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走得平稳，目视前方，道：“皇后最近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
“臣妾最能体察圣心。”云以容说：“多吃点儿，以免皇上挂念。”
萧朔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瞬，因为头饰繁重，她的面颊有些泛红。他偏过头，说：“朕不是很想挂念你，是你不让人省心。”
“明白。臣妾以后会努力的。”
上完台阶，距离正殿门口还有一段路。云以容小幅度动了动身子，示意萧朔可以放自己下来了。但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一阵风自耳边吹过，他身上的味道飘进鼻子里，她没话找话道：“皇上熏的是什么香？很好闻。”
萧朔答：“朕的寝殿从不点香，身上沾染的，应该是皇后的发香。”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云以容余光瞥见周围的人都偷偷笑了。她自觉不是很好意思，况且这流苏一直哗啦啦，怎么要和心跳频率保持一致了呢。
踏进殿门，萧朔才把云以容放在轮椅上。天师一早就到了。他身着淡紫色衣裳，周围燃着香，在烟雾缭绕之中，还真有那么几分神棍的感觉。
见到来人，丞星只略一躬身，道：“皇上，娘娘，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萧朔说：“那就开始吧。”
四周吟唱之声响起，丞星在最前方的软垫跪下。祈福词是大学士们早就写好的，云以容早背得烂熟于心。念完祈福词，萧朔将她扶起，道：“皇后身体不便，今日便到这里吧。”
丞星点点头，顺便很有职业素养地汇报了一下天象。祝祷的部分结束后，云以容要去换另一套礼服，以出席中秋家宴。
召光大殿位置偏远，来回路上加刚才那么一出就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她虽然起个大早，但低估了服化装饰的复杂程度，因此早饭是匆忙吃完的，也就一碗粥加半个馒头。行至分叉路口，承乾殿和鸾凤宫是不同的方向，云以容恭送萧朔后，心里飞速计算时间，问苏嬷嬷：“距中秋家宴开始还剩多少时间？”
“回娘娘，约莫一个时辰。”
云以容打了个响指，说：“掉头去御膳房。”
她宫里的小厨房今天不开火，全去御膳房跟着帮忙了。
苏嬷嬷的步伐有些许停滞的感觉，她轻斥道：“娘娘，这个节骨眼儿上可由不得您胡闹！”
“本宫要饿晕了。”云以容揉一把瘪下去的肚子，心想该怎么跟这古代人解释低血糖呢？
青烟出言相劝，“主子，您就再忍一个时辰吧。”
“不行。”云以容摇头，很有原则地说：“那时候你们可能都看不见活生生的我了。”
“堂堂皇后怎能亲自去御膳房呢？”苏嬷嬷实在不想点头，但瞧着云以容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妥协道：“您回宫等着，奴婢去为您拿些吃食吧。”
“不用。”云以容坐在轮椅上发号施令，“小施子，你，跑着去，拿肉，懂了吗？”
“明白。”
小施子一溜烟儿就消失在转角，她望着人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好本宫鼓励他把轻功这个本事给捡回来，你们看，这不就用上了么？”
系统在初次给云以容介绍人物小传时，她就已经把宫里人的背景了解得清清楚楚。小施子虽然名字听着挺萌的，但人家有一米八大高个，脸也十分英气。他自七岁进宫后便认了个师父，除了教他某些太监必备的技能外，也顺带教了武功。只不过自从师父去世后，小施子就逐渐把武功荒废了。
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相当于自带了buff。这样的主角光环如果不用就太糟践了。云以容当天晚上就找小施子过来谈话，回忆杀辅之以升职加薪等画饼话术，成功把人蒙得晕头转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以容开始提前高兴了，这就是未雨绸缪的力量。
结果还没到鸾凤宫，小施子便已经回来了。她瞧见他两手空空，咽了下口水，神色逐渐凝重，率先开口道：“我心脏不好，你慢点儿说。”
小施子苦着脸说：“娘娘，御膳房原本是留了些菜以备不时之需的。可奴才要拿的时候，师傅说御膳房遭了贼，那些菜都不见了。”
“后宫里怎么有贼？”云以容斥道：“成何体统！这后宫谁管理的？规矩呢？”
宫女太监们齐刷刷看向她，一度十分令人没面子。云以容扶额，长叹一声开始甩锅，“陈月妍，还是不行。”
“那便等着家宴开始吧，也不急于这一时了。”苏嬷嬷说。她正欲推着人再次出发，“慢着。”云以容皱起鼻子，深呼吸了一下，笃定地说：“我闻到了肉香。”
此路为通往鸾凤宫的大路，偶有宫女太监经过，见皇后凤驾，神情惶恐，身子更伏低了几分。青烟觉得自家主子这个饿死鬼的样子着实丢人，欲言又止道：“娘娘……”
在外边呢，好歹也注意一下皇后威严行吗？
云以容恍若未闻，细细品味后咂摸一下嘴，确定道：“是鸡腿肉。”她环顾四周，只见一个黑衣男子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怀里还鼓起一个包。“他，就是他偷了御膳房的菜！”她一拍轮椅扶手，激动地站了起来，说：“来人啊！给我把人抓起来！”末了，又补充一句：“小心别弄脏鸡腿！！”
小施子反应最快，急忙上前给人降伏住，油纸包着的东西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掉在了地上，香味逐渐蔓延开来。
确实是鸡腿。
云以容满意地点点头，命人拿起来，又看着那贼，问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和迟疑。他抬头看向云以容，后者呼吸一滞。
那张脸……
她一小时之前还见过。
丞星像无事发生一样，笑道：“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云以容：好家伙，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丞星：大意了，人生建议拿到东西必须马上吃完：）
好饿。我也很想吃炸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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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中秋家宴
“天师，你早啊。呵呵呵。”
云以容只能干笑两声，用眼神示意小施子赶紧给人放开。丞星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寒暄道：“真巧。”
只是他虽然正常和云以容对话，视线却并不在她身上。云以容一眼看破，心中警铃大作，不好！
那种冒着绿光、醉翁之意在于饭的眼神，她太熟悉了。于是将拿着食物的青烟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说：“中秋家宴就要开始了，天师不快去更衣吗？”
赶紧换衣服，别瞎想些有的没的！
“好的。”丞星略一沉吟，道：“只是娘娘能否将贡品交还于我？”
“贡品？”
丞星点头，很像那么回事儿地说：“娘娘侍女手中所持之物，便是我特意准备的贡品。”
长年累月的天师威严使然，青烟有被唬住，正犹豫着要不要送过去。云以容冷笑一声，道：“本宫虽腿脚不好，但眼睛却并未失明。方才若不是有本宫的人拦下，这鸡腿怕是已经在天师腹中了。”见丞星不说话，她身体才放松地向后靠，乘胜追击道：“再说了。天师说这是贡品，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吗？”
未曾想到，丞星很干脆地说：“可以。”
随后，他目光灼灼盯着鸡腿，开口说：“小五。”紧接着，自己又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羞耻。
云以容：……竟然败了？
“小五是我亲手饲养的爱鸡，一时不慎走失，想不到不小心落得这样的下场。”丞星语气中充斥着淡淡的忧伤，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云以容忍住口水，不想再计较，遂亲自把鸡腿放在他手里。她怅然地问道：“那么天师打算如何处理呢？”
丞星说：“小五每日吃食都是由我精心配制，其肉自然与其他家禽不同。且御膳房钱师傅手艺精湛，想必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也就是说，鸡是他养的，死也要死在他嘴里。云以容听得头疼，挥挥手示意抬轿的太监赶紧回宫，紧赶慢赶才没误了中秋家宴的时辰。她在萧朔身侧，始终维持着皇后的得体笑容。下方嫔妃座位按等级排序，陈贵妃为首。嫔妃之后便是其亲眷，等这些人依次叩拜完，云以容才坐下。
宫女捧着美味佳肴鱼贯而入，按规矩，萧朔不动筷众人都不能先吃。可他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先是关心嫔妃，之后问候其家人。云以容表面宛如一个吉祥物，时不时跟着点头附和一两声，实则暗地跟系统吐槽：“世界未解之谜，为什么领导都这么爱发言呢？”
系统：“我看你和三宫六院鬼扯的时候话也不是很少。”
云以容：“但你看这菜都要凉了！既生我，何生东坡豆腐？”
“主人，稍微克制一下。”系统提示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对不起。”云以容痛苦地说：“我太饿了，实在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而此时此刻，萧朔正在关心云夫人的身体健康。后者躬身答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妇身体并无任何大碍，倒是听闻小女前阵子受伤，一直挂念得很。”
“容容如今已差不多好全了，且病愈后人也比从前精神许多。”萧朔说完，见云以容一直不接话，又偏过头，叫了声：“容容？”
系统很无奈：“主人，别走神了，你妈叫你呢。”
云以容不慌不忙，将脑中正在凶狠啃鸡爪的自己屏蔽掉，拿起手帕轻拭嘴角，稍微整理仪容仪表，道：“皇上说得都对。”
萧朔微微一笑，转头说道：“那家宴便开始吧。”
这之后，发生了陈贵妃来向萧朔敬酒、陈贵妃携家人敬酒、贤妃德妃上前把剥好的螃蟹肉递过来，孙昭仪上前说祝福语等一系列事件。而云以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简直是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
正当她埋头苦吃时，一道没有眼力见的声音插进来，道：“皇后娘娘千岁。小女自幼娇惯得很，自入宫后娘娘却处处包容，有幸得到娘娘的照拂是微臣家门之幸，还请娘娘饮下此酒。”
云以容刚卷好一张饼准备偷偷用现代人吃法吃烤鸭，闻言抬头，陈将军已拿着酒杯站在那里，脸上佯装出一副笑模样，当真是虚假无比。
眼下确实是有点棘手。她不知道皇后能不能和大臣喝酒，也不知道这酒该不该喝。云以容正要开口询问萧朔，他先说道：“皇后喝着药不方便饮酒。爱卿，还是算了吧。”
陈将军将目光放在云以容桌上的酒壶上，笑容渐渐淡了。一旁的江德清逮住小太监斥责道：“没心肝的东西！都说了娘娘桌前不能摆酒，要叮嘱你多少回才能记住？还不赶紧找人撤了，你自个儿再下去领板子！”
陈将军把酒一饮而尽，“既然如此，那微臣便先回去了。”
小太监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酒换成了茶。云以容打算歇一歇以便于不影响后面的发挥，于是在青玉给自己斟茶后端起茶杯，对萧朔说道：“臣妾敬皇上。”
萧朔懒懒地应了声“嗯”。
云以容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泛着些许不正常的潮红，眉眼也不像平时一样冷淡，反而兴致很高的样子。她关切问道：“皇上，您喝了多少？”
“几壶而已，记不清了。”
与此同时，丝竹之声响起，歌舞表演开始。云以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您说什么？”
她大半个身子都转了个方向，认真等着萧朔回答。而他忽然生出一丝想逗云以容的冲动，干脆不发出声音，只用口型说：“没喝多少。”
她真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想了想，叫来小太监低声吩咐了些什么。萧朔分神看了几眼歌舞的功夫，再转头，云以容已经坐在自己身侧了。
帝后二人的桌子隔得本就不远，她认真说道：“皇上，臣妾过来照顾您。”
萧朔心里一动，不知自己是不是醉了，竟觉得云以容比从前多出许多可爱来。可她在后宫之中并非倾城绝色，论美艳动人不及陈月妍，论温柔体贴比不上淑妃，甚至还时不时给自己添麻烦……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头恰好瞧见她碟子里卷着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卷饼。”云以容用筷子夹起来，问道：“皇上尝尝？”
其中包裹着四片切得薄薄的鸭肉，葱丝和土豆丝是她在别的菜里挑出来的。本朝没有北京烤鸭，更不用提一鸭好几吃。云以容一时兴起拼凑出这么个东西，被陈将军突如其来的敬酒打断后，就没再动筷。
自家宴开始，云以容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萧朔都知道。这种家宴于他而言并不能放松身心，后宫与前朝密不可分，有多少人会揣摩他的态度，以此判定西风和东风谁更胜一筹。萧朔应付着，余光瞥见自己的皇后像个小动物一样，每上一道菜就迫不及待放进嘴里，因此时不时会被烫得眉头轻蹙，而后才撅起嘴，轻轻吹一下。他看在眼里，觉得宫宴也没那么无聊了，至少看她把酱汁弄到嘴边还要宫女提醒才发现的样子，挺有趣的。
萧朔说：“嗯。我尝尝。”
他右手搭在云以容手腕上，就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口，鸭肉香嫩，素菜解腻，的确是很好的搭配。萧朔几口吃完，夸道：“不错。”
云以容点头，萧朔又说：“朕听闻你今天抢了天师的鸡腿。”
“谁说的？”云以容皱眉道：“是他鬼鬼祟祟在先，臣妾作为后宫之主，本就应该查明真相。况且御膳房确实遭了贼，天师怎么就能证明那鸡是他养的呢？”
语气之愤怒，情绪之激动，神态之不忿，活像跟幼儿园老师告状的小班生。
萧朔的笑意从嘴角一点一点蔓延至眉梢，说道：“天师在大典前需吃斋一个月，所以丞星诓你也正常，别跟他一般见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