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解释……”地下那人挣扎着开口。
“与我何干。”青阳猛地逼近,钳住他的下巴,语调冰冷,“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尝尝当水鬼的滋味吧。”她的声音突又转柔,摸上那人湿漉漉的脸,又冷又媚的笑了:“刚好,我还缺个替死鬼呢。”
她拍了拍他的脸,“你祖爷爷的这张脸,可救不了你第三次。”
被连恐带吓了一通,徐垚颇有些气恼,但想到这次又是青阳救了他一命,他又觉得自己挨一顿嘲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二公子缩在被中,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接连两天落水,不招来风寒就奇怪了。他摸上自己的脸,那双凌厉漂亮的桃花眼还浮在他的眼前,那双手的触感也还留在脸上,徐二公子出了一会神。又忽然他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很不自在的把手撤了回去。随即又想到她是因为这张与祖爷爷相似的脸救得自己,心底又忽生烦躁。
说起落水这事,徐垚认为有一部分原因得让青阳女鬼来担。
晚膳时分,他在酒楼设了宴席来款待昨日被他爽约的一众好友们,徐垚诚意做的足,朋友们也不是气量小的人,于是宾主尽欢,好不快活。
而一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他就不由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自己出于好意的提醒却害了一条人命,尽管钱大娘和阿宝相聚后是那么高兴。他说服自己没有做错,但如何也不能心安。
阿宝去了才一个月,钱大娘走不出失去阿宝的阴影是很正常的,但若是过了一年,两年,五年呢,到时钱大娘会不会就放下这件事了,仍然会为阿宝的早逝伤心,却不会难过的愿意同阿宝一起死去。
钱大娘今年才过三十,生命还剩下几十个年头可以好好过,日子过着过着总会有盼头的。他的三言二语就这样剥夺了她往后的那些年岁吗?她可能还会再嫁,再生一个和阿宝一样可爱的女儿。过去的悲惨会被未来的幸福掩埋。他的三言两语,是不是就扼杀了她的幸福呢?他辗转难眠,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刽子手。
况且留给钱大娘和阿宝的时间也没有多少,阿宝还那么小,钱大娘是不舍得让她这样不洁的活着的,她肯定更愿意阿宝在阳光下长大。钱大娘用余生换来的却只是片刻的相聚。
这些翻来覆去的念头折磨的他难以入眠,他索性起了身去屋外走走。又想起青阳说是自己祖奶奶的话,便去了祠堂把家谱翻了出来,这家谱他只在小时候翻过几次。他把家谱翻到祖爷爷那一页,不由的语噎,在祖爷爷和祖奶奶的名字后,白纸黑字的密密排了十数个姓名,皆是他祖爷爷纳的妾室。
想他父母爷奶,皆是一世一双人的典范。他还常道自己骨子里流着的是一往情深的血统,哪里想自个祖爷爷是这么个风流性子,看来徐家的痴情是从自个爷爷开始的。
徐垚持着烛台,朝坠在祖爷爷后面密密的十数个名字一一看去,看有无和他熟悉的那个名字重叠的。
家谱上并没有青阳的名字,但他想到自家祖爷爷的风流性子,又想到青阳说自己过门不到三天就淹死在了湖里,又觉得可能是祖爷爷嫌晦气,就没有给添到家谱上。
他的脑子还是乱成一团,索性将家谱放了回去,提着灯在园内乱走。哪想人不自觉的往他第一次落水的地方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水榭上了,尽头不远处就是他落水处。
落水的阴影还在他心里,他现在一看到水就慌。心里急急的想离开,脚步也是慌乱急促,结果一下左脚绊了右脚,一头栽到水里去了。
可不得让那青阳女鬼担一半责任嘛。
第4章 青阳水鬼(四)
徐垚连着几日都未见到那青阳女鬼,她就和来时一般又倏地的消失不见了。那几日他无所事事的在街上闲晃,突然就在几日前用膳的酒楼里见着了那人。过了两日,他有事去县衙找兄长,在县衙里又见到了那人。徐二公子怪吃味的想:难道我兄长也长得同我祖爷爷相像吗?
青阳这几日行动非常规律,白天去酒楼坐坐,听听这五方镇的大小事,或者去衙门看看那判官转世。晚上则去荒宅,与众鬼闲谈一番。
她已基本确定了支撑者就在这无方城中,酒楼里谈天说地,说的从来都是这无方城内的事,毫不提及外面之事,仿若这天下间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五方城。同时,青阳也隐隐有一种预感,支撑者就在城内,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不过,随着世界故事的开始发展,她要找的人定会浮出水面。
而能沟通阴阳的徐垚,传言判官转世的徐广陵,美丽脱俗的女鬼姜画,这三人,很可能其中之一就是她要找的人,就算不是支撑者,也必定是与世界故事息息相关的人。徐垚与徐广陵乃是亲生兄弟,而姜画,不知又与两人有何联系。
徐垚是个好奇心旺盛的,那日在酒楼见到她,又听她说前几日认识了几位有趣的鬼朋友后,便积极的说要认识认识她的朋友们,顺道去看望阿宝母女。
青阳没什么异议,当晚就领着他去了荒宅,只是叮嘱他说不可将自己能白日活动的事说出来,并且告诉他,自己是只失了忆的鬼。
“先说是我祖奶奶,现又道自己失忆,下次是不是要说自己还是个人了。”徐垚瞥了一眼那人悬空的足道。
“祖奶奶我同你开的玩笑,不过以我的辈分。”青阳朝他眨了眨眼:“你喊我一声祖奶奶也是可以的。”
“刚说自己失忆,现在又知道自己辈分了?”徐垚觑她一眼,快步上前,“你这鬼,鬼话连篇,没一句能信的。”
青阳上前两步赶上他,前面之人慢下了脚步。“你不问我为何不让你说出我能在白天出现的事?”
徐垚看向西边天际,日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只留下淡淡的余晖,他转头看着青阳,看她潇洒自在,漫不经心的模样,“怀璧其罪,身为鬼却能行走在阳光下,这是幸运,但也能成为危险。”
青阳上前拍拍他的肩,感觉此子颇有智慧,徐垚气恼的把她的手拍了下去。
因为钱大娘和阿宝的关系,几鬼对于徐垚接受良好,并且徐垚身为生人,却能看到他们,也让众鬼有了一点自己没有被尘世完全抛弃的宽慰。
阿宝尤其欢迎徐垚哥哥的到来,再过不久,她便要和母亲离开大家了。留下来的人既不舍又为她们高兴。
徐垚后来又去了两次,和几鬼相熟起来。青阳看着徐垚与众鬼们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一日夜里,青阳照例与众鬼们闲坐叙谈,郑婆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涕泪纵横的一把栽倒在椅子上。平日里神色冷淡的郑婆突然如此形容,众鬼慌张不已,连忙扶起郑婆,问她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