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又气又闷,低头再看着傅明珠寄回来的信上那些抱怨与诉苦,心中的落差简直大到她再善于自我开解都无法填平了。
忍了又忍,陈氏提笔在给傅明珠的回信上,落下了两句话:
“明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句话一落下,陈氏便觉心中一口浊气吐出。虽说算不上豁然开朗,但至少是有个由头,能让自己和傅明珠继续立于不败之地了。
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穷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目下,正是她和傅明珠正在接受磨练的时候。
要知道,不是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就能为自己谋划来一个好前程的。
傅莹珠现在的日子过得这样的好,反倒只能让她耽于享乐,玩物丧志,麻痹其心智、堕落其体肤,限制了她的眼界与志向。
哪像她的明珠,虽说过得苦了一点儿,但日日都在想着破解之法,勤于思考,并非什么事都不做,即使身处陋室,可明珠的心中仍有鸿鹄之志,不是傅莹珠这种目光短浅的小麻雀能比得上的。
自古至今,成大事者,多坎坷,多磨难。
今日她女儿受到的这些苦难,正说明了她日后会有更宏伟的前程。
像傅莹珠这种,未经自己一手拼搏出来的风光,只是虚假的,眨眼便没。人前簇拥,人后心酸,风一吹,就散了,就跑了。
只有通过自己努力拼搏来的,才是真实的,牢固的,永远不败的。
如今傅明珠虽然被发配至别庄,自己也是泥潭深陷难以施展,但都是必然的、必经的磨难之路。
只要熬过了这茬苦,日后的苦头,可就只是傅莹珠的,和她们母女两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善于变通的陈氏想通这点以后,心情终于舒服了许多。
小丫鬟侍立在旁,安安静静等待着,禀报完了之后,仔细瞧着陈氏的脸色,见她像是开心了一点,面色拨云见月,不似刚才那般目有薄怒,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成天面对着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她这个在她手底下做事的,实在是胆战心惊。
以前府里的丫鬟姐妹们,都很羡慕她来了夫人的院子里伺候,说夫人是最最和善,最好伺候的主子,毕竟有一个贤良淑德的美名在外,也好相处,不太会苛责下人。
那时候,侯府里被称为魔窟的,也就是大姑娘的落芷院,毕竟大姑娘过得猫憎狗嫌的,到了她的院子,连做奴婢都要被人看轻许多。
和贤良淑德的夫人再一比,会打骂下人,脾性阴晴不定的大姑娘,可不就是个魔窟么?
可如今……
小丫鬟想去大姑娘那个“魔窟”,不想呆在陈氏这贤良淑德的主母手底下做事了。
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且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给手底下的人不少好处,买来许多绫罗绸缎,全赏发给下人,月例也涨了,红包什么的,给的也十分优渥。
关键是,吃得好呀!现在谁还不知道,大姑娘会吃?
自己会吃还大方,经常赏赐院子里的人一块吃,各个吃得红光满面的。
这都不是听说,是她眼睛看到的。前些日子刚刚进去干活做事的老嬷嬷,养了一阵子,也给养得十分舒坦,人都精神了不少,看上去年轻了好多岁呢。
小丫鬟心里羡慕死了,可惜现在的落芷院已经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了,想要进去,得削破脑袋才成。
生活不易,小丫鬟叹气。
小丫鬟收回自己的心思,又对陈氏说道:“大姑娘今日那妆容画的,眼角细长,眉尾色浓,瞧上去好是艳丽,整个妆面那叫一个浓艳,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安静柔婉的样子。”
今日得了陈氏的命令,小丫鬟在影壁那藏着偷看,见到了傅莹珠今日的打扮。
虽然在小丫鬟眼里,傅莹珠这身打扮、妆容,都漂亮极了。可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怎么能说给自己的主子听呢?除非她是不想要自己的饭碗了。
虽然她不太想伺候陈氏,但饭还是要吃,碗也是要保住的,所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是要有一点的。
小丫鬟也聪明,知道要掩藏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在陈氏面前,一向是一个劲儿地贬低傅莹珠,一点好词好句都不给的,反而是找着法儿地挑刺。
听了小丫鬟的话,陈氏确实受用极了,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时人重学识、重人品、重内在涵养,喜欢温婉贤良气质佳的女子,唯独不重容貌,她在毫无必要之处,如此费尽心机,又有何用?”
像傅莹珠这种自小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不与人深交,好歹还能勉强给人留个好印象,若是她自己没数,硬是要到人前显摆自己,那岂不是自己揭自己的老底,去透露她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丹宁郡主邀傅莹珠出去,而非邀约傅明珠,她也实在不需要羡慕。等丹宁郡主和傅莹珠聊上几句后,人家郡主学识教养那么深厚,很快就会发现傅莹珠的无知与浅薄。
到时,即使她们都是由陈嬷嬷教导的学生,丹宁郡主恐怕也不愿意与一个空有美貌毫无内涵的草包来往交际。
至于老太太心里打着的要让傅莹珠出门转转、好让她嫁一位好夫婿的算盘,陈氏知道,但陈氏嗤之以鼻。
老太太辛苦算计,又是给傅莹珠用最好的马车、穿最好的衣裳,可是却忘了,真正的修为与涵养,不是几件衣裳、一辆马车能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