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落水了一次,扭到的脚使不上力,他想这次她还会不会来救他,不能的话自己当个水鬼当好和她凑一对。没想到她来了,又救了自己一次。
算命的说过,他命里犯水。他还小的时候,爹娘曾请过道士来家里算命,算命的说他命格与水相冲,长大后必有水祸,甚至可能危及性命。土能克水,爹娘因此给他取名徐垚。他当时听了只觉得是胡说八道,这是算命的一贯把戏,利用父母爱子之心来骗取钱财。现在想来,他当初是误会那老道了。不过这命里不仅犯水,还水犯桃花。
青阳看徐垚在那里神游天际,觉得这样干想也想不出来什么。于是他一把拽起那神游的人来到船头,对着一脸蒙圈的人说道:“这样是不是能想的更清楚些。”说完,就一把将他推入了水中。
先是惊慌的挣扎,接着就没了声响。青阳坐在船头耐心的等候着,死了倒也不要紧,反正也能变成鬼。
“哗”一声,青阳的脚边冒出一人来,徐垚形容狼狈,面色惨白,他攀着船身,水从他脸上流下。他抬头瞧着无动于衷的青阳,扯出一抹笑来:“第一次是天色太黑,第二次是扭脚,我虽怕水,但我是会水的。”说完,他一把拉住青阳,将她也扯入水中。
徐垚紧紧的抱住青阳,带着她往水下游。不知游了多久,游了多深,他感到胸口一阵压迫,入水前存的一口气已经耗尽了。他看着青阳,她的面庞是他记忆里的雪白冰冷,她脸上神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像是看他在玩什么把戏。徐垚发了狠,一口咬上这人近在咫尺的唇。
青阳坐在桌前,想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徐垚躺在卧榻上,眼神不时往青阳身上瞟,先前青阳已经施法弄干了他的衣物。
青阳知道刚才水下的亲吻意味着什么,徐垚喜欢她,虽不知他是如何喜欢上她的。
不过,这事暂且放一旁,她要先理清一些事。
上船后徐垚同她说,青阳第一次从湖里救他时看到他在水里昏死了过去,其实那一瞬他是“死”了的。他在水里昏迷不醒,却能清楚的看到了一双手捞了他上去,看到青阳丰茂的黑发,冷而白的面庞。青阳说他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其实他是两只脚都踏了进去。他那时的状态应该说是“死”了的,但还未“死透”,所以临门一脚被青阳拉回阳世。这就是他落水后突然就能看见鬼的原因吧,因为自己那一瞬也成了鬼。
这样说来,那次青阳如果没有出现,徐垚是必死无疑的了,熹微的天光映出青阳思索的面容,徐垚会变成鬼。这样的话,没有她这个“中间人”,徐垚通过鬼的身份也能结识那群鬼了。阿宝母女团聚,郑婆和郑丈夫冰释前嫌。三鬼往生,徐垚会参与到这些事情中,不过是以鬼的身份。
而青阳救了本该死去的他,当他还作为人世之人时,属于“阳”,阴阳相隔的“阴”间之事他是没办法接触的。世界故事自动修补,徐垚便有了一双能视阴阳之眼,又借外来者青阳来做引子,让她成为故事的一部分,借着她让故事按原本的脉络发展下去。
如此,就都能说得通了。
一线金光穿透进来,落在她搁在案上的手边,青阳挑帘望出去,在望不见的河水的尽头,红光弥漫,一轮红日将将而出。一夜的随意飘流,船到了未有人迹的下游,两岸是长满灌木的翠绿的低矮山丘,顶上先得了一截阳光,碧如翡翠。几道清亮的鸟啼声透了出来。
这一夜已经过去了。
青阳索性出舱,坐在了船头。
舱内的徐垚见她久久不归,也掀了帘子出来,见她坐在船头,也坐了下来,和她并肩。
水上生了淡淡的晨雾,天光糅杂在雾里。青阳和徐垚展望河的尽处,热烈旺盛的红日徐徐而出,给河面嵌了晶透的碎钻,随水波荡漾闪闪发光,温柔神奇的阳光笼罩万物。
青阳侧头看向徐垚,阳光披在他的头发、衣服上,有一小缕光牵在他细长的睫毛上,一颤一颤的。一个人支撑起这个庞大的美丽世界,但是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罢了,同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创造了一个神奇的世界,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循环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世界故事,像是活在一场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梦里。
而青阳是如此残忍,她来到这个美丽的梦,却是想方设法的要打碎它,打碎河水、阳光、林木,鸟鸣,打碎白天与黑夜,打碎徐府,打碎荒宅,让一切人与鬼,天地与自然都湮灭,只留下这个世界的本源,那与孕育她诞生的的生息之气一脉相承,只是更为庞大,浩瀚。青阳河已经没了,她的生息之气枯竭。她只能流浪在一个又一个世界,掠食世界的本源灵气来让自己活下去,要这天地万物来成全自己想要活着的愿望。
“你喜欢我?”她极目远眺着勃勃的生机,话自然的脱口而出。
“嗯。”身边的人转头看她,神色平和温柔。
青阳也看向他,“我也挺喜欢你。”
说完,她牵住另一人搁在旁边的手。
第6章 青阳水鬼(六)
青阳做了一个梦,这是她第二次做梦。
徐家的二公子徐垚十八岁生辰当晚,为赴朋友们的约不慎落入水中而亡。成为鬼后,他因缘巧合的结识了一群荒宅里的鬼,并且与美丽善良的女鬼姜画互生情愫。
在梦里,钱大娘和阿宝没有团聚,在徐垚的介入下,阿宝放下了对母亲的留念和郑婆一起去往生。郑丈夫是被赶过来的妻儿救下了,郑婆也放下了多年的执念。
这是故事原本的走向,和现在相差不大。在梦的结尾,徐垚借了兄长的身体还阳,姜画则前去往生。已经身归其位的阴曹判官,也就是徐广陵,告知了徐垚姜画转世的那户人家与她现在的姓名。
徐二公子正在作画,摊开画纸,调了颜料,拿起长时间不曾摸过的笔,慢慢的在画纸上描出他心中所想之人的容貌来,一袭青衣,乌黑的长发在水里散开,冷艳的面孔在他心里魂牵梦绕。可惜徐二公子笔力实在笨拙,折腾了一下午也没画出个什么成果。徐二公子又气又恼,把画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刚好落在进来的人脚边。
徐广陵拾起地上揉成团的纸,打开。徐垚想过去阻止,又没来得及。徐广陵展开纸看了看,对自家弟弟挑眉道:“你画上是谁家姑娘?”
徐垚一把夺过那画,几下折起来塞到怀里,“没有,我就是画着玩。”
“画的确实跟玩是的,除了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徐广陵取笑他:“你书画也该练一练了,否则将来你夫人让你画个小像都画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