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转身一跃,如一只飞燕,消失在黑暗中。
第24章 江湖险恶(二)
陆浑在城里最豪华的客栈住了一个月,日日高床软床,美酒佳肴。在一年无休止的追杀下还能保住一条命,能继续享受到人世间的快活,陆浑又觉得老天爷待自己不薄了。一个月内,没有人再寻上门来,没有刀剑兵戟的杀伐之气。这一个月平静安稳的让陆浑有种轻飘飘的不切实际之感。陆浑的逃命生涯结束了,和一年前莫名奇妙开始时一般,一年后也莫名其妙的结束了。难道是幕后之人经过这一年的验证,终于明白他陆浑是个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的铜豆子,就此罢休了?
既然追杀已止,陆浑便买了骏马,雇了车夫,决定前往江南。万物始发,春意萌动,江南春不可辜负。往年他与好友把酒临窗,看杨柳绕提、烟雨杏花,多少惬意。一年未见,是该会会好友了。想起自己那位温文尔雅的好友,陆浑不禁微笑。
马车向南走,愈向南,风光愈是秀丽。这一路上,陆浑已了解关于那位剑法惊艳的青衣女子不少事情,她名为青阳,一年前,在陆浑被追杀不久之后入江湖,因此陆浑对她并无听闻。她来历不明,师承不明,在江湖上凭空出现。但她有最美丽的容颜,最快的剑。这两样武器,让她迅速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这位青阳女侠为人傲慢不羁,亦正亦邪。她初入江湖时,曾有一位湘西十三寨的豪客看她容色不俗,对她出言不逊,她便削去了那人的舌头。与那豪客同寨的十多名兄弟前来寻仇,被那青阳用剑统统削去了头发。十多个光头灰头土脸的回寨,又引得那十三寨里的一百位英雄好汉同仇敌忾找上青阳,结果尽数顶着青茬光头灰溜溜的回了寨。青阳既能取人顶上黑发,自然也能取人项上人头,这是不言则明的。
湘西十三寨的名声一落千丈,被江湖人戏称是光头十三寨。但同时,江湖人也对这青衣女子表现出的实力暗暗心惊,湘西十三寨绝不是徒有威名,能毫发无损戏弄百名豪杰的青阳决不容小觑。青阳乖张的脾性也随她的美貌武功一战成名,此后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得罪她。
陆浑回忆一个月前的雨夜青阳忽然出现,剑如秋水,击杀江湖顶尖杀手的情景。陆浑捏了一颗油炸蚕豆扔进嘴里,他开始期待和这位青阳女侠的下次见面了。
半个月后,马车驶入了相城,此城位于齐鲁与江南之间,距离江南只有几日车程。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马夫不时吆喝,车声辚辚,泥泞溅起。陆浑闭着眼懒洋洋的卧倒在车厢,周围散落着几个空了的酒瓶,浓郁的酒香从帷布间漫出。
突然间,车辙停住,车夫语气为难的向车厢内唤去:“壮士,前面的路被挡住了,我们的马车过不去。”
陆浑睁开眼,双目湛湛有神,无一丝醉意。他掀开车帘,往前路看去,入眼是耀眼的金光,定睛一看,一辆纯金打造的马车正稳稳当当停在官道中央,四匹通身雪白的高头骏马昂立在前。
只见这辆黄金马车后走出一灰衣男子,对着陆浑的方向拱手一揖:“请问是陆浑陆大侠吗?我家主人特让我来邀请陆大侠前往平湖山庄做客。”
陆浑跳下车,朗声道:“纯金雕饰的马车,不愧是平湖山庄的主人,天下第一富人,冯老板真是好大的手笔。”
车边之人道:“我家主人说了,只有这辆黄金马车才配的上陆大侠的身份。”
陆浑叹息道:“可惜我要赶去江南与好友相会,不能承冯老板如此的盛情了。”
“我家主人还托我给陆大侠带句话。”那人道:“陆大侠不想知道自己这一年来为何被追杀吗?“
陆浑心神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看来今天就算来的泥巴砌的马车,我也是要去一趟的了。”
这黄金马车内,锦墩银幔,明珠嵌壁,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车厢内点着熏香、铺着柔软的虎皮地毯,就连坐垫也是缎子制成的。陆浑一进马车,便卧在了温软华丽的锦衾里,四匹雄姿勃勃的宝马又快速又稳当的前进,他一躺进这温暖舒适的马车内便哈切连天,这下,他怎么也不愿从这舒适的黄金马车内离开了。
车轮辘辘,三天后,马车停在了“平湖山庄”大门处。
马未落定,一位华服锦段,肩披狐皮大氅的中年男子便热切迎了上来,口中亲切的呼着:“陆浑兄弟。”他圆脸短髯,体态富贵,一双窄缝的眼睛开在面圆脸上,向来精光四烁的一双眯眼此刻满是真挚热情。
此人正是平湖山庄的主人,天下第一富人——冯一两。
冯一两是个江湖名号,至于冯一两的本名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快给忘了。冯一两十三岁入江湖的时候,只带了一两银子。四十年后,他已成为江湖第一富人,出门还是只带一两银子。因此江湖人都叫他冯一两。其实他连这一两银子也不必带,因为整个江湖都是他随地随取的钱库。
陆浑刚出马车,冯一两便上前殷勤的搭上陆浑的肩,拥着他往庄内走去。“陆浑老弟,哥哥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陆浑随着冯一两往庄内走去,口中笑应道:“冯兄客气了,最近生意做得如何啊?”
“说到生意,这次我将陆老弟你请来,就是有一桩生意想和你做,就看你愿不愿意。”冯一两笑着说,一双细眼陷进了横肉里。
“和我做生意?”陆浑奇道:“我身上还有值得你这天下第一富人惦记的东西?”
“这个不急。”冯一两摆摆手道:“先让我好好款待你一番再说!”
陆浑在平湖山庄做了七日客。
第一日,冯一两牵来两匹骏马,两人从平湖山庄出发一路向东纵马而去,掠过高地、掠过湖泊,他们纵马狂奔,直到日落平原,直到前方无路可进。
陆浑翻身下马,踏上的是潮软的细沙,迎面是咸腥的海风气息,极目眺去是浪涌叠叠的无边的汪洋。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海风鼓荡起他灰白的衣衫,像海上的燕。
冯一两坐在高大的骏马上,鞭鞘指着太阳西落之处,“太阳落下之地,骏马所过之处,都是我的地盘。”他调转马头,豪气万丈的说道:“就连这海上,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陆浑看着这位看起来和普通中年男子无异的人,此刻才真切的感受到,在他面前的不光只是一位发福的精明商人,更是一位庞大商业帝国的缔造者。
第二日,两人进了城中最大的赌场、去了最大的赌桌,在此赌桌上的人,无一不是富贵滔天,这赌桌上的赌注,无不是一掷千金、万金。冯一两让陆浑尽兴的玩,陆浑便尽了兴玩。从暮色四合到晨光熹微,陆浑这一位通宵达旦的赌徒,输了三千万两白银,赢了三千万零一两。走出赌坊的时候,他将这赢来的一两抛给冯一两:“这一两姑且算作酬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