想到这些女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女童不是被掐死了,就是被送到了其他地方。”
苏翘干脆地说道,被送走的可能性比较小,本来穷人就不乐意养女儿,这地方彻底不需要,掐死最干脆。
“怎么可能……”
诸淑惠听着外头的佛音,干巴巴地说道。
她不是没听过穷人生了女孩不想养育会直接掐死,但是大眀富足,她有时候听说这些事,都是当做奇闻异事,根本没想到平日真会遇到这种状况。
“说不定是我想太多。”
苏翘没把话说死,诸淑惠见她起个话头,又捂着肚子躺在了榻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忍不住推了推她。
“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你想的是不是真的,本宫找僧人来问一问不就晓得了。”
“问这个有什么作用,又不是僧人下令杀人,这些百姓若不是依靠他们早就饿死了,他们住在山下,盖得房子不用给寺庙银两,寺庙还给他们田地耕种,还给他们庇护,你就是指着僧人的鼻子骂他们是恶人,做得又是谁的主。”
若是在现代,诸淑惠这站出去,做得那些没出世小女孩的主,但在这个地方,可没百姓会吃她这一套只觉得她多管闲事。
“那就放着不管?”
诸淑惠惊讶地看着苏翘,第一次发现她的冷漠,在她看来苏翘与自己一样,都是有侠胆的,看到不平的事都会出手。
“谁说不管,只是现在管不了。”
站在红螺寺的角度,他们没做错,他们收养孤儿,百姓为了感谢他们,给他们送男童挑选,而他们的地盘,他们不喜欢有太多女人也没错。
而百姓的角度,他们若是不愿要寺庙庇护,大可以离开这里,但他们选择了留下,哪又能怎么办。
“我在云州也去过几次庙宇,也就红螺寺那么大,有那么多百姓拥护。”
苏翘顿了顿,“一个势力那么大不是好事,哪怕敬畏神佛是好事一桩,不知道朝廷是察觉了还是没察觉,若是没察觉,我们就让他们察觉,朝廷察觉他们过了线会让他们收缩。”
说着,苏翘想着大殿里那些金光闪闪的佛像,若是遇到了饥荒年,朝廷国库没银子,这就是一座宝库。
当然会有这些想法,本质是因为她是无神论着,比起信仰神佛,她更信自己。
苏翘说的话已经尽量婉转,诸淑惠还是听怔了怔。
后宫不准干政,有皇后这个老实的婆婆做标准,诸淑惠就算懂得许多道理,也不会细想。
她这样也觉得所有姑娘都这样,没想到苏翘说起来完全没有忌讳。
一时间,诸淑惠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如今想要让女童活下来,主要还是要让百姓晓得,小丫头长大会有用处。”
什么全民教育之类的,苏翘知道搞起来很难,大眀再富足,也还没到可以搞全民教育,让百姓都能享受到教育。
她们要做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做,潜移默化的影响其他人,一开始就拿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倒是不怕引起朝廷注意被打压,就怕诸淑惠碰壁碰的太多,直接放弃了。
苏翘现在就是把自己放在了幕僚的角色,她来给诸淑惠出主意想办法,然后诸淑惠的身份在前挡着,她们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
以防诸淑惠现在就害怕退缩,苏翘就没跟她说以后会越来越麻烦,一旦挑了担子,就很难放下。
“小歇一会,我们就去尼姑庵看看,我打听过这附近十几里地的地方,就有个尼姑庵。”
苏翘拍了拍诸淑惠,邀请她一起躺下消食。
听了这些话,诸淑惠怎么躺的下去。
诸淑惠神色复杂:“你一路上都琢磨着这些事情,竟然吃得下睡得着?”
这心得多大,才能一边意识到这地发生的惨事,一边还能跟她说笑打闹。
“不吃不喝,不是没几日就一命呜呼了。”
知道诸淑惠是不会让自己睡了,苏翘干脆坐起,撑着脑袋,“我知道娘娘听到这些事,心中忧心,想要尽快解决心安,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我们得一步步的来。”
在病床上躺了十几年,她训练出来的除了对直面绝境的勇气,就是耐心。
“你在苏府时,苏府会教你这些?”
诸淑惠在床榻边上坐下,探究地看着苏翘,以传闻来说苏翘就是个小可怜,苏家谁也没把她当回事,还被真千金欺负的不能生育,但越接触她越觉得传说中的那个苏翘,跟她面前这个苏翘没关系。
“有些事不需要教,而是自个观察自个想。”
苏翘神情坦然,刚开始她沉浸在穿书多了一条命的快乐里,只想游戏人间,现在随着在这里的日子越来越长,她就想做一些事情。
恰好又碰上了诸淑惠。
她没有地位身份,但是诸淑惠有。
两人的思想又正好合拍。
看出诸淑惠静不下心小歇,苏翘干脆道了上路。
离开了红螺寺,又是小半个时辰,两人到了苏翘之前打听的尼姑庵。
比起红螺寺的大路,水月庵越走越偏,诸淑惠几次怀疑根本没什么尼姑庵,是苏翘打听错了。
真看到了树林中的建筑,诸淑惠才惊讶地看向苏翘。
“你怎么看到什么都老神在在,像是早有预料的模样。”
眼前的水月庵比起红螺寺差了十万八千里,既旧又破,这里倒是又不少的女童,只是这些女童穿得都是打了补丁的衣裳,一个个面黄肌瘦,与红螺寺里的小沙弥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