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眼见着那狂徒还逍遥法外,司徒家人也彻底失去了耐心。索性也就不再寄希望于官府,他们拿出大笔的钱,买通了几个杀手,打算让平阳王世子吃点儿苦头。
终于在一个晚上,平阳王世子在强抢民女的半道上被一群杀手围攻,当时就被打断了一条腿。
平阳王世子哪里能咽下这口恶气,当即就给他爹递了消息。平阳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欺负,恨上加恨,立即调了一队人马来卞城。
查清是司徒家人下的毒手之后,平阳王世子当天晚上就带领着这对人马,将司徒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杀了个干净。
影响太过于恶劣,冯俊和周玉卿无法再袖手旁观,就大着胆子给平阳王去了一封信。
平阳王为了善后,亲自跑到卞城,将利弊关系分析了一通,让他们想法子将事情遮掩下来。
但是,纸终究保不住火。
尽管他们一再隐瞒,灭门案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嘉和帝的耳中,他接连下了三道圣旨,让他们尽快将案子查清楚,还卞城的百姓一个真相。
冯俊和周玉卿唯恐再得罪平阳王,所以,给皇上递奏折只敢写仍旧毫无线索。
后来,嘉和帝便任命王文远为钦差大臣前去查案。得到消息,冯俊和周玉卿心下惊恐不已。
平阳王却让他们放心,说自己自有办法搞定王文远。
“至于平阳王用了什么办法让王文远与他们合作,冯俊也不是很清楚。”海蓝觑着陆相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解释一句,又道:“我按照相爷所说承诺给冯俊戴罪立功的机会,想来他应该不会说谎。”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金钱、女人。”
秦清冷冷道,在去卞城之前,他还以为这桩十年前的旧案,会因为年代久远而难以调查。谁曾想,连街头买馄饨的老翁也清楚的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他们不过是占着天高皇帝远的优势,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陆相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茶碗受到抖动,茶水从杯中溢出,打湿了台面。
单是一个卞城县就黑暗到如此田地,别的地方呢?是不是也有人只手遮天?
陆相沉思着,眉头锁的更紧,“何幕云又是怎么回事?”
“是王文远的主意,何家在卞城名声一向不好,专门欺穷凌弱。选何家做替罪羔羊,卞城的百姓只会拍手称快,根本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证据、证词都可以伪造,而王文远又深得皇上信任,只消是他定的案子,嘉和帝根本不会再亲自到现场确认。
“好缜密的心思!若是他肯将这般心机用到破案上来,刺杀案又何故会至今未破获!”
陆相嘴唇泛白,话说到一半,脑中迸出一个念头来,“所以,刺杀案迟迟不告破,也是因为与平阳王有关?”
“陆相所料不错,正是平阳王的手笔。”秦清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平阳王已经在集结兵力,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也就是说,王文远与平阳王这些年来一直保持有联系。袭击周玉卿,无非是想给王文远一个警告,让他乖乖配合。”
陆相听着自己的声音渐渐的变得冷然,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对对上了号。
平阳王浪子野心,王文远暗度陈仓,他们联手合作,看来真的是要推嘉和帝下位。
好在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一切,如今还有充分的时间未雨绸缪,以作抵抗。
“不过,伯父有一事不能明白,清儿你怎么会想着去查卞城的案子?”
虎父无犬子,陆相再看秦清时,眸中多了几分欣赏。他从前还觉得秦凌前途无量,现在看来倒是他结论下早了。
有前途,有希望的从来都是国公府的世子秦清才对。
秦清跪下来,极为恭谨地道:“刺杀案迟迟未破,清儿便想为伯父分忧。如此一来,陆伯父就能腾出手来操办微月的婚事。”
“你想娶微月?”陆相一字一顿的问。
“恳请陆伯父答应。”秦清回答的真诚。
陆相有些意外。
在答应林氏撮合秦清和陆微月的亲事之后,他还一度担心过秦清会像婉拒陆冷霜一样,反对这门亲事。
万万没想到,秦清居然也有这个念头。
他抿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内心无比纠结。
秦凌和冷霜做出那样不堪的事情,让他几乎放弃了秦陆两家联姻的打算。
而且,他猜测秦国公应该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他们才会前后脚与分别与陆冷霜和秦凌划清了界线。彼此见面时,也心照不宣对此事三缄其口。
但此时此刻,面对少年的一颗赤子之心,拒绝的话就再难说的出口。
陆相思虑再三,缓缓地点了点头,颇有些欣慰道:“伯父答应你。”话毕,似是想起什么事,又跟着说了句,“不过,最好是先问问你父亲的意思。”
外面的天光似乎一瞬间亮了起来,照在开得正好的桃花树上,更显得那粉色如云如霞。
秦清心头惦记着对陆微月许下的诺言,如愿以偿的笑了起来,倒比阳光还要灿烂上两分。
他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尽量将口气说得平静,“离京之前,我已同父亲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他是答应了的。”
这半个多月,他吃了不少苦,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情。中间还遇到过一次追杀,若非天冬反应机警,自己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他信守承诺的回来了,而且,陆相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那就好。”陆相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他被日头晒得有些发黑的脸,想了想道:“你到明月园里跟伯母也说一声罢,怎么说她也是微月的娘亲理应知道。”
“是,伯父。”秦清求之不得,赶紧点头应下来,一路飞奔着去了明月园。
陆微月乍一见他,吓了一大跳,拿在手中的桃花也掉在了地上。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就浮现起欣喜之色,“你回来了。”
眼前的少年,满脸的风尘仆仆,瘦了一点,也黑了点,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毫发无伤。
长久以来提着的一颗心,这一下终于能安稳的放回肚子里去了。
秦清一脸宠溺的看着他,思念之情溢于言表。他按捺不住,大步流星的走上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枝桃花,塞回她手中。
“我说过,我从不食言。”
二人对视着,无需再多说上任何一句话,便能清晰的感知到彼此的心意。双向奔赴,世间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
“我还有一个好消息。”秦清突然想起正事,问道:“伯母在屋里吗?”
陆微月点点头,不明所以。
秦清弯下腰,神秘兮兮的附在陆微月耳畔,轻声道,“你随我进去罢。”
有什么好消息还要禀告她娘?陆微月疑惑不解,不过,身子倒是很听话,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清身后就进了屋。
“伯母,适才陆伯父同意我跟微月的亲事了。”
陆微月满心诧异,抬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眼睛里充满疑问。
他是什么时候找的爹爹?就是刚才吗?
他爹怎么会这么爽快的就答应?
秦清刚好也在看她,二人目光一对上。秦清的嘴角就挂到了耳朵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见秦清如此,便知他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爹既发话,亲事就该是板上钉钉了,她也就无需再担心。
林氏心里的喜悦一点儿不比陆微月少,她盼这天已经盼的太久了。原先她还担心,陆相为因为陆冷霜的事情,不再考虑与国公府结亲。
倒没想到,好消息来的这么突然。
她越看秦清心里越高兴,开心的吩咐金嬷嬷进来,热情的给秦清沏茶,又拿来许多点心塞到他手里吃。
过分的热情,倒叫秦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陆微月瞧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躲在在一旁暗自偷笑,心脏软的都要化了。
林氏留秦清说了半晌的话,非要留他在园子里用过午膳再走。秦清拗不过她,索性也不多推辞,留下来吃了饭。
临走之际,陆微月才问他:“你可听说陆冷霜和秦凌的事情?”
秦清摇摇头,颇有些好奇:“他们俩?”
“冷霜怀了你兄长的孩子,被父亲逐出了府。他也是。”陆微月不愿提秦凌的名字,只用他代替。
秦清忍不住感慨道:“想不到时隔一世,他们还是狼狈为奸。”
“不过。”陆微月突然想到一件事来,“他与陆冷霜关系亲密,咱们上次在云雀寺遇刺那件事,会不会是他下的毒手?”
秦清面色变了变,“兴许是怕咱们撞破了他俩的好事,所以,临时起意。 ”
秦凌的手段,他上辈子就见识过。弑父杀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
送走秦清,陆相就拿了冯俊的亲笔信进了宫,悄悄地去见了嘉和帝,将卞城灭门案的真相一五一十详细说了。
嘉和帝听后,自然是雷霆震怒,当即就想下旨要革王文远的职。
陆相劝他,皇上万不可打草惊蛇,平阳王虎视眈眈,我们暗中调配人马早做防御才最关紧。
嘉和帝从善如流,接纳了他的建议。他连夜召集御林军让他们加强京城守卫,又给抚远大将军黄志忠下了一封密函,让他随时注意平阳王的动向。一旦有出封地的意图,即刻遣兵半途阻截。
除此之外,在次日上早朝时,他当着百官的面,朗声宣布京城刺杀案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王文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嘉和帝,一时激动的语无伦次,跪下连连谢恩。
再站起来时,他偷偷地抚胸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一切都没逃过嘉和帝的眼睛,他心下更加怀疑,暗中派人在王府的大门口埋下了眼线。
从皇宫里回去,王文远回府换了身便服,乘着轿子往城郊去。七弯八绕,最后绕去了秦凌的私宅。
进门之前,王文远探着脑袋四下张望,眼见着无人跟踪,才飞快的进了府里,又命人将轿子抬到别处等待。
在椅子上坐定,王文远将茶水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皇上放弃刺杀案了。”
“这倒好,省的我们再遮掩。”秦凌的面色平静如水。
王文远又问他:“对了,提亲的事,陆相怎么说了?若是成为陆相的女婿,有陆相帮衬着说话,办起事来也就能顺利一些。”
问完话,他突然又想到秦国公同秦凌断绝关系的事,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过,你现在没了国公府大少爷的名分,恐怕陆相不会轻易答应吧。”
“国公爷也是薄情,父子关系怎么说断就给断了。”
王文远越想越觉得感慨,他当初提拔秦凌,也是为了讨好秦国公,获得他的支持。现在一看,这马屁似乎是拍到了马腿上。
“有没有这层身份又有什么关系。”秦凌的面上闪过一丝阴鸷,冷冷道:“我打算给平阳王写封投名状。”
“你想通了?”王文远放下茶杯,两眼放光。
秦凌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他对我不仁,自然也别怪我不义。”
他原先还犹豫不决,但现下这是最好的选择。站队平阳王,不光是为了博个前程,他还想娶陆微月。
凭他现在的处境,陆相又怎么会将陆微月许配给他?
所以,他比谁都需要权利。
王文远笑着,拍拍秦凌的肩膀,“你放心,王爷定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地位、权势、女人,管你想要哪一样,随便你。”
“那说好了,要将陆家的六姑娘配给我为妻。”
娶陆微月的念头一起,就像在心上扎了根,怎么甩也甩不掉。
“倒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王文远哈哈一笑,调侃一句。而后,又用一本正经的口气继续说道:“那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带着它去找平阳王即可。”
秦清忙命人拿来了笔墨纸砚,铺开纸张,王文远一气呵成的写了整整一页纸。待墨迹一干,他就将纸塞进了信封里递给秦凌。
“皇上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替你打掩护。卞城遥远,你最好这两日就能动身。不出意外,到月底他们就该行动了。”
“好。”秦凌不假思索道:“我收拾一下,后天就走。”
然而,王文远不会想到,就在秦凌离京的当天晚上,他就被皇上和秦清派过去的人一同截获,直接扭送到了御前。
自然,嘉和帝也从他的身上搜到了那封信。
陆相也在场,看着秦凌深深叹了一口气。与谋反扯上关系,他的结局已经注定。按照律法,该是株九族之罪。
不过,秦国公早前就与秦凌断绝关系,而且是通过嘉和帝昭告了天下的。所以,现下秦凌已然与国公府无半分关系。
更重要的是,成功截获秦凌,秦清也是出了力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也基本可以佐证,秦凌谋反是个人行为,而与国公府无关。
嘉和帝将纸恨恨的摔在地上,怒视着秦凌,“亏朕对你信任有加,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秦凌瘫软在了地上。
事情败露的如此迅速,怎么看 ,都像是王文远的圈套。
他的面色苍白,自知自己是死路一条,忙跪在地上求饶,“皇上,臣要戴罪立功,臣要揭发刑部侍郎王文远,是他指使臣!”
“朕当然知道。”嘉和帝面色铁青,眸中带着杀意,“来人,将他暂时先关在宫里,等拿下了王文远再一并清算。”
由于事关重大,所以羁押秦凌这件事只有皇上、陆相和秦清三人知情,其他的文武百官都被蒙在鼓里。
包括王文远。
嘉和帝自从下旨不再追查自杀案后,对他的脸色一日好过一日。王文远心情雀跃,每天因为自己的左右逢源而洋洋得意。
掐算着时日,推测秦凌已经到了卞城,王文远决定再给平阳王送一封信,打算将京城这边的最新消息递过去,也便于平阳王及时采取对策。
结果,信刚刚送到京城外头,也被嘉和帝给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