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起平阳王的怀疑,嘉和帝索性将计就计,找人模仿着王文远的笔迹又新写了一封信。
信上写的是,王文远掌控了御林军,京城眼下的守卫形同虚设,是个好时机。
因为上次刺杀周玉卿一事异常顺利,加上自己平地里给王文远输送了不少金银,让他在京中疏通关系。所以,对信上的这一套说辞平阳王没有分毫的怀疑。
拿到信的第二日,他就决定起兵进攻京城,准备直捣黄龙。
谁料,他们的人马刚出卞城就遭遇了伏击。领兵的黄志忠骁勇善战,他的手下的兵马又是一支精锐部队,战斗经验十分丰富。
两军在卞城相持不下,一直打了整整三天,最后,到底是平阳王败下阵来。黄志忠乘胜追击,亲手将平阳王父子拿下,又专程将他们押送到了京城。
因为嘉和帝之前曾下旨,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所以,直到平阳王父子的囚车进入京城那日,王文远才得知平阳王的上位计划以失败告终。
瞬间,他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
他想到了跑路,在皇上未发现自己的罪行之前,能跑多远是多远。他赶快让安姨娘收拾些金银和细软,又花重金雇了一辆马车。
别的人暂且顾不上,他要把安氏带走。
安氏却惦记着半屋子的黄金,满心不舍,“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我们出去躲几天。”王文远一脸焦急。
“妾身不去。”安氏撅起了小嘴,她一走还不等于将这些金子全部拱手让人?
无奈之下,王文远只好说出实情,“平阳王兵败了。”
这一下,安氏也慌了。她手忙脚乱就去整东西,一边整,一边不甘心地问:“是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王文远不信,他掩着满心失落,口气越来越焦急:“这会儿,人怕是已送到了御前。我们要加快动作,我怕一会儿皇上差人召我进宫。”
性命忧关,安氏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她心里也清楚,自己今天若不跟着王文远逃走,只有死路一条。
她手脚麻利的将首饰金银一股脑儿的往包袱里塞好,王文远就拉着她往后门跑过去,一辆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待。
没有任何迟疑,王文远和安氏相携着上了马车。
马车一走,二人才有时间大口大口的喘了口气,王文远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走的及时。
由于害怕被人发现,王文远和安氏一路上也不敢掀开车帘,查探外面的情况。只能屏着气在心里祈祷马车跑得再快点,再快点。
只要出了京城,就有藏身之处了。
大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车突然停了下来。王文远估算着府上到城门的距离,总觉得不大对儿。
于是,便隔着帘子,大声地呵斥着马夫,不耐烦地道:“出什么事了?”
“王大人,请下车吧。”
帘子被人掀开,王文远和安氏惊慌失措的面孔一下暴露在天光底下。
说话人身穿一身铠甲,腰间悬着大刀,王文远一眼认出他是御林军的统领汤景泉。
王文远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安氏紧紧抓住他胳膊,不安道:“爷,怎么回事?”
他又哪里知道!
“王大人,安姨娘,皇上恭候两位多时了,宫里请吧。”汤景泉言笑晏晏,作了个请的动作。
看到不远处的宫门,王文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眼下是到了皇宫门口。
他吓得面色发白,差点儿昏厥过去。
此刻,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嘉和帝正沉着眉心,冷眼看着戴着手铐和脚铐的平阳王父子。
“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
“成王败寇,如今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平阳王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他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脏兮兮的半张脸。
嘉和帝骨节分明的手,紧紧的握在龙椅的扶手上,怒气冲冲地道:“朕不光要治你谋反的罪,还要给卞城司徒家和何家屈死的亡魂一个交待。”
“你知道了?”平阳王哈哈大笑,挑衅般的看着嘉和帝,“但皇上可说错了,那何家人可是冤死在你的手上!”
嘉和帝垂着眼,悔恨的叹了口气,“都怪朕从前太过于信任你,你只写了一封保举王文远他们三人的信,朕立即就打消了怀疑的念头。毕竟,你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啊。”
平阳王吐了一口唾沫,格外不屑,“既然我们是兄弟,凭什么是你坐在九五之尊的皇位上,而我就因为比你晚出生几年,这一生就要对你俯首称臣?”
“长幼有序,这是先皇定下的规矩。”
“规矩?”平阳王嗤之以鼻,“我平生最讨厌守规矩!”
嘉和帝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平阳王那张因为岁月变迁而渐渐老去的脸,依稀还能瞧出记忆里年轻稚嫩的模样。
“不过,你这个皇上当的也是可悲!”平阳王注视着嘉和帝的双眸,唇角上勾带着一抹讥讽的笑,“瞧瞧你身旁的大臣,又有哪个是死心塌地为你卖命?”
嘉和帝的眸光黯淡下来,平阳王所言不错,满朝的文武百官,除了陆相没有一个是值得信任的。
“我看这天底下就没人能抵抗金钱的诱惑。”平阳王环视着四周,讥讽道:“我们的前丞相孙伶,人前一副清廉的模样,私底下不也是开开心心的拿了本王的银子,为本王做事。”
陆相和嘉和帝闻言皆是一惊,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当年卞城案最后下定论时,孙相确确实实是是站在王文远那边的。
原来竟是因为拿了人钱财,所以要□□?
这一句话,对嘉和帝的打击实在太大。在他心里,哪怕所有人都贪赃枉法,孙相也该是清廉的。
陆相一直拿孙相当标杆,此刻亦觉难以接受。
嘉和帝生怕放任平阳王说下去,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官员牵扯其中。是以,他面露倦色,冲着传旨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传朕的旨意,平阳王父子谋反斩立决,王府男丁一律杀头,女眷全部流放。刑部侍郎王文远、秦凌勾结平阳王意欲谋反,按谋反罪论处,一律斩首示众。至于王文远府上的家眷,将安氏凌迟处死,其余人等暂时押入天牢。周玉卿徇私枉法,革职流放永世不得入京。”
嘉和帝一个字一个字的宣布完,最后道:“当然,朕办了冤假错案,自会再下个罪己诏。”
至此,一桩大案尘埃落定。
斩首那日,陆微月没有去刑场,秦清倒是去了。
他躲在人群背后,视线越过一层层的人群落在秦凌身上。
他穿着脏兮兮的囚衣,低垂着头,头发凌乱,脸颊两侧沾染着泥灰,早没了平日里神气的模样。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秦清伸手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去。
由于无人收尸,秦清的尸体被人嫌弃的抛到了乱坟岗。
同一天,孙相在府里挂上白绫,悬梁自尽。遗书中,尽是忏悔之词。从平阳王被俘的那天,他就知道料到会自己有这样的结局。
嘉和帝听闻消息,一方面念着他从前的功劳,另一方面又觉得他颇有些风骨,特意下了圣旨,仍以丞相的名义厚葬他。
他是孙家的主心骨,他一死,孙家就像大厦将倾,随时面临崩塌。
谁也想不到,压死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是何姨娘。孙老太太之前让何姨娘管家,她借此敛了不少财产。就在孙老太爷出殡的当天,她悄悄的卷着钱财逃走了。
没了人,又失了财。在这双重打击下,孙氏和孙老太太抱头痛哭了好几日,无奈之下,只得遣散府上的仆人。
有道是贫贱夫妻百日哀,孙文成余下的几房妻妾,原本最爱互相较劲儿、争宠。眼下见孙文成落魄,一个个个转而惦记起孙家的财产来,天天吵着嚷着要分家。
孙老太太被她们折腾得焦头烂额,心力俱疲。一狠心剃了发,抛下孙家的烂摊子到云雀寺当姑子去了。
没了母家这个大树依靠,在林氏面前,孙氏便一点优势也没了。她心情忧虑,日日躲在园子中以泪洗面,一日憔悴胜过一日。
陆老太太来看过她几次,见她大抵是不中用了,转而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林氏身上。一得空,就亲力亲为的教林氏管家的事情。林氏人聪明,学的很快,虽然生产在即,仍能将府中各种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当然,她最想做的,还是操办陆微月的婚事。
一直到所有事情都有了结果,陆相和秦国公才在陆微月生辰那一日,一同到皇宫里请旨赐婚。
一听是喜事,嘉和帝龙心大悦,当即拍板应下来。
不过,出乎陆相的意料是,嘉和帝又另外指了一门亲事:“朕记得爱卿府中还有一个长女未出嫁,不如一并赐了婚,来个双喜临门。”
得皇上赐婚,自是无上的荣耀。陆相急忙的跪下来,连声谢恩。
于是,嘉和帝将陆清灵指给了吏部尚书的王显之家的次子为妻。
他从前与王显之不和,但若两家联姻,这些矛盾尽可化为乌有。陆相感念嘉和帝心意,长身跪在地上,半晌才起来。
皇上的赐婚圣旨一下,王家、陆家和国公府都赶紧筹备起来。彩礼一箱又一箱的往陆府里抬,有尚书府送来的,也有国公府送来的。
陆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看见红箱子堆满青松堂前的空地,乐得合不拢嘴。
府上很久没有喜事儿,还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尤其还是皇上赐婚,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她想着,便到佛堂里烧了炷香,祈求婚事能办的顺顺利利,风风光光。
林氏忙活的不可开交,但是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由于苏姨娘还在禁足,并且陆相丝毫没有要放她出来的意思。
林氏就将置办嫁妆的事情一并接过来,买什么东西都是双份儿,一点儿不偏心。陆老太太对她的行为大加赞赏,更加确定林氏有当正夫人的潜质。
陆清灵也十分感动,一得空就往明月园中跑,林氏对她温温柔柔的,倒比她的亲娘更像亲娘。所以,她格外庆幸上次自己选择帮助了陆微月,而不是因为母子亲情而助纣为虐。
“微月,你紧张吗?”陆清灵拉着陆微月的手,悄悄的问她。
陆微月不置可否,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上辈子已经嫁过一次人,对婚礼的流程倒也熟悉。就是一想到秦清,她的心脏就扑通通的乱跳。
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感觉是不是紧张。
也许是期待?她握着定情的玉簪,想到不久以后她就可以和他共赴白头,心头不由得一阵悸动。
或许,这就叫做春心荡漾?
她甜蜜的想着,反手握住陆清灵的手,盈盈一笑,“长姐放心,我们都会幸福的。”
在一片忙碌的氛围中,大婚吉日说话间就到了。从婚礼前一晚,陆府里就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一片。
陆微月独自在房间里躲清静,夏荷拿来了小不点儿送来的信,纸上只有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的嘴角荡漾起一个甜甜的笑,将纸条信心翼翼的收好全部封在一个匣子内,再三叮嘱夏荷:“明天千万别把这个落下!”
二人正说话间,林氏和陆老太太先后赶到,抱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分别送了贵重的礼物。
“贴身带着,这都是压箱底儿的。若是受了委屈,就立即回来。”陆老太太抹着泪,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陆微月也不免动容,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泪花。
前世她与祖母关系浅淡,但这一世,她却从祖母那里得到了许多爱。
这般一想,她情不自禁的抱着陆老太太,嘤嘤的哭了起来。
陆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她,温柔的将她的泪水拭去,“傻孩子,嫁人是喜事,怎么哭起来了?”
“微月……舍……不得祖母。”陆微月有些哽咽。
一时,陆老太太也情难自已,泪水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无论什么时候,祖母和你娘我们都在府里等你。”
“祖母。”陆微月一头扎进陆老太太的怀中。
因为头天晚上哭得太凶,以至于次日清早起来,陆微月的眼眶还是红红肿肿的,像个核桃似的。
金嬷嬷急忙差人拿了煮熟的鸡蛋过来,将蛋壳剥掉,在她的眼睛周围滚上了好几圈,肿气才消下去了一些。
“微月,今日可不能再哭了。万一妆哭花了,可不好看呢。”林氏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坐在陆微月身侧,忍着心底不舍的情绪,强颜欢笑。
“知道了,娘亲。”陆微月也怕她娘伤心,极力忍耐着心中喷薄而出的不舍,用力的握紧她娘的手。
前世,她娘到死也没能看到她凤冠霞帔的模样。还好上天给了她们母女再续前缘的机会,让她弥补了许多遗憾。
化完妆,换上嫁衣。陆微月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出嫁了。
按照规矩,她要一一向陆老太太、陆相和林氏敬茶。
本来这个场合,孙氏这个名义上的正夫人也该在场的,不过,她以为孙相守制为由拒绝出席。这样一来,倒合了陆微月的心意。
与孙氏碰面,她还怕触霉头呢。
等到陆清灵和她先后敬完了茶,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就见守门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高声道:“姑爷,姑爷上门迎亲了。”
“是哪个姑爷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来接人?”陆老太太笑着问道。
“是……是国公爷家的世子。”
一听这话,大家都笑起来,目光齐刷刷看向陆微月。她羞涩的将头埋下去,只盯着脚面看,脸颊上已飞上了两团红云。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小厮跑了进来,禀告道:“王家的姑爷……也到了。”
“这可真是不分伯仲呢。”陆老太太笑眯眯的调侃一句,又去吩咐人,“盖头呢,快把盖头盖上。”
耳中听着院中的鞭炮声和唢呐声离得越来越近,陆微月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腔里了一般。
后来的情景就像做梦一样,她甚至忘记了是谁先进的门。她在夏荷的搀扶下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拜天地拜父母,拜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