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难缠的杀手之前,还有数不尽的想要杀掉陆浑的人。三教九流,有名无名,都前仆后继的来取陆浑性命。从他开始被莫名其妙的追杀,到现在最顶尖的杀手缀在他身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陆浑都在思考着他到底在何时何地与何人结了仇,导致幕后之人不惜血本要他性命。
陆浑的脑子向来比别人转的快得多,别人要花上三天三夜解决的难题,他顷刻之间便能想个明白。但他花了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惹上的麻烦绝不算少,交恶的人也有许多,但他想不出谁会和他有这么大的仇和恨。他一介浪子,空然一身,更别提扯上什么利益纠葛。
有微雨拂上他的面,毛毛的,像是在漫不经心的挠痒。陆浑仰头从屋顶的窟窿里看向夜空,无星无月,深邃乌黑。他不期然的想起那个名唤青阳的青衣女子,能在几息之间悄然不见,必定也是功力深厚。她出现在这偏僻的小镇上,也是来杀他的吗?
四周的蛙鸣鼓噪声一静,陆浑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陆浑起身向外看去,果然,一道人影静立在斜倒的庙门前。
陆浑开口问门口那人:“这地方的面好吃吗?”
“好吃。”庙门前的人回道。
“可惜还不够好。”陆浑道。
立在庙门融入黑暗的人不语。
“若是你我相识之人同坐一桌,美酒相佐,谈笑风生,风味岂不是更好。”陆浑朗声道。
黑衣人静默,道:“我是来杀你的人。”
“你杀不了我。”陆浑道。
“我杀不了你。”黑衣人道。
“你既知杀不了我,又何必追着我苦苦不放。”陆浑道。
“因为没有我完成不了的任务。”黑衣人道。
话语刚落,一道寒芒已至。陆浑侧身闪开,刚才还站在庙门前的人此刻与他已是咫尺之距。一双锋利的短刃欺身,陆浑不敢大意。这一副左右手短刃陆浑已在两个月里领教多次,有如两条银蛇,灵活狠厉。
陆浑拔剑,用来抵挡突刺的短刃。两人的交手,在这破庙中激起阵阵尘土。庙宇破烂,橼柱霉朽,藏身于这庙内的蛇虫鼠蚁被惊的纷纷逃窜。陆浑身形向后一退,右手舞剑,抵挡着不断往命脉袭来的冷冽寒光。他高声道:“惊扰这些动物的容身之所,实在不该,还是去外面为好!”
他寻机刺向对手命门,趁着对方躲闪,纵身一跃,出了庙门。双刃的主人也紧随其后而出。
出了庙外,绵密的雨水笼罩二人。如此绵绵的细雨彰显着早春的温柔。割开这温柔的细雨的,却是最冷酷的杀意。杀手的刀,最冰冷、最无情。
交手的时间已足够久,久到毛毛细雨已经他们的头发、外衫打湿。交手的两人专注着生与死的较量,已忽视了时间,忽视了周遭的一切。而当两人看到悄无声息静立在树之人时,心头俱是悚然一惊。
女子身着青衣,姿态闲适的靠立在树上,一双美丽的眼眸看向他们。两人不知她在此处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雨水落在她的秀发衣衫上似凭空消失般,没有沾湿她半分。
陆浑认出这是他在面摊看到的女子。新鹊起的江湖人,小二说她名唤青阳。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黑衣杀手沉声问道,声音饱含警惕。
树下的女子漫不经心的笑:“我叫青阳。来这里和你一样,是为了杀人。”
又是一个为杀人来的。继最顶尖的杀手后,来的又会是怎样厉害的角色。陆浑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向一旁的杀手道:“两个月的工夫,看来你的雇主已经等不及了。”他又看向青衣女子,苦笑道:“看来我的好运已经到了尽头,被你们两人同时追杀,这下我可不知如何保全我的小命了。”
但转而他又笑道:“不过老天待我还是不薄,能死在美人手下,也是一件风流事。”
杀手面色难看,向着树下的女子冷声道:“不过是个初露头角的新人罢了,也敢从我手上夺人。”
雨悄然停了。树下的青衣女子踱步出来,来到两人面前。
陆浑见过许多美人,有的美人娇艳,让人联想到盛开的鲜花。有的美人灵动,让人联想到林间的鹿;有的美人高洁,让人联想到皑皑的白雪。面前的这个女人,则让人联想到毓秀的河川、山野的鲜花。容色之盛,直教诗人无词,画家无墨。
青衣女子姿态随意的拔出了腰间的剑,她的语气也很是随意,但出口的话却是让人一惊:“谁说我要杀的是他了,我要杀的是你。”
与她的话同时而出的那柄剑,纤薄美丽,如一泓秋水,泠泠烁烁。
黑衣杀手冷笑:“向来只有我取别人的命,今日倒有人来取我的命,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他双刀一袖朝女子奔去。
女子身形向后一飘,轻如一片绿叶。接着剑出,剑光又轻、又凉、又柔。不像在杀人,倒像是情人的颈边爱抚。剑光如秋水漫过,轻柔的融化双刃的凛冽。
这轻凉的剑光竟比细雨更密更凉,与这劈天盖地的冰冷杀招相反的,是青衣女子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姿态。杀手的黑衣已被割破数道,皆是被那迅若闪电,厉如游蛇的细剑所伤。黑衣杀手心下骇然,女子的剑法算不上精妙绝伦,可出剑的速度实乃他所见第一。这真是人能使出来的速度吗?
他只觉得颈边拂过凉意,青衣女子已退至一丈处,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他再欲上前,却看到女子手中那明如秋水的剑染了一抹红。他不可置信的摸向自己的颈脖,入手湿润。他张口,话语却在喉间破碎。他呆立,最终倒了下去。
好强的武功,陆浑心里一惊。对面名唤青阳的女子挽了个剑花,血从剑尖垂落。她收件入鞘,目光转向一旁的陆浑。
青衣女子露出一抹笑:“陆浑,久闻大名,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