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傅堂容是个有名的金舌头,出了名的挑剔,她又不是真厨子,疯了才想去讨好他的胃。
略略思索过后,陈氏就选择了另外的方式讨好他:那就是她手中正在做的绣活,一件绣着劲竹的宝蓝色圆领袍子。
如今刚开春不久,天气冷热交替,一阵暖一阵寒,倒春寒的时候也有不少。这个气节,穿冬天的衣服太厚,穿夏天的衣服太冷,陈氏便想着,要亲手为傅堂容做件暖和又不至于太热的衣服,好体现一番她的勤俭持家、贤良淑德。
劲竹的绣团补子是绣娘绣好的,陈氏不需要费这些功夫,她只需要把衣服缝起来,就算女工了得,绣活卓绝了。
陈氏一针一线、认认真真地缝着,为了显示她对傅堂容的关怀,针脚特意缝得绵绵密密,简直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比给自己做衣服还认真——除了出嫁时的红盖头是自己绣的,陈氏也没给自己做过衣服。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针脚,陈氏欣赏着,心间十分得意,暗想着,傅堂容若是知道她的一番心思,定然会感动的。
傅堂容这人,混是混了点,但对家人好歹还有点良心,耳根子也软,容易听得进话。只要自己真心对他好,必定还能让傅堂容念着她的好,才会为她多多说情。
就在陈氏沉浸的想着事情的时候,门帘子忽然被人哗得掀开,只见一个丫鬟快步走进来,急急禀报道:“夫人,有……”
陈氏乍然一惊,抬眸看时,手低的动作没停,针尖顺着她运力的方向,钻入了她另一只手的指尖。
顿时钻心一痛,有血珠从指尖溢出,染了陈氏手中的线与布。
顾不上丫鬟说了什么,“啊”的一声,陈氏将针甩开,指尖一阵阵发疼。
也顾不上管自己的伤势,陈氏慌忙低头看着被血染脏的布,心下焦急。
好好的一块绸缎布,被血染成这个样子,这还怎么用?
绸缎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穿戴得起,除了本身昂贵的价格,其原因之一就是它质地娇嫩,不易清洗保持,一洗就给洗坏了,好好一匹布,容易给洗成一团细丝来。如此娇气的布料,寻常需要在外头走路,干活谋生的人家,自然是伺候不起。
要洗么,只能用淘米水浸泡,轻轻压干水分,亦或者用白面轻轻洗涤,皂角是用不了的,也不能随意揉搓,光是外袍的浆洗都需要专门涣衣娘来维护。
如今上头滴了血,染了脏污,自然是不能再用了的。她是要给傅堂容送衣服表明心意,又不是要给他脏东西结仇,怎能把染血的衣服送出去?
这匹绸缎还是陈氏特意从江南带回来的布匹,就等着这种时候,表忠心表衷情用的,哪想居然给坏了!
这半天的功夫白费了不说,关键是,这布料贵啊!真的很贵!
想起自己如今囊中如此羞涩,陈氏登时恼得不行,看着那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丫鬟,眼刀子恶狠狠地像是要把对方剜出几个窟窿来,骂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今儿个,若是这丫头说不出个顶破天的大事来,抵不了这布料之仇,当然要她好看。
扑通一声,那丫鬟跪下磕头道:“夫人原谅奴婢!”
陈氏平日对身边这些丫鬟颇为严苛,见陈氏伤了手,丫鬟一副怕得不行的模样,身体瑟瑟发抖,替自己求情道:“奴婢是有急事禀报,一时心急。”
陈氏压着心头怒火,瞪着那个丫鬟,“什么急事?”
“周嬷嬷来了。”丫鬟的头磕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陈氏的眼睛,“夫人早前嘱咐过,若是有周嬷嬷的消息,要及时告知夫人,奴婢这才不敢怠慢,谁曾想伤到夫人,是奴婢的错!”
周嬷嬷?
周嬷嬷这几日虽然一直在府中,但除了给傅莹珠教授课程,从不主动出门,导致陈氏想找她攀谈都找不到合宜的时机。
如今找上门来能有什么事?
陈氏心中一惊。难道,周嬷嬷是受不了傅莹珠的愚钝,回头想起她女儿的好了?是了,傅莹珠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老夫人糊涂被蒙骗也就罢了,可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像老夫人一般糊涂,总是为傅莹珠说话。
陈氏按捺住隐隐上翘的唇角,眸间尽是喜色,一时间也顾不上心疼那件衣服,立刻说道:“快,快去将周嬷嬷请过来。”
见陈氏不再追究她贸然进来禀报的罪过,头磕在地上的小丫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敢抬起头,连忙掀开帘子,去请周嬷嬷。
不多时,周嬷嬷跟着小丫鬟进来了。
陈氏欢喜道:“不知嬷嬷今日要大驾光临,我这没个准备,已经叫丫鬟去煮茶了。煮的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刚刚新鲜采摘的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呢!嬷嬷快来尝尝鲜,帮我看看,这茶是否买得值了,可花了不少钱呢。”
虽然陈氏没明说这茶的价值,但态度暗中标明,这茶很贵。
她已经叫丫鬟去请傅明珠了,打的就是用好茶叶将周嬷嬷多留一会儿的主意,让周嬷嬷与傅明珠见一面,也好让周嬷嬷看看,她的女儿比傅莹珠好上多少!
“茶是好茶,”周嬷嬷淡淡笑了笑,并未饮茶,只道:“西湖龙井每年的第一炉炒的茶,都是要进宫献给圣上的。我有幸得了赏,喝过几次,滋味倒是很不错的。”
一番话,半点不提值不值,但明里暗里在告诉陈氏,你这茶,不是什么好货色,因为人家周嬷嬷见识过更好的了。
陈氏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住,面色不太好看了。
周嬷嬷并未入座,只是站着说道:“茶就不饮了,多谢夫人款待,老身此番前来,不会久留,只是来与夫人商议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