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混官场的,“走流程”这三字一出来,就等同告诉对方,你得罪老子了,老子就是要卡你。
孙公公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稍一沉思就明白了。
这死丫头一定是记仇他骂于瑾
“你想怎样?怎样才能让你现在就查找真凶?”
“很简单,你只要见到我家督主,当着他的面自呼三句,我是匹夫,我现在就能跳过一切流程查案。”
孙公公差点气的把牙咬碎,这丫头也太嚣张了!
“怎么,孙公公,你对孙氏的感情就这么一点点?”婵夏用手比了个米粒大小。
“放肆!”孙公公身边跟着的随从都听不下去了。
孙公公比于瑾也只小半级而已,于瑾见了孙公公都未必会这么说话。
“我答应你了,你若能查出真凶一切好说,你若是查不出来,我就是告到陛下那,也不会放过你!”孙公公对婵夏说道。
婵夏胸有成竹。
“这些小事,还闹不到陛下那,我自己就解决了。”
转身对着地上的孙氏真诚道:“他这样真心待你,若你地下有知当感欣慰了。我现在就找出害你那人,虽不能让你起死回生,也好让你走个明白。”
孙公公看婵夏仔细地替孙氏擦拭脸上的血渍,又听她这么说,心里对婵夏的仇恨倒是消退了许多。
“彩凝,你把忍冬唤来,让他给孙氏整理下妆容,我刚查验时把她脸上的妆都弄花了,我看她也是爱美之人,让她走得体面些吧。”
“夏姑娘?”彩凝不解。
孙公公是督主的政敌,婵夏没必要这么做的。
“政见有所不同,但人的悲喜总有相同之处的。”
婵夏看了眼孙氏,抛开孙氏活着时的恣意放肆不说,只看她跟孙公公之间的感情,还是挺触动她的。
感情是这最公平的存在,卑鄙的人和磊落的人,都可以拥有它。
各位贵妇被集中控制在一个房内,由厂卫的人层层把守,谁也不能出去,屋内嘈杂一片,有骂骂咧咧的,也有抹着眼泪惊慌失措的。
看婵夏带着孙公公进来了,众人喊成一片。
有叫冤枉的,有哭着要找自家老爷的。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婵夏抬手,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随从搬来两把椅子,婵夏示意孙公公坐下,孙公公冷着脸坐在婵夏的边上。
“把香点上。”孙公公命令道,扭头对婵夏冷语,“夏大人,咱家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过了一炷香你找不到真凶,咱家跟你没完!”
那些等着孙公公过来主持大局的,看到这一幕都安静下来,都想看婵夏怎么在一炷香时间内破案。
“就在刚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失去了一位故人,经过我缜密调查,证实了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在座的各位,每一位都有嫌疑。”
婵夏这话一说,屋内霎时沸腾了。
“夏大人,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即便你是督主的人,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朝廷命妇!”
“放我们回去,我们要回家!”
婵夏做了个嘘的手势,众人不为所动,有几个情绪激动的,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往外走。
堵在门口的番役抽刀,众人又不敢动了。
“我们厂卫查案素来重证据,若不是各位做的,只要你们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随时放人。”
“怎么才能证明?”有人问。
“很简单。”婵夏拍拍手。
几个丫鬟端着托盘上来。
托盘里摆满了白釉小盏,一个挨着一个,每一盏都是八分满,里面是焦糖色的酸梅汤,上面漂浮着两块冰块,看着很是凉爽诱人。
“这里有我为诸位准备的酸梅汤,只要你们能保证一滴不剩的喝完,便可证明清白离去,注意我说的,是一滴也不剩,包括冰块。”
“你让我们吃我们就吃?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有个妇人喊道。
婵夏闭着眼随手抓起一碗,一饮而尽。
“我喝了,还没死,想回家的,现在可以喝了。”
众人见婵夏都喝了,孙公公又一言不发,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顶不住压力,走过来抓起一碗一饮而尽。
婵夏比了比碗里的冰块,那妇人毫不犹豫地嚼碎。
“很好,你可以走了。”婵夏说道。
那妇人如释重负,忙带着侍女走了出去,这屋里的氛围过于凝重,待在里面人都要窒息了。
见有人出去,众人便跃跃欲试,都想上来喝完走人。
婵夏命下人把所有茶盏都分下去,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喝,这样来得快些。
孙公公不知婵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的视线一会落在神态各异的人群里,一会又落在燃烧的香上。
香已经过半了,这边还闹腾着喝酸梅汤,真让人心焦。
“时间到,把碗都放下吧。”婵夏起身,挨个查看。
有那喝汤慢的,碗里还剩冰块没吃完,竟不顾形象直接抓起来塞嘴里,唯恐被婵夏怀疑是凶手捉厂卫严刑拷打。
婵夏走了一圈,突然停在其中一个桌前,伸出手掐住一个贵妇的咽喉,那贵妇没想到她会动手,哇一口,含在嘴里的冰块吐了出来。
“凶手就是她。孙公公,你可以把她带回去拷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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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吃的里有东西
被婵夏掐住咽喉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赵公公家的赵氏。
之前宴会主人戚夫人特意跟婵夏介绍过这个赵氏。
赵公公怀疑她在养汉子,找到机会就打她,她每次出来身上都有伤。
赵氏在众人心里一直是可怜的苦命人,谁也想不到,婵夏怀疑的真凶竟然是她。
更何况婵夏用的是笃定的口吻,一点都不曾怀疑。
“这?怎么可能是她?”孙公公站了起来,看着摊在椅子上的赵氏。
赵公公跟孙公公这俩人同为魏晨余党,俩人相互勾结,关系最好。
孙公公完全不能接受,害死他心头好的,竟然是赵公公的女人。
“陈婵夏,你有没有可能弄错?你凭什么说是她?”孙公公质问。
其他没走的夫人们也交头接耳,对婵夏这个推测表示了怀疑。
就连戚夫人也偷偷拽了婵夏,小声说道:“你查错了吧?谁都有可能害孙氏,唯独她不能。”
“哦,为何啊?”婵夏问。
“这孙氏与她还是远亲关系,若不是孙氏提拔,她现在还在乡下呢,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亲戚啊。”
婵夏冷笑。
“害得就是亲戚,赵氏,你心里恨透了孙氏吧?若不是她带你出来,你也不用过现在这般凄惨的日子,不用天天挨打,我说的没错吧?”
赵氏摊在椅子上,只顾着抹眼泪,却是一言不发。
“我没遇到督主前,不过是青州的仵作女儿,在座各位看来,这是再低贱不过的出身吧?但我不那么觉得,我有我的快乐,想必赵氏也是如此,乡下日子虽清贫,可却是自在,嫁个门当户对的庄户人家,夫妇和美,儿孙满堂,何乐不为?”
赵氏听婵夏说这个,情绪失控,放声大哭。
“这京城虽繁华,赵公公虽权势滔天,锦衣玉食的供着你,可终究是笼中鸟,再奢华于你也不过是华丽的牢笼,你恨透了他吧?恨他打你骂你,更恨他肆意诋毁你的名节,但你不敢对赵公公还击,于是,你把目标对准了引你入京的孙氏,赵氏,我说的对吧?”
“我才不是什么赵氏!赵是那个死老头子给的姓,我听到这个姓就恶心!”赵氏被婵夏的假设刺激得拍案而起,将桌上的杯碟一股脑地推到地上,指着瞠目结舌的孙公公骂道。
“你们这些阉狗!没根的东西,自己身子残缺,在宫里低眉顺眼,回到家把气都撒在女人身上,我呸!”
赵氏边骂边吐口水,孙公公眼里掠过杀意。
不等他有反应,婵夏一抬手,对着赵氏的脸啪就是一下。
“这一下,是替所有宦官打的,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好有坏,你不能因为自己遇到个狗东西,就觉得全天下的宦官都不是好人。”
孙公公莫名的舒坦,看婵夏也顺眼了几分。
“你这阉狗的女人,说话自然向着这些狗东西,你以为督主会永远待你好吗?早晚有天,他也会疑神疑鬼,动辄对你打骂,你,你,还有你们——”赵氏的手胡乱的指着屋里的其他女人,疯癫地笑着,“你们早晚都会跟我一样,哈哈哈!”
婵夏听她说阉狗俩字,本欲抬手再甩她一巴掌,可是看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又觉得打这样的人丢份,赵氏这会已经算不上正常人了,受刺激多了,脑袋有问题了。
孙氏的贴身丫鬟哭着站了出来,抹着眼泪骂道:
“你可真是狼心狗肺,我家夫人为了你的事儿,天天跟老爷吵闹,她几次三番都想帮你,甚至因为你的事儿,挨了老爷一巴掌呢...你却这样对她!”
“她为了我的事...跟孙公公吵闹?”赵氏停止狂笑,怔怔地问道。
孙公公痛苦地点头,他从没打过孙氏,就今晨被闹急了,打了她一巴掌,还赌气去外面喝了花酒。
谁能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呢。
“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她把我弄到京城,找了那么个阉狗给我,就是想让我一辈子落魄,用她的好日子衬托我的落魄!”
赵氏疯狂摇头,完全不相信被她害死的那个女人,竟是一心帮她。
“是或不是,孙公公总不会说谎,赵氏,你本该有更好的结局才是,若你能忍一忍,凭孙氏对你的照拂,总能熬过这关,可你偏偏选了最糟糕的处理方式,放任害你的人不管,反而害死最关心你的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婵夏这番话比打赵氏还让她痛苦,赵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孙公公一挥手,示意手下人把她带下去。
这种官司不至于惊动官府,通常两家之间通个气,自己就解决了。
婵夏也无心过问孙公公会怎么收拾这个女人,这不是她职能范围内的事儿。
孙公公站起身,对婵夏拱手道:“夏大人,还请问一句,你是如何发现这贱妇害人的?”
这一句,倒是有了几分尊敬。
抛开于瑾跟孙公公敌对的关系,就事论事,婵夏这破案速度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哪怕是对手,也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孙氏所中的毒是见血封喉,这种毒取自某种树干的汁液,如果是服用,对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可以治疗一些妇科疾病。但不能见血,遇到伤处见血封喉,这也是这毒名字的来源。”
边疆战士们将这种毒沾在箭头上,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令人血液凝固,窒息而死。
“我查遍孙氏全身,确认无伤口,又撬开她的嘴,在牙龈处发现了细微伤口,见血封喉毒发迅速,遇到血马上发作,我查看了孙氏坐的那桌席面,看到她碗里的冰块不见了。”
“所以,毒是放在冰块里?”孙公公问。
“毒不在冰块里,但是这冰块里,藏了小小的一根刺,那刺你夫人可有吃冰的习惯?”
孙公公颔首,孙氏生前有一嗜好,就喜欢嚼冰。
“赵氏跟孙氏平日里交好,她留意到孙氏的这一习惯后,利用这个害死了孙氏。”
案子破了,婵夏带着彩凝等人回府,路过市集看到有卖桂花糕的,就差人去买。
买回来还是热的,婵夏一口咬下去,僵。
“怎么了?你也跟那孙氏似的,吃出个刺儿?”忍冬打趣。
“倒是没有刺,可是...有这个!”婵夏从嘴里抽出一物,忍冬和彩凝同时惊。
这,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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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中了圈套
婵夏从嘴里抽出一个油蜡密封的小纸条,掐碎外皮,摊开纸。
上面就一行字:五月既望时,游子离乡久
落款是,一朵粉色的桃花。
婵夏为之一振,从马包里取出那柄珍藏的红油纸伞。
伞柄上的手绘桃花,与这纸上的如出一辙。
只是颜色不同。
粉色,为何是粉色?
桃花杀手每次定下目标,都是手绘一朵白色的桃花,待目标已死,再涂成红色。
彩凝和忍冬也看到了,俩人不约而同地扫视周围。
人来人往,或许桃花杀手,就隐藏在人群中。
“我去找卖桂花糕的问问。”忍冬说道。
“没用的,她不想见我,必然早就离开了。”
“难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你——或者,她在警告你,不要你继续查下去了?”彩凝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不太像,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两句话里。”
婵夏反复查看纸条,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婵夏的脑子里一团乱,视线一一掠过街上的百姓,她感受不到甄霓对她的杀意,却又不明白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算了,先去药铺,看看我订的药材都到了没。”婵夏定了一些药材准备搓丸子。
最近忙于查案,她童叟无欺卖药生意都耽搁了。
“府内的后院督主也让人给你备好了,药苗也都种下去了,要我说啊,督主也真是有心了,那么好的园子,不弄奇花异石,非得弄些药材,搞不懂你们俩想什么。”忍冬抱怨。
“花草虽美,实用性却不高,更何况有些药材,开起花来也是很美的。我的名字,就是我阿娘怀我的时候,路过一大片怒放的半夏花田,她看着那片盛开的半夏,觉得开的婵婉绵绵,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你竟然还有这么美好的名字!”忍冬震惊了,“你阿爹不是仵作吗?”
“我阿爹是仵作,但我阿娘不是啊,我阿爹说她当年给大户人家的千金做过伴读,能识文断字,文采斐然,长得也好看,他常说我跟我阿娘长得差不多,你看我就能看到我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