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里有西梁国皇室血脉,嫁给太子之后,只怕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以原主的心性,只怕小命依旧会保不住,她穿成一个宫妃,想要扭转处境,比现在要难上千百倍。
摄政王面色沉敛,从书案后出来,踱步到软榻坐下,手臂搭在小几上。
苏晚机灵的快步过去,卷起他的袖子号脉。
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摄政王的身体,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毒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要紧的是摄政王的旧疾。
“您一到阴雨连绵的日子,骨头疼吗?”苏晚收回手,脑子里快速的想着治疗方案。
摄政王「嗯」一声,不以为意道:“小事。”
苏晚冷笑:“是啊,就是要命的小事而已。”
摄政王眉心紧皱,思索是不是他太过宽厚,才让苏晚得寸进尺,敢顶撞他。
恰好这时,罗成端药过来。他听到最后两句话,嘴唇蠕动一下,欲言又止。
戚敏嫁给苏继鸿,正巧鞑子来犯,摄政王挂帅出征,他简直就是不要命,靠着这股狠劲,势若破竹,直接攻占了鞑子的老巢。
这场漂亮的胜仗,在他身上刻下一道道伤痕,其中有一道致命伤。
罗成的目光落在摄政王的脖子,那里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利箭几乎擦过大动脉,毫厘之差。
“王爷,喝药了。”
罗成收回视线,毕恭毕敬的将药放在小几上。
摄政王看着浓黑的药汁,散发出苦药味,眉心紧皱成川。
苏晚默默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取出一块饴糖,放在旁边干净的碟子里。
“这个能压一压苦味。”
摄政王眉心皱得更紧了几分,似乎被苏晚这个举动给刺激,端起碗一口给喝了。
罗成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他的老天爷,主子总算肯吃药了!
苏晚要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副药方子,递给罗成:“这副药方子给王爷药浴,你抓三副药,每日给王爷泡药浴,一次泡两刻钟,药浴泡完了,我再来给王爷请脉。”
她又指着小几上的空碗,补充道:“这药每日服用两次,暂时连续服用半个月。”
摄政王的身体很差,药浴是最好的选择,能够促进血液循环、调节经络脏腑、接骨续筋、温筋散寒。
想到接骨续筋,苏晚脑子里又有了一个方子,便是黑玉断续膏。
少林寺禅、武、医为一体,禅、医最为低调而神秘。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黑玉断续膏,是由一百零八味本草熬制而成,工序十分复杂。
外公曾经跟她说过,熬制这个断续膏,一成在药内,九成在药外的工序和火候、气候,十分的讲究。若是炼制成了,对接骨续筋有奇效。
“你等等。”苏晚从罗成手里拿过药方子,增添一味续断。
罗成立即去抓药。
“您按时吃药,我三日后再过来。”苏晚事情办成,紧绷的那根神经松懈下来,浑身透着疲倦。
她打着哈欠,困倦的问顾淮之:“你有事要与王爷交代吗?”
“回吧。”顾淮之与苏晚告辞。
摄政王保持之前的姿势,幽暗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碟子里的饴糖。
他能上刀山下火海,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独独不爱吃药。
病了,伤了,硬扛。
戚敏发觉之后,为了哄他吃药,今日带饴糖,明日带蜜饯,每一次都不重样,因此她身上习惯带着甜食。
苏晚自然而然从袖中荷包取出饴糖,不禁勾出摄政王的尘封在心底的回忆。
嘴角往下一压,戚敏若当真活着,她是西梁女皇,身边的男人不是苏继鸿,终将会是别的男人。
当真是白疼一场,这般的冷血无情。
摄政王顿觉碟子里的饴糖碍眼,拂袖便要挥落在地,跌落下小几的一瞬,他又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扔在小几上,重新取来奏折批阅。
罗成命人将药浴熬好,抬过来的时候,便见摄政王面沉如水,蒙上一层冰霜,一副很不爽快的模样,他胆儿颤了颤,硬着头皮道:“主子,药浴熬好了,待会要凉了。”
摄政王面色阴郁,没有动弹。
罗成偷偷抬起眼皮子望过去,便见小几上的碟子空了,那块饴糖不见了!
罗成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饴糖的踪迹,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原来主子不肯吃药,是因为没有糖!!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移步去泡澡?属下去准备饴糖?”
“滚!”
罗成从内室滚了出去。
——
苏晚和顾淮之回到院子里,屋门一关。
“淮之,我娘,她真的是西梁国女皇吗?”
苏晚想起之前从戚家回来,顾淮之正在处理公文,莫非就是关于西梁国的事情?
“探子调查来的消息,便是我在摄政王面前说的那些事。至于是不是岳母,还有待商榷。”顾淮之按揉一下额角,温声道:“我已经安排人继续调查,摄政王也安排了江澄,想必很快会有确切的消息。”
第160章 危机感
顾淮之将探子送来的信,整理整齐,递给苏晚。
苏晚拿过资料,一目十行。
心情百味杂陈。
穿越过来将近半年,苏晚很好的代入原主的身份,没有半点违和。
因此得知戚敏很有可能活着的时候,震惊、错愕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期待和无措。
这是一种身体本能的反应。
资料看完之后,苏晚满腔翻涌的情绪,归于了平静。
只剩下复杂。
西梁女皇很大一种可能会是她娘亲。
依照摄政王的性情,他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必定会去西梁国,之后会发生何事不得而知。
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的身份泄露出来,是西梁女皇的女儿,只怕会在大周造成轰动,对顾淮之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影响。
再不济大周国混不下去,他们还可以去西梁国,她的身份水涨船高,能够横着走呢。
可顾淮之的重任,便是扶持顾景云上位,并且辅佐他坐稳皇位。
苏晚愁眉不展:“淮之,西梁女皇若真的是我娘,你这科举之路只怕走不通了。”
她是西梁国皇女,朝廷如何敢重用顾淮之?
只怕将他扔到穷乡僻壤做个小县令,甭想回到京城进入权力的中心。
最后还是得倚仗摄政王义子的身份,那时摄政王不在大周朝坐镇,各路牛鬼神蛇,只怕全都会打压他。
原来平坦的路,顿时变得崎岖。
顾淮之倒是很看得开,宽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经过他们的千锤百炼,便无人能敌我。”
苏晚翻个白眼:“你咋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扒在窗户偷听的墨尘,忍不住把窗子揭开一条缝,露出两只眼睛:“主母,还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滚!”苏晚哐当,将窗子给合上。
墨尘懵圈了,委屈的看向一旁的墨渊:“我说错了什么吗?”
墨渊见他一脸费解的模样,满脸冷酷,甚至往一旁走了几步,以免跟墨尘在一起久了,拉低他的智商。
看在墨尘眼里,便成了墨渊害怕罪名连坐,要跟他割袍断义。
无情!
墨尘心里惴惴,墨渊向来仗义,这次划清界限,莫不是他无意间犯下严重的大错?
他支棱耳朵,重新贴上窗户,里头没有动静,难道在商量对他的处罚?
墨尘默默地再次把窗子给揭开,顿时感觉屋子里的气氛沉重,苏晚与顾淮之胶着,心里咯噔一下,哆嗦地说道:“主母,方才那话我是替墨渊说的。他让我再捎一句话,您赶紧治个罪,让他死得痛快些,别磨磨唧唧,钝刀子剌肉折磨人。”
“哐当——”
墨尘立马将窗子合上,看向一旁板着脸的墨渊,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既然不做兄弟,那便拿来挡刀。
墨渊冷睨他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院子里。
苏晚拉开门,就看见墨尘鬼鬼祟祟的,想要溜出院子。
“墨渊呢?”
苏晚双手抱臂,肩膀抵在门框上。
墨尘鹌鹑似的蹲在窗户下。扯着自己的大袖子,哭丧着脸说:“属下说他畏罪潜逃,您信吗?”
“那你就代兄受过吧。”苏晚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把京城里两间铺子给打扫干净。”
“啊!!”墨尘眼睛瞬间亮了,立即生龙活虎:“属下这就去!”
苏晚看他眨眼间蹿出院子,生怕走的迟了,她翻脸要重罚,不禁失笑。
“你哪找的活宝?”
苏晚很想问就墨尘这智商,办事没有翻过车?
顾淮之气定神闲:“大事不犯糊涂就行。”
苏晚:“……”
“事情还未发生,不必想太多,或许不会这般糟糕。”顾淮之温声劝解苏晚,看着她疲倦的面容,目光愈发的柔软:“当真有事,还有我。”
苏晚啐道:“就是你麻烦大发了。我在大周混不下去,就去西梁国投靠我娘,她是西梁国的女皇,我一个皇女,日子得有多舒坦?若是一个不小心,成为下一代女皇,后宫三千,这人生也太滋润了。”
话这么一说,苏晚忍不住荡漾了。
顾淮之弹一个脑瓜崩。
苏晚吃痛地「唔」了一声,手捂住额头,瞪向顾淮之:“你干嘛?”
顾淮之望一眼天色:“不早了,早点洗漱睡了。”
“嘶——”
这人是讽刺她,做梦来得快一点。
苏晚朝他龇牙,怒道:“你别激我,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就是有本事让梦想成真。”
“呃……”顾淮之无奈地叹息一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轻轻将人环住。
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揉着她的额角,低声说道:“娘子原谅我不识好歹,明日给你充当车夫赔罪。”
苏晚被他一搂一按,又语气低柔的赔不是,脸颊燥热,不太自在地说道:“我、我就是嘴痒,顺口杠一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抬手拂开顾淮之的手,摸着发烫的额头:“你早些睡,我再琢磨一下摄政王的治疗方案。”
顾淮之自然知道苏晚有口无心,却意识到一个问题。苏晚当真是西梁国皇女,摄政王去了西梁国,将这一层身份揭开。
苏继鸿已经与苏晚断绝父女关系,西梁女皇会将苏晚认回去罢?
这一门亲事,可还会作数?
苏晚的话,让他产生了危机。
他目光沉敛,注视苏晚,看她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只觉得想要站在她的身边,实力便要足够的强悍。
苏晚并不知道一句玩笑话,对顾淮之造成的影响,她完善好给摄政王治疗的方案,放在抽屉里。
揉一揉僵硬的颈椎,打着哈欠回内室,顾淮之早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顾淮之打满的热水,已经凉了,只有微微的温热。
苏晚将就着泡一个澡,吹灭油灯,从床尾爬到床内侧,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忽然,身边的人动了,翻一个身,侧对她躺着。
苏晚顿时紧张起来,想要往里侧挪动一下,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独属于顾淮之清冷如雪松的气息将她包围住。
第161章 兄妹相认
苏晚整个人僵硬住,心跳如雷,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之时,顾淮之跟她有亲密的行为,苏晚并不会心跳加速,感到羞涩。
如今知道自己对他心思不纯正,顾淮之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往她身边一坐,便会止不住泛起娇羞。
两个人结为夫妻半年,除了第一次同床共枕,她咬上他的嘴唇之外,便只有他现在这个怀抱,是他们最为亲密的举止。
苏晚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很贪恋,不舍得将他给推开。
“顾淮之?”
苏晚轻轻唤一声,手指扯动他的衣襟。
顾淮之没有半点动静,呼吸均匀。
苏晚推一推他手臂:“顾淮之?淮之?”
顾淮之似乎累极了,只是动了一下,并未将她给松开。
苏晚忍不住挑眉,睡得这样沉?看来这段时间赶路,真的累着他了。
贼心忍不住大了起来。
苏晚不是那种亏待自己的人,反正是顾淮之主动抱她,可不是她赖上去占便宜。
她心安理得的往顾淮之胸膛靠过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舒适的闭眼睡觉。
怀中的人沉沉睡过去,顾淮之缓缓地睁开眼睛,垂眸注视她宁静的睡颜,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抬手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拂开,侧脸贴在她的额头上安睡。
苏晚并未排斥他的拥抱,心中该是接纳他了。
——
一夜无梦。
苏晚醒过来的时候,天蒙蒙亮,身边的男人已经起床。
她爬坐起来,伸一个懒腰,精神饱满。
穿戴整齐,苏晚从屋子里出来,径自去往堂屋。
顾母和顾宝珠、顾景云、顾淮之、九歌坐在八仙桌前,桌子上摆放好碗筷,还没有上饭食。
“大嫂,你起来了!”顾宝珠笑容灿烂,指着她和顾淮之中间的空位,兴奋的说道:“今日早饭是大哥做的,我好久没有吃大哥做的早饭了!”
顾母对胡氏说道:“现在上饭食。”
胡氏去厨房端早饭。
“你们不用等我,可以先吃。我起的迟了,可以叫醒我,不用干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