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上的表情变得特别失落,耸拉着脑袋,掰着手指头数:“我有快八个月没有见到大哥、大嫂,宝珠回来了,我就偷偷溜回来了。”
其实是无意间听到江老跟人说起爹爹回来的事情,宝珠回京城,是来见爹。
他不懂,为什么不叫他一起见爹?
难道学业比爹更重要?
想着想着,顾景云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打转:“大哥,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了?”
顾淮之看他强忍住眼泪的模样,轻叹一声,摸一下他的脑袋:“忘记我的叮嘱了?前些时日给你去了信,过几日去看你。”
顾景云猛地摇脑袋,吸吸鼻子:“没忘……”
抽噎道:“我就是想家。”
顾淮之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泪水,将帕子塞在他手里:“去见见娘,在家里住一日,明天叫墨渊送你回去。”
顾景云睁圆眼睛,想求情多住几日。
“没得商量。”
顾景云瘪嘴想要哭。
“你在京城危险,等时机到了,大哥亲自接你回来。”顾淮之放缓了声音:“在家住的这一日,不能出去乱跑。”
顾景云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恹恹地点头,扭头跑进后院去找顾母,然后去找顾宝珠,问问关于爹的事情。
顾淮之捏一捏鼻梁骨:“墨渊,你留在府上,护着景云的安危。”
“主子,您……”
“墨尘跟着我。”
墨渊这才回府去守着顾景云。
顾淮之坐在马车上,墨尘充当车夫。
“主子,您去官署?”
“嗯。”顾淮之问道:“广元侯府什么情况?”
“主母扎歪了唐清羽的嘴,永福公主知道了很生气,想要找主子算账,首要的是治好唐清羽,请了太医,太医束手无策,又寻了不少知名的郎中,全都治不好。永福公主这才按捺住仇恨,求主母给治病。”
墨尘觉得十分大快人心,“主母不肯治,永福公主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做什么,指望主母治好唐清羽。”
顾淮之蹙紧眉,只怕不尽然。
广元侯让唐清羽在嫁给刘宝成和绞发做姑子做一个选择,她的嘴是留在京城最好的一个选择。
唐清羽眼高于顶,自然不会嫁给刘宝成,选择去庵里,前提是治好嘴再动身。
广元侯再无情,也不至于不顾血脉亲情。
永福公主没说服广元侯,既不让唐清羽嫁给刘宝成,也不去庵里做姑子之前,不会动苏晚。
“唐皓月如何?”
墨尘顿了顿,不自然道:“永福公主将人给毒哑了,丢到窑子里去伺候男人。”
“此事透露给广元侯。”顾淮之递出一封厚厚的信给墨渊,语气幽微道:“一并给广元侯。”
第304章 休妻
广元侯坐在前院书房里,整个人陷入阴影中,面容阴郁,目光望向窗外开得妍丽的桃枝,不知在想什么。
“叩叩!”管家暗含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侯爷,有人送来一封信,还有关于大小姐的消息。”
广元侯眼珠子动了动,低声道:“进来。”
管家推开门进来,又将门合上,快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有消息传来,大小姐被永福公主毒哑,丢窑子里去了。”
广元侯面色骤变,向来温和的面容,变得铁青,怒意勃发。
“这个……这个……”
广元侯以往就是一个知礼的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他的教养让他说不出难听的话。
怒极了,急匆匆要去找永福公主,问唐皓月的下落!
管家拦下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给广元侯:“您看看这个。”
广元侯阴着脸,撕开信封,抽出里面一叠资料,脸色变幻莫测。
一会青,一会白,一会惊诧错愕,难以置信,一会痛苦悔恨,摧心断肠。
最后化作恨意!
“都是她搞的鬼。”
广元侯将资料揉成一团,从喉中挤出这么一句话,他再难隐忍,疾步去往主院。
——
主院里,永福公主神色憔悴,为临安的事情,一晚都没有睡觉,额头隐隐胀痛。
临安坐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呜呜哭泣。
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只有母亲。
所以她得做出可怜的样子,让母亲动恻隐之心,才能帮她去反抗父亲的决定。
父亲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基本上府中事务都是母亲做主,他从来没有跟母亲生过气。
甚至可以说没有脾气。
临安心里很清楚,母亲很在意父亲,很怕父亲对她生厌,所以母亲争取过,如果没有说服父亲,母亲就会放弃她。
这次事态严重,俨然触及父亲的底线,让他恼火才这么铁面无情。
临安很害怕。
她如果去了庵里,这辈子出不来,怎么报仇?
唐皓月的下场,不能让她解恨!
“安安,你别哭,娘不会让你嫁给刘宝成。就算你父亲不肯松口,你暂时去庵里小住一年也好,那时他气消了,会让你回来的。这样京城里的人也忘了这件事,到时候再给你挑户好人家。”
永福公主恨不得将唐皓月千刀万剐,但是那样太便宜她了!
这个贱人一定是嫉妒临安将来会嫁得好,所以牵线让她表哥占临安便宜,逼迫临安嫁进清河伯府。
永福公主想到清河伯府,眼中满是厌恶。这清河伯府里的人和唐皓月、唐暖生来就是跟她作对!
以前刘芷兰让老爷念念不忘,为了断绝他的念想,永福公主设计刘芷兰在踏青时,失足落水而亡。
老爷心死如灰,最后被迫于赐婚娶了她,十几年不曾踏足京城一步。
直到前广元侯病逝,他必须要回京处理兄长的后事。
前广元侯夫人是刘芷兰的胞姐,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让老爷与刘芷兰相识、相知、相爱。
永福公主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商量后事,接待宾客吊唁,前广元侯夫人的脸与刘芷兰有五六分相似,他对大嫂的照顾,在她的眼中像是将对刘芷兰的感情,寄托在大嫂身上。
尤其是他经常与大嫂议事到很晚,大嫂很体贴的让人给他送宵夜,她有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于是在前广元侯下葬后,让人将大嫂给谋害,铲除隐患。
没想到她留下来的两个贱种,一个毁了临安一辈子,一个抢走临安的亲事。
永福公主想到清河伯叫他们亲家,这个称呼倒也没错,两家确实是姻亲。
只不过清河伯跟刘芷兰两姐妹是同父异母,前者是原配所出,后者是继室所出,关系不亲厚,几乎没有来往。大嫂没有娘家做依仗,才会想生儿子稳固地位。
永福公主眼底一片冰封的寒意,唐皓月是想要给清河伯示好,好让清河伯给她一桩满意的亲事?
“安安,你别怕,娘不会放过清河伯府。”永福公主怜惜的抚摸她的头发:“你的嘴迟点治正好,可以以这个为借口留在京城。等你的事情办妥了,娘也不会放过苏晚。”
“我不要去庵里,我不要去……我去了的话,这辈子都是别人嘴里的笑话……”
临安猛的跪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惶恐,泪水不断往下落,格外激动道:“母亲,我不要去!您进宫求求太后,让她下道口谕,让我进宫去给她作伴,父亲不敢反抗……”
“砰——”
紧闭的门被用力推开,撞击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母女俩吓一大跳。
永福公主望向门口,便看见广元侯大步走过来,失去平时的风度,裹挟着怒意。
她心跳加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扩散。
“老爷……啊……”
永福公主脸庞一痛,砸在她脸上的一团纸掉在地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广元侯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床柱上。
“母亲!”临安吓一跳,面色煞白,扑过去掰广元侯的手,哭喊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啊……”
广元侯一把甩开临安,临安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床,半天缓不过劲。
永福公主双腿发软,张了张嘴,想说话,脖子被掐得很紧,她气息都快透不过来,别说开口说话,只能用脚踢广元侯,用手抓挠他自救。
“是你杀了兰儿,也是你杀了大嫂……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个无用的书生,就算家世尚可,又怎么能违抗圣旨?你……”
广元侯眼睛通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一字一字挤出来道:“你最终求下赐婚圣旨,为何不给……不给她一条活路?”
永福公主瞳孔震颤,看见他眼底淌下两行泪水,她受到很大的刺激,拼命地挣扎,他的手倒是松了一点,勉强能发出声:“不是我不留她活路,是你们逼我……她活着你们早晚……”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我一个前程全都在你手里的驸马,有何本事纳妾?她也不是轻贱自己的人!”
广元侯似乎恨极,低吼道:“大嫂呢?皓月呢?你的心肠怎得这般恶毒?”
永福公主脸色惨白,痛苦的抓住他的手。
“你将皓月带回来。”广元侯死死盯着她,猛的将人松开:“拼着不要爵位,我也要休了你!”
第305章 杀人偿命
“老爷!”永福公主顾不上喉咙疼痛,泪水奔涌而出,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广元侯,伤心地说道:“她是你心尖上的爱人,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一起携手走过十几年,你为了我过去犯下的错事,这个家都不要了吗?”
她跪坐起来,拉住广元侯的袖子,眼中蕴含着泪水,身子纤细颤抖,格外的脆弱,楚楚可怜。
“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没有后悔路可走,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弥补自己做的错事。只要我们这个家不散,你想要我怎么做都行!”
广元侯闭上眼睛,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爆鼓。
是他的无能害死了刘芷兰。
他这样无权无势,软弱平庸的人,就不配拥有爱人的能力,无非是将人拽入深渊。
“我错在没有守护爱人的能力,却与人私下相知相守。我错在她失足溺亡的时候,没有随她而去,害死了大嫂。没有唐清羽的失身,没有唐皓月流落青楼。”
广元侯用力掰开她的手指,眼中一片寂灭,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我能让你做什么?我们……死不足惜!”
永福公主大惊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广元侯想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
他要揭发永福公主杀人。
就算豁出这一条命,也要为刘芷兰与大嫂讨得一个公道。
广元侯抬步往外走去。
“老爷……”
永福公主看着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子绝情地狠意,她心碎的同时,慌乱无比,有一种他走出这道门,她的人生会就此终结的感觉。
“老爷——”
永福公主爬起来大喊,广元侯脚步半点没有停留,眼见就要走出门。
那股恐慌扯动她的心扉,永福公主完全是不受控制,下意识的抓住高架上的长颈花瓶追上去。
“砰——”
花瓶砸在广元侯的后脑勺,成功阻止他的脚步,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永福公主心尖颤动,紧紧咬着牙,狠心又砸了下去。
“哗啦——”
花瓶碎裂,鲜血染红广元侯的领口,他倒在地上。
永福公主看见他不省人事,浑身抖若糠筛,手脚发软,手里的半截花瓶落在地上。
嘭地一声,她屈膝跪在地上,看见满地的鲜血,她脸上残留着泪痕,声音发颤道:“我不想的……老爷是你逼我的……让你走了,你就死路一条。我不想的,你为什么要逼我?”
“刘芷兰这个贱人早就死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下去不好吗?”
永福公主眼泪大滴大滴涌出来,抱住他的脑袋,手捂住他的后脑勺,“我做错了什么?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完整的得到你,全都是为了你。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是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
永福公主摸着他渐渐苍白发青的脸,眼睛里的神色变得坚定,“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就能够留在我的身边。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不爱我也没关系,留在我身边就好。”
屋子里的婢女全都吓傻了,看着这一幕,全都心惊胆颤,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反应灵敏的人将门给关上,隔绝屋外的人的窥探。
临安县主站在内室与外屋的交界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手指紧紧抠着屏风,指尖泛白,紧紧咬住唇瓣吞下惊叫声。
“母亲,您……您这样……”
临安县主脑子里很乱,又害怕又有一丝隐秘的窃喜,很复杂。
母亲的样子叫她很害怕,但是父亲昏迷不醒的话,她不用嫁给刘宝成,也不要去庵里做姑子。
虽然不孝顺,但是父亲的决断,明显是偏心长房,不顾父女之情。
“要去请太医吗?”
临安县主试探。
“不用!”永福公主拒绝。
临安县主松一口气:“我们让人将父亲抬到床上,给他包扎一下?”
永福公主沉默,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指了几个婢女齐力把人抬到床上,清理一下伤口,上药包扎好,再让人换上干净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