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幻枫摇头:“三个碗一模一样,甚至里面装的粥份量都一样。而且,选择的顺序也是随机的。”
夏策无话,托着腮,背脊挺得笔直。
邬幻枫趴在桌上,盯着小盒子叹道:“可惜当时食物全洒了,混在一起也分不清到底是全部都有毒,还是某一碗有毒。”
“这里面的呢?”
“是我从邬红叶碗里抠下来的,或许知道了毒药是什么,就容易调查是怎么下毒的。”
“我来查。”夏策简洁地答应下来。
邬幻枫:“我还想知道我这具身体有毒抗性吗?”
夏策瞬间明白了她的推理方向,肯定地说:“任何毒药对你而言,只会加速内脏的腐化。”
言下之意就是会让你死得更快。
“真没用。”邬幻枫嘟囔了一声。
“什么?”夏策眼中露出专属于学界精英的高傲神色,“你不满意?”
“岂敢,岂敢。”邬幻枫赶紧收回刚才说的话,换了个问题,“关于何毕琮的调查有结果吗?”
夏策的脸更黑了几分:“回复你的消息没看?”
邬幻枫心中一惊,赶紧讪笑着打开手机。
“昨夜……睡得早,今早又遇到这种事,哪里有时间?”
该死,她在这个咄咄逼人的NPC面前怎么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她在心虚个啥?
夏策冷哼一声,整个身体向后一靠,板着脸盯着邬幻枫。
那意思是你现在赶紧看,没看完之前我不想和你说话。
邬幻枫暗自抱怨,这年头的NPC戏太多,都敢骑到主角头上了,成何体统!
然而她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瞟了夏策一眼,专注心神查看信息。
夏策的调查很详细,将媒体公开报道与小道消息杂糅对比,相互印证,同时还有几分警察系统内才能看到的绝密卷宗。
理论上,这些卷宗应该已经被销毁,但夏策不但找了出来,甚至已经提炼好重点。
邬幻枫召唤出祈愿楼系统,一边看一边与系统信息进行对比。
首先是骆丘的资料。
A城是个很讲究门阀世家的地方,因为甸金矿的垄断,A城明面上是个现代社会,背地里玩的却还是家族势力世袭那一套。
若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世世代代都不可能在A城出人头地。
然而,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骆丘横空出世了。
他很神奇地获得了一条矿脉百分之百的股权,也就是后来的丘晨矿脉。
丘晨矿是条薄矿,产出并不高,但骆丘却凭借这一点微弱的优势结识了柏夫人。
也不知他后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丘晨集团成为青柏集团最大的合作伙伴。
与其说是合作伙伴,不如说,丘晨集团就是青柏集团的一条狗。
脏活、累活、青柏集团不便出面的场合,便都将锅丢到丘晨集团头上。
此次的矿脉合并,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但从利益的角度来说,青柏集团并购丘晨矿脉并不合算。
留一条股权独立的狗,总好过以后要收拾产出亏损的烂摊子。
而对骆丘而言,失去丘晨矿,他就失去了全部,相当于狗被抢了骨头。
他有恨柏滨海的理由。
奇怪的是,骆丘从头到尾都未对并购提出异议,反而在所有的媒体中,都能看到他拼命为青柏集团找补,拼命对此表示欢欣鼓舞。
兔子急了都咬人,骆丘这是老巢都被一锅端了,他居然挺高兴?
这种反常的态度,也是当初邬幻枫盯上他的原因。
“有可能是为了摆脱三年前那场矿难的负面影响。”夏策提醒。
三年前的丘晨矿难发生得蹊跷,死了一个女人。
据说是某个矿工的妻子,去送饭的时候不小心跌落矿井,为了找出路自己摆弄炸药,把矿道炸塌了。
当时是休息时间,万幸,矿道内没有其他人。
事后,骆丘主动提出赔偿矿工一笔巨资,但矿工拒绝了,不多久便自行离开了,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本来事情到此也算结束,骆丘却突然疯了一般,花重金买通媒体撤稿,四处封锁消息,也不让自己的员工再提。
到现在,留下来的关于丘晨矿难的文字资料极少,坊间传言倒是出现了多个版本。
有说矿工也被灭口的;
有说根本没发生矿难,骆丘只是为了炒作的;
也有说死去的女人是骆丘的小三儿……
不管怎么说,骆丘的举动很是多此一举,丘晨矿脉也多了几许不详的色彩,本就贫瘠的产业雪上加霜。
“矿难……”邬幻枫发现了重点。
她的目光正在扫过一份已经被销毁的绝密档案——骆丘的早年履历。
夏策淡定地单指敲着桌子,目光犀利,看着邬幻枫的脸:“恢复这些文件花了点时间,不过,我想你会感兴趣。”
骆丘这个人的一生,矿难似乎都如影随形。
这份档案提到,骆丘出生于一个普通的矿工家庭,祖祖辈辈都以挖矿过活,生活很是清苦。
他们一家辗转过多个矿脉,为不同的雇主打工。
而每到一处,工作几个月后,总会发生事故。
他的父母,他的哥哥,都在矿难中死去了,最后剩下骆丘孤身一人。
邬云7·12特大矿难,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夏策特意将这一次事故标注出来。
系统也像是被触发了某个灵敏开关,信息源源不断地滚动起来。
二十四年前,邬云矿难。
就是在这一场悲剧中,邬家姐妹失去失去了一切。
第28章 防患于未然
夏策有节奏地敲着桌子,注意着邬幻枫的神情。
他以为邬幻枫在看到和自己痛苦过去有关的信息时,心态会起伏,甚至会哭出来。
然而,邬幻枫只是专注地浏览着文件,面若平湖。
片刻,邬幻枫看完了,抬起头来,提出疑问:“可是当时骆丘只是个普通矿工,甚至和在邬云矿难中死去的40多人没有关系,他只是受了点轻伤。”
夏策怀疑地眯起眼睛:“那时你才几岁,记得这么清楚?”
邬幻枫暗自咋舌,差点又说漏嘴,这小子太鬼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执意要抹去这一段经历呢?”
夏策语气仍是淡淡的:“任谁都不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时候吧。”
邬幻枫当即提出反对:“你真这么想?”
夏策则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对邬幻枫的挑衅不为所动:“还是你觉得骆丘是当前对柏滨海最大的威胁?那么多次袭击都是他干的?”
两个人都在试探,都想让对方先说出那个关键的猜测。
邬幻枫继续滑动手机屏幕,接下来的资料就有些无关紧要了,她无奈地说道:“很大概率不是,但我还是打算会会他,以柏夫人的名义。”
这一步其实她昨晚已经考虑好了。
从一开始接触柏滨海,许多事情的背后都有柏夫人的影子。
柏滨海是个妈宝男,何毕琮是柏夫人提拔的,骆丘的生意是倚靠柏夫人起家的,就连目前完全没有消息的艾婶,当年也是柏夫人的佣人。
这个隐藏的幕后的女人,许多事情都有她的影子,是巧合吗?
邬幻枫想不出柏夫人这些行为的理由,需要进一步调查。
夏策的额角隐隐作痛,他歪过脑袋,用一只手抵住额头:“骆丘是个人精,恐怕没那么容易上套。”
他很清楚,邬幻枫冒充柏夫人去约骆丘是一步险棋,他不明白邬幻枫为何要如此拼命,但他也没表示反对。
邬幻枫只安心地在椅子上坐着,淡定地把玩着那只茶杯,另一只手晃了晃手机,说道:“可是他在害怕。”
手机上,邬幻枫已经收到骆丘的回复。
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向他们迫近。
夏策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默了一默,这才平静地开口道:“柏滨海的仇家很多,想杀他的不止一个,调查清楚这三个人意义也不大,你图什么呢?”
“防患于未然。”
邬幻枫嘴硬,但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自己也有些迷茫。
本来是只用日夜跟在柏滨海身边就好了,本来是只用使用武力就好了。
然而,在看到原主的前半生之后,她却自然而然的想要去查证某些事情。
上次刺杀她的不专业的杀手,邬红叶的中毒,这些都不像是针对柏滨海发动的袭击。
直觉告诉她,要是不把幕后黑手挖出来,这个任务就不算真正完成。
而且,邬幻枫总有种感觉,许多场合夏策都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她。
这个奇怪的NPC,和位面剧情里的其他人有着微妙的割裂感。
或许是邬幻枫的脸色过于难看,夏策站起身,原本一直如沉水般的面容柔和了些许,安慰道:“毒药我会交给朋友分析,相信很快可以出结果。”
夏策最好的地方就是知分寸,不强迫不刻意,不用邬幻枫提醒,他永远都能恰到好处的解决她的心事。
见夏策如此上道,邬幻枫心里也轻松了一些,想了想,又说道:“还需要你帮个忙,把柏滨海困在医院。”
“什么时候?”夏策没有多问,他知道她是为了脱身去见骆丘。
“明天,其实最好是从今晚就让他住在医院里,我不在的时候,想来想去,就属青柏综合病院最安全。”
“不就是想让我替你保护他吗,其实你可以直接说。”
邬幻枫嘿嘿一笑:“不愧是学霸精英,悟性高,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她演技浮夸地说着奉承话,什么糖衣炮弹都往夏策身上砸。
夏策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友非敌?万一想杀柏滨海的人是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嗨,要入早入了,要杀早杀了,你和他无冤无仇,我担心什么。”
邬幻枫心中有几分小得意,心中想的是,你不过就是个帮我修复身体的剧情NPC,还能跳反不成?
夏策不吃这一套,斜了她一眼:“跟我来。”
说着推开了办公室里间的门。
“干什么?”邬幻枫兔子一样竖起脑袋。
“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
邬幻枫一愣,下意识攥紧领口,做出个防御的姿势,脑海里飘过各种奇奇怪怪少儿不宜的画面。
夏策只觉得额角跳动,阴沉着脸道:“里面是我私人使用的实验室,你不是要将柏滨海留在医院?伪造一份身体报告,告诉他你今晚需要做个小手术,其他事情我会想办法。”
邬幻枫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夏医生啊,伪造报告有违职业道德。”
夏策单手扶住实验室门,眉一扬,目光如刀:“你做不做?”
“做,做。”邬幻枫吐了吐舌头,赶紧从椅子上爬起来,麻溜地滚了进去。
兔子急了都咬人,真要把这心高气傲的救命恩人惹急了,邬幻枫不知道自己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实验室里满满当当都是各式高精尖的医疗器械,邬幻枫新奇地左顾右盼,却是一个名字也叫不上来。
夏策让邬幻枫躺到屋子正中的实验台上,用一台摇臂式扫描仪器对准她的腹部,在旁边一台微型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淡蓝色的射线瞬间笼罩在她身上。
夏策在感应键盘上做了几个手势指令,射线交叠变化,屏幕中开始滚动邬幻枫的身体数据。
夏策默默地看着数据变化,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来,过了好一会后,低声说:“抑制剂的配方又要重新调整了,你的内脏衰败速度比想象中更快,现在已经开始向颈部以上蔓延。”
第29章 丘晨
邬幻枫晃晃悠悠地走进丘晨大厦,在一楼大厅的咖啡吧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摆脱了柏滨海的视线压迫,和夏策的语言唠叨,邬幻枫自来到这个位面以后第一次感觉到彻底的放松。
虽然夏策拿着体检报告脸拉得老长,再三警告她这么消耗身体支撑不过一年,但对邬幻枫而言,再来两个月就够了。
邬幻枫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上夏策发来的消息——无外乎长篇累牍的叮嘱告诫,一边等待着骆丘现身。
前台处两个工作人员正在磕着瓜子聊天,衣着随意,坐姿也是东倒西歪,邬幻枫怀疑要是在面前放上两副麻将,她们能现场支起摊子垒起「长城」来。
看见邬幻枫的目光正往这边瞟,小姐姐们也不招呼,也不上前确认来访者身份,只是压低了聊天的声音。
再看整个前厅的环境,装修很有些年头了,卫生打扫得马马虎虎,地砖缝隙里还有灰尘,绿植枯死的枯死,长歪的长歪。
丘晨集团没落至此,是邬幻枫没有想到的。
这样穷酸的公司总裁,靠着青柏集团赏一点剩下的「残羹」才得以在A城存活,哪里还会有钱去雇杀手。
邬幻枫正想着,一个尖细的、像唱歌一般的声音飘过来:“邬小姐?”
资料中一张尖嘴猴腮骨瘦嶙峋的脸具象化在邬幻枫面前,骆丘搓着手一路小跑过来,见到邬幻枫立马表现出了明显的吃惊。
他知道邬幻枫是柏滨海的私人保镖,但印象中这个女人的存在感并不高,行事低调,总是半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柏滨海身后。
他有些困惑,发消息给他约见面的匿名号码自称柏夫人,一个保镖单独前来能有什么事?
邬幻枫站起身,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骆总,别来无恙。”
骆丘迟疑着,眼珠子乱转,半是讨好半是防备地笑着说:“这个,邬小姐今天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要跟她握手。
邬幻枫看了一眼他瘦若鸡爪一样的手,微笑着把手背到了身后,环顾四周:“骆总这公司,快要撑不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