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在灯火通明的河上画舫，冯一两请来了江湖第一美人——名妓姬白雪。姬白雪人如其名，如皑皑白雪，冰冷高洁，想要一窥芳容难如登天。而这孤高冷傲的江湖第一美人，在这画舫中垂眉抚琴，竟柔顺的如同一只绵羊。
第四日，冯一两在最大的客栈摆上酒席，熊掌驼峰、鹿尾鱼翅、燕窝鲥鱼等名贵珍馐尽数一桌，但与坐在桌边的来客相比黯淡失色。除开陆浑和冯一两，桌上还有八人，这八人无一不是当代豪杰、武林至尊，甚至有一位已归隐山林的五十年前赫赫有名的江湖前辈。冯一两一介商人，却能请来这些前辈高人共聚一桌，不得不让人感叹雄厚的势力。
酒席过后，冯一两摊靠椅背，剔着牙，照常眯着那双眼淡淡道：“无论多么绝世的高手，多么无情的剑客，都还是人。只要是人，就要食五谷杂粮，穿棉麻丝织，有亲朋好友。那么他就不是无懈可击。”
此后几日，依旧是如天上明月般江湖上人人渴望不不可及、梦寐以求的日子。
如此到了第七日，下人来请陆浑到书房一趟，自家主人有请。终于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么大的手笔，不知冯一两到底要与他做一笔什么样的生意，陆浑兴致盎然。
第25章 江湖险恶（三）
陆浑随着冯一两来到一处密室，这处密室隐藏在冯一两的书房之下，机关隐秘，门锁严密。密室墙壁上镶嵌着百来颗夜明珠，映照的亮如白昼。正中是三张相倚的黄梨花木案几，湖笔徽墨宣纸歙砚整齐摆放。但最引人注目的乃是占满三面墙壁的书架，架上堆积着密密麻麻的账簿卷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满满当当占据这三面墙壁的账簿卷宗纸张依旧光洁如新。
账簿向来是商人的极为私密看重之物，专门建造了密室来摆放也是这个原因。而冯一两大大方方的将他领到账簿室来，相当于是将自己多年经营的心脉暴露在了陆浑面前。陆浑心中讶异，面上调笑道：“怎么？冯兄让我来看这些，难道是想将自己的财富交于我不成？”
“如果陆浑老弟你想要的话。”冯一两笑眯眯的开口，人已坐在案几后的黄花梨交椅上。
陆浑拉开案几对面的椅子坐下：“哦，冯兄这是终于要和我谈谈生意了？”
冯一两低头啜茶，再抬眼时虽仍是笑眯眯的，但已多了一份生意人的神态：“陆老弟可还满意我这几日的款待？”
“再也找不出比冯兄更热情周到的主人了。”陆浑笑道：“天底下最快活最美妙的事都在冯兄的款待里了。”
冯一两微笑道：“江湖人多看不起黄白之物，为功法、名望、美人、权势拼个你死我活。但他们不知，有了钱，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也就来了。”
陆浑只笑不语。
“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冯一两窄缝的眼睛里射出摄人的精光：“权势、金钱、美人、声望，我都可以给你。”他向陆浑展示那塞满三面墙壁的账簿，“这些是我的全部产业，只要今天这笔买卖成了，一半就是你的了。”
陆浑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冯一两竟要拿自己的半壁江山做买卖，陆浑几乎要疑心眼前这人乃是易容。江湖上谁人不知，冯一两一生无亲无故，无妻无子，用全部的心思来钻研生意，可以说一辈子都用来赚钱了。而冯一两愿意将一半产业拱手相让，只怕所有江湖人听到这话都要嗤笑。
“你想用来换什么？”陆浑一字一句，紧盯着他的双眼问道。他已察觉到追杀、买卖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的令人脊骨发凉的危险正在朝他逼近。
冯一两避而不答，转而另起话头：“初入江湖时，我十三岁，全身上下只有一两银子。但我毫不胆怯，毫不气馁。我有满腔的热血，只觉得这天大地大，处处都有我的机遇和造化。我自认是贱命一条，因此没有不敢闯的地方，没有不敢迎的挑战，头破血流也要去争，去闯。人在一无所有时，是没有什么能使他害怕的。”
“因为他对死亡毫不畏惧。十几岁的少年，往往将流血和死亡看作一件很浪漫很勇敢的事情。”陆浑道。
“正是这样。”冯一两拍桌笑道。
“而现在你已从一无所有变得应有尽有，也由稚嫩的年少到如今的年逾半百。”陆浑道。
“可有时我还觉得自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稚嫩少年，陪伴我的也始终只是这一两银子。”冯一两从怀中取出陆浑从赌场赢来的那一两银子把弄着：“喧嚣时，我觉得自己应有尽有，落寞时，我又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而这一次你想要什么？”陆浑再问他。
“年少时我用生命换取财富，而年纪大了，我愿意用我的财富来换取生命。”冯一两目光定定。
“可生命恰恰是无法换取的。”陆浑叹息道。
“不，它是可以被换取的。”冯一两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只要你肯答应这桩交易。”
“可直到现在我连这桩交易买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陆浑虽然也是笑着，但神经却已紧绷了起来。
“用我半数财势，”冯一两一字一句顿道：“换你的不死神功。”他虽是谈着交易，可眼里已经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
“我从未听过什么不死神功。”陆浑沉声道，同时，一股胆寒从他脊背升起。“不死神功”四个字，对腥风血雨、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江湖上将无一人不为之疯狂，为之刀剑相向。而被传闻为不死神功拥有者的陆浑，此时四肢百骸俱是冰冷。
冯一两自椅子上起身，在屋内踱步：“陆浑，十六岁入江湖，至今已有十年。入江湖的第一年，西北流寇作祟，你设计三十六路悍匪自相残杀，元气大伤，从此不成气候。第二年，破获南方镖局官银离奇失窃案，在塞外连诛八大恶人。第三年，西域夷教前来我中原挑衅，你连夜悄无声息割去他教众四大护法的胡子，叫他们脸上无毛，面上无光。第四年，南洋海盗猖獗，你在海上待了半年。半年后，海盗公会易主，海上贸易从此蓬勃……你入江湖的第十年，被各路高手追杀一年，却依旧毫发无伤。如此种种，十年来，你牵涉种种险境，却总能奇迹的大难不死，次次死里逃生，你要如何解释？”
“想来这一整年的追杀是为了所谓的不死神功？”陆浑苦笑道，“好一招先兵后礼。我若说我从未听过什么不死神功，你定不会信。”
“非但我不会信，所有派杀手杀你的人都不会信。”冯一两道。
陆浑心下一沉，他缓声道：“我有不死神功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