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金口玉言可要守诺,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瞧着宫人送上了汤药,苏翘直接接过,“陛下若是不嫌臣妾手笨,臣妾伺候陛下用药可好。”
大眀帝自然不会嫌弃,他把苏翘叫来为得就是这个,由宫人扶着半躺在床榻上,大眀帝打量着苏翘低头吹药的模样:“爱妃可这样对过迄儿?”
这个问题让苏翘怔了怔,仿佛被羞辱了一般:“陛下这是嫌弃臣妾了?”
“若是嫌弃爱妃,就不会让爱妃贴身伺候,只是朕好奇,爱妃如何能让朕那个铁石心肠的儿子,独独对爱妃不同。”
靠在杏黄绣游龙的迎枕上,大眀帝审视的眼眸颇有压迫力。
看着像是因为这场病,人没了耐性,所以不愿意在跟苏翘慢悠悠的兜圈子,而是想直接知道答案。
“可能殿下外冷内热,只是看着铁石心肠呢?”
苏翘把吹凉的药喂到了大眀帝的嘴边,边喂药边道,“太子殿下其实是很好哄,他与太子妃不和,是因为太子妃不愿哄他。”
“那其他美人?”
“太子可能疑心她们是旁人安插的探子,只有臣妾是他亲手所救,也是他亲自决定要把臣妾留在身边。”
“这般你不觉得对不起他?”
大眀帝本以为苏翘会装傻,却没想到她笑眯眯地道出了自己对景迄的猜测。
听到大眀帝的质问,苏翘喂药的手一顿,歪了歪头,“陛下为何这般说?臣妾有何处对不起殿下?伺候殿下时臣妾是尽心尽力的。”
“若朕放你回去……”
大眀帝还没说完,苏翘就放下药碗,拉着大眀帝的胳膊撒娇道:“陛下说对臣妾好是诓人的?不是说金口玉言,都昭告了天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苏翘的抉择明显让大眀帝十分满意,他拍了拍抓住他胳膊不放的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既然说让你成朕的贵妃,自然会说到做到,朕这就下旨让工部与礼部拟定宝、册,择定吉时送往太庙。”
“臣妾谢陛下。”
完成了愿望,苏翘又拿起了汤药碗继续喂药。
不过大眀帝明显升起了谈性,与苏翘聊起了景迄的小时候。
听到景迄因为不乐意把自己的马让给别人,宁愿把马活活累死,苏翘心里默默骂了句神经病。
这马投胎投的太差,怎么就遇到了景迄这种主人。
他要是那么爱马,怎么不跟马一起葬在一座坟,说不定能生生世世做主仆。
大眀帝说了景迄的霸道,还说了景迄刚被封为太子时,因为不适应担起重担,在梦里大哭不止。
在大眀帝诉说的往事里,景迄就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可怜,苏翘丝毫联想不到现在的景迄。
听着听着,苏翘渐渐觉得不对。
倒不是怀疑大眀帝叙述的真实性,而是大眀帝的表情太慈爱了。
仔细思考,大眀帝说得这些,也都不是站在批判的角度数落景迄的不好,而是以一个慈父的视角来讲述他孩子小时候做得可爱蠢事。
也就是因为他的态度,所以苏翘才觉得曾经的景迄是个小可怜。
瞅着大眀帝脸上的神色,苏翘心中骂了声疯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不正常,怪不得小的也有毛病。
大眀帝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因为太爱儿子,所以想掌控儿子的喜怒哀乐?
景迄来时,汤药已经见了底,苏翘正把瓷碗往托盘上搁。
“臣妾在伺候陛下吃些东西罢,药要喝,东西要吃,人才会好得快。”
话说完了,苏翘才转身看向了景迄,她没有站起而是坐着等待景迄给她请安。
第七十四章 坐怀喂药
景迄被大眀帝下令禁足, 但大眀帝重病朝中无人,众臣商议过后,就把景迄从太子府中请了出来。
只是这些大臣应该不晓得,此举动不会让大眀帝安心养病, 反而让他坐立不安。
人好不容易找个件事给禁足到了太子府, 他们商议半天又把人叫了出来。
用得还是请的方式,像是没了景迄主持大局, 国将不国。
大眀帝看着发色乌黑, 背脊笔直的儿子, 神色不复跟苏翘谈起景迄的模样:“是朕老了说话无用。”
“儿臣给父皇请安。”
面对大眀帝的冷面,景迄适应良好,规规矩矩地请完安就立在了一边, 至于苏翘期待的对她问好完全没有。
甚至像是根本没看到她这个人的存在。
只是大眀帝怎么会让儿子忽视自己的宠妃。
见着苏翘一脸失望, 小嘴委屈地撅起,大眀帝眉头紧蹙:“太子,你难不成没看到贵妃在这?
还是朕已经病重到给不起自个宠妃体面,让她被朕的儿子藐视。”
景迄扫向了苏翘, 顿了片刻才道:“父皇让儿臣给她请安?”
低哑的嗓音带着藏不住的嘲讽, 这样子像是不打算忽视苏翘原本的身份, 而是要把一切摊开, 跟大眀帝说出个一二三。
“苏氏是朕的贵妃, 你给她请安有何不对?”
“未上玉牒,算不得妃嫔。”
大眀帝惊异地瞧向了景迄,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儿子, 在人前那么坚定地反抗他。
看来苏氏对他格外重要,重要的让他做戏弯下自己的脊梁都不愿。
说来也是,哪个有尊严的男人能容忍躺在自己身下的女人, 转眼在别的男人怀里承欢。
只是越这样,大眀帝就越想打断景迄的脊梁,逼迫这他做他最不愿的事情。
“朕既然昭告天下,就是要给爱妃一个名分,上玉牒是时辰早晚的问题,满不成朕决定的事过几日还会有变故不成?”
大眀帝喘了口气,明显是还没说够,继续道,“朕的话你都说不听了,可是嫌朕老了,觉得朕随时都会驾鹤西归,笃定自己能立刻继位。”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定然没有这个意思,外头太热,太子殿下一路走过来,被太阳晒昏了头。”
候在殿里的官员开口打圆场。
说着对景迄使眼色,大眀帝都病成了这样,何必为了口舌坏了谋划,为了一个女人把把柄往旁人手里送。
景迄住了嘴,但依然没有看苏翘一眼。
他不看苏翘,却不阻碍苏翘打量他。
看这样子大眀帝并未召景迄前来觐见,他急匆匆赶来,冒着得罪大眀帝的风险,不会因为知道她在这里吧。
苏翘知道这状况是她插不了嘴的,看了景迄几眼,怕人误会就低下头享受着屋里的沉默压抑的气氛。
片刻,大眀帝启唇道:“跪下。”
苏翘抬眸,发现大眀帝这话是对景迄说的。
“父皇,儿臣哪儿错了?”
暗光在景迄眼中流转最后化为沉寂,大眀帝既是君有是父,他给他跪过无数次,但这一回他不想再跪。
若是再跪也该是他驾崩大丧那一日。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死都可以,何况朕只是让你跪下。”
“贵妃娘娘求你为殿下求求情吧,他不是不愿给你请安,只是你的册封大典还未下来,而太子殿下一直都是重规矩的人……”
这官员这是豁出去了,冒着自个命不要,想要把大眀帝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让景迄逃过这一劫。
如他所想的,他还没说完旁侧的亲卫已经把他压下。
“秦良你目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竟指挥起朕的贵妃起来。”
“陛下恕罪,臣只是一时心急,请陛下重责。”
“的确是要重罚,你这样子,朕推你到午门斩首也是你该受的。”
“陛下饶命……”
大臣虽然做好了小命不保的准备,但听到大眀帝这要杀他,吓得满脸惧怕。
“廷杖五十,刘金忠你去盯着,若是谁敢手软,连那人一起罚。”
“谢陛下恩典,谢贵妃娘娘恩典,这廷杖微臣绝无怨言。”
被一同谢了,苏翘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模样,而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到,直接靠在了大眀帝的怀里,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景迄狠狠地盯着这一幕,触到他的眼神,苏翘眨了眨眼,像是知道他讨厌什么,立刻坐正了身体。
只是她才坐正,大眀帝一捞,竟然让她又贴回他的怀中。
苏翘这回瞪大了眼,眼里全是无辜。
这可不是她的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这屋里的所有人都以为景迄会暴起伤人,不是父子相残,也是一刀捅死苏翘这个给他难堪的女人。
但几个呼吸间,景迄身上散发的阴沉死气没了。
“父皇,儿臣有事禀奏,事关反贼起兵作乱,宰相、太傅已经在宫外候着。”
景迄弯腰拱了拱手,到这会才说出来他来乾清宫的理由。
虽然喜好折磨儿子,但大眀帝不是个昏君,听到大臣们都在宫外等待他商议国事,拍了拍苏翘的肩:“爱妃就先回去吧,等到朕忙完了政事,再传你过来。”
“陛下日理万机,更要保重身体。”苏翘瞧向一旁的景迄,“太子一定要好好照看陛下,察觉陛下有勉强的模样,一定要阻止陛下操劳,让陛下休息片刻再继续。”
没人知道苏翘为何那么不怕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景迄。
这一切落在大明帝的眼中,让他心生愉悦,在苏翘走之前吩咐道:“你今日对贵妃无礼,贵妃却没与你计较,你既不愿下跪认错,朕就把贵妃的册封大典交与你,权当你为贵妃赔罪,今日你便督促礼部,亲自把宝、册送入太庙,三日之内办成此事。”
“那就劳太子费心了。”
苏翘笑盈盈地福身,比起没教养的景迄,她可是有礼貌多了。
*
回到了月华宫,苏翘还没回味景迄吃瘪的样子,伺候的太监便靠了过来,一边为她摘下云鬓上的步摇,一边轻声细语道:“娘娘这又是何必?惹恼了殿下,对娘娘能有什么好处?”
苏翘瞥了眼说话的内侍。
她记得这人,之前跟她说老皇帝重病的就是他。
长了一张老实的脸,但说起话来倒是狗腿的很,也不知道景迄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竟然敢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威胁她。
“你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的话,小的叫乙雪。”
“哦。”
苏翘应了声,打量了他片刻,才继续道,“这话是太子让你传达给本宫的?”
乙雪一笑:“这有什么分别,娘娘做错了事,便是没有殿下吩咐,我们这些奴才也该在旁提醒娘娘。”
“那么一说,这话是你们这些奴才的主意,跟太子没关系。”
云鬓散落满背,头上一轻,苏翘懒洋洋趴在桌上,斜眼看着多管闲事的乙雪,“你们奴才难不成是太子,怎么就知道本宫这般,他就会杀了本宫。”
“贵妃娘娘在陛下离间陛下跟殿下的感情。”
“他们的感情还用得着本宫离间?”
苏翘扑哧一笑,想起了老皇帝面对她时,满是荣耀的提起儿子,就像是景迄是他亲手塑造的艺术品,还有景迄来了后,老皇帝眼中散发的厌恶。
老皇帝就是个疯子。
他们两个哪有感情让她离间,老皇帝想拿她来伤害景迄的自尊,她只是偶尔显示一下她有作用而已。
“娘娘就不怕死吗?”
乙雪看着笑得止不住,埋头进臂弯的苏翘,他实在不明白苏翘这个女人,她做得任何一件事都让人觉得费解。
坦然接受贵妃的身份不说,不老实享受得到的一切,非要去得罪殿下。
难不成是想死在殿下的手上。
“本宫自然怕死,但本宫晓得太子不会杀本宫。”
以防乙雪“这些奴才们”多管闲事,为景迄做主,苏翘特意笃定地加上了后面一句。
“你们又不是太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本宫这样,他没有乐在其中。”
乙雪瞧着苏翘眉眼间挂着的得意,微微疑惑,不是说殿下在乾清宫气疯了,差点因为苏翘跟陛下吵起来,但看苏翘笃定的样子,难不成这样两人真乐在其中?
关于苏翘的对话同样发生在景迄这面。
只是相比乙雪警告苏翘老实,景迄的幕僚更倾向于要苏翘的性命。
“臣之前觉得若是对苏氏出手,一定会惹怒陛下,但是从今日看来,苏氏就是一个祸患,把她留着说不定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幕僚的谏言并未得到景迄的赞同,他乌云密布的脸转向幕僚,阴沉的目光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否决了这个提议。
“殿下何必对苏氏心慈手软,她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在乾清殿她说得话,做得事分明都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看殿下出丑,想给陛下制造筏子来斥责殿下……秦大人的五十廷杖,怕是要休息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元气。”
陛下下令要狠狠打,谁敢留手,人没被活生生打成两半,已经是秦良运气好。
而秦良这场无妄之灾,他们自然算到了苏翘的头上。
“好了,都少说两句,陛下明显宠爱苏氏,苏氏之前是什么身份,朝中有谁不晓得,苏氏死了谁不怀疑殿下。”
“就算怀疑,没有留下证据,那也无谓。”
“说得对,苏氏在一日,殿下心神便不安一日。”
李坤听着这些话满脸不赞同,按照现在这模样,苏氏死了恐怕殿下心神才更不安。
“殿下今日是没做好准备,有了今日的教训,往后殿下自然知道如何去做,各位大人就别忧心了,那是殿下的人,若是要处置,如何处置殿下自有一套法子。”
幕僚还有话想说,但见景迄从进屋开始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看着明显不是冷静状态,思考片刻还是住了嘴。
把人都打发走了,李坤留在了屋中:“我打听到陛下未对苏氏做什么,殿下可放心,到时候夺回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