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珩看到阿云扮成婢女站在那儿心里有点疑惑,面上却是平静看着沈清欢。
沈清欢目光凝在阿云额头的位置,淡淡地开了口说道:“皇上瞧臣妾这位小婢女,她年纪小又是新到臣妾身边,臣妾喜欢得不得了。”
“昨夜臣妾让她回宫一趟,她便变成了这个样子。阿云这孩子向来听话又沉默寡言,只怕是被人欺负了又不敢说出来,所以臣妾想要为了她讨一个旨意。”
阿云瞳孔一震,差点没绷住抬头去看沈清欢。
原来,皇后娘娘今天是为了她才闹脾气请皇上过来做主的?
她心里此刻复杂万分,这么多年她一直像个影子那样活着,从没有人这么在乎过她。
秦煜珩的面色却是古怪起来,难道要告诉她,把阿云弄成这样的就是他?
未曾想到沈清欢会这么看重一个下人,昨晚如从前一般惩罚暗卫,看来是疏忽了。
沈清欢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故意加重声音问道:“不知道皇上可否给臣妾这个口谕,让臣妾身边的人得到尊重?”
秦煜珩面对她的目光有些心虚,他咳嗽了两声避开她的目光说道:“自然。皇后宫中的人是服侍皇后的,理当和其他宫里的人不一样。”
“臣妾多谢皇上。那么有了皇上这句准信儿,臣妾就不怕宫人再出这样的事儿了。”
她笑吟吟地起来给秦煜珩行礼,让秦煜珩更是心里打鼓。
他并未发觉,沈清欢早已发现了阿云是他的人,只当是她护短。
秦煜珩见她恢复如常心里松了口气,说道:“这种小事以后皇后派人来对朕说一句便好,不必这么劳师动众的。太医,过来给皇后看看身子。”
他心里猜测,应是皇后近来频频遭遇各种事情,阿云在身边有安全感,见阿云受伤心中担忧。
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些自责,后悔昨日照常责罚了阿云,令卿卿忧心。
张太医顶着帝后两个人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给沈清欢号了脉,又让医女到屏风后给沈清欢检查腿上的情况。
沈清欢的腿伤比昨天好了大半,这速度实在是有些不正常,医女惊讶地告诉了张太医。
张太医也觉得奇怪,把结如实果告诉了秦煜珩。
秦煜珩还没来得及怀疑什么,外头王来福急急忙忙进来低声禀道:
“皇上,晋小王爷那边说是有要事相商,已在书房等候。”
秦煜珩的思路便被打断,点点头道:“朕这就过去。”
转过身他又向清醒过来的宫人们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沈清欢见他离开,让宫人们都出去,只留下了晚翠和阿云两个人。
她在桌旁坐下,对两人招呼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人多吃着热闹。”
晚翠和阿云同时迟疑道:“娘娘,此事不合规矩。”
沈清欢闻言却是眉毛一横,说道:“不合规矩?关起门来我就是规矩,你们要是不坐下跟着一起吃饭,我今天就不吃了。你们等着我饿死吧。”
她威胁得轻车熟路,手一撒似乎真就不吃了。
两人无奈只能照着她的话坐下用餐。
沈清欢见状脸色才好转,对她们说道:“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是我的人。没有任何人能给你们委屈受,我说到做到。”
她说这话不是出于一个皇后的权势,而只是用沈清欢这个人的名义。
晚翠抹起了眼泪,“婢子知道,娘娘向来是爱惜身边人的。现在老爷夫人身陷囹圄,不知道何时沈家才能得老天保佑拿回清白。”
“娘娘这话却是说差了,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该保护娘娘,哪有反倒主子庇护下人的道理!娘娘放心,婢子会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
阿云没有她那么会说话,只是低声道:“娘娘,只要阿云在一日,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人伤害娘娘分毫。”
沈清欢知道她们两个人毕竟生长环境和自己不同,还是封建主仆的那一套观念。
这份真心实意她是不会怀疑的。
今日她费尽心思把秦煜珩叫来,就是为了护短,她怎会不知阿云的伤是秦煜珩弄出来的?
“行啦行啦,不是让你们表忠心。我是告诉你们,别让那些人欺负了去,要是谁欺负了你们丢面子的还是我,为了保全我的面子,你们也不准被人欺负,知道了没?”
两人看她赌气似的模样都有点想笑,都点头称是。
主仆三人一起用了早膳,晚翠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沈清欢看那人有点眼熟,思索了一下记起来他正是曲乐司的吏长。
几个婢子正在给沈清欢梳头,看吏长那个样子沈清欢知道有事,于是屏退了那些给她梳头的婢子,只留了晚翠阿云在边上。
她隔着帘子对吏长抬了抬眉眼,问道:“来找本宫所谓何事?”
吏长是个阉人还是个戏子,因着身份卑贱从未来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他只觉得殿里清盈的香气充斥在鼻间让他像飘在雾气里似的,沈清欢坐在帘子的那一头,就像是画卷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吏长虔敬地跪下去,对沈清欢道:“回禀娘娘,宁嫔娘娘前日派人来了曲乐司,想给奴才一笔钱,让奴才使些法子让双梅这一阵子唱不出来曲儿。奴才知道娘娘点了双梅届时要给小王爷办家宴的,便推婉拒。”
第31章 解惑
沈清欢沉默了一阵,说道:“那宁嫔想来也是给了你一笔好价钱,这事儿你暗地里干了也没有人发现,何必来回禀本宫?”
吏长显然没想到沈清欢会这么说,连忙惶恐地把身子伏下去,“皇后娘娘明鉴,上次曲乐司的孩子们得了皇后娘娘庇护,奴才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恩将仇报?”
“奴才们都决意为了娘娘赴汤蹈火,遇上这件事立刻便来禀报娘娘了。”
“你们可真是一群傻的,宁嫔那小心眼,你们就不怕她事后报复你们?”
沈清欢静静地瞧着跪在地上说话的吏长,让他如芒在背。
他直起身板来对沈清欢发誓说道:“怕。奴才们是贱籍,是下九流的人,但也知道忠义仁德。我们虽出身低贱,但心肠都是干净的。娘娘这份仁善,我们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回报。”
这话让晚翠都有些动容,流露出不忍之色看向沈清欢,戏子竟然还有一份这样的真情。
沈清欢笑了起来,“你们倒都是一把硬骨头,本宫喜欢!既然你们对本宫的事这么上心,便是本宫的人,有任何事本宫护着你们!”
说着她转向晚翠说道:“晚翠,这菡萏宫这么大,偏殿众多甚是冷清,再住些伶人想来也不打紧。”
晚翠立马领会过来,笑着说道:“正是。这菡萏宫本来就是先帝为了与宠妃避暑修建的宫殿,那边本就有一个戏台子,戏子们在那儿开腔唱曲儿也吵不着这边。”
吏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睛一亮立刻跪下去,“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沈清欢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准备,将这次参与家宴表演的伶人们都挪到菡萏宫来。
晚翠下去安排妥当,回来也是喜气洋洋的,对沈清欢说道:“娘娘,这可是您的善良结了好果。若是那日没有与这些伶人为善,恐怕这次的家宴就要叫宁嫔得逞了!”
沈清欢只是挥了挥手,“那倒是不至于,她就那点脑子,咱们见招拆招便好。这件事宁嫔出面做自己也吃力不讨好,怕是被越贵妃那边挑拨,你还是得小心些。真正难对付的不是宁嫔,是越贵妃。”
晚翠闻言面色一肃,“婢子明白,娘娘放心吧。”
阿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清欢满是崇拜,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两声奇异的鸟叫。
她面色也是一肃,见沈清欢还在和晚翠交代,悄悄从一边退了出去。
阿云转过几道假山,果然看到师兄应追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她稽首作揖说道:“见过师兄。”
应追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她,“今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确实跟了一位好主子……,不说这些。你昨日交给我的那只传音铃已经挂好,今日果然有人触碰。”
“只是那人谨慎身手又不错,传音铃上的追魂粉也没有追到那人的踪迹。是个厉害的人,你万事小心些。”
说完他将那传音铃又还给了阿云。
阿云神色一凛,追魂粉虽然比不上她用在沈清欢身上的焚水蝶粉,用来追踪本也应是绰绰有余,竟然还是叫那人跑了。
她接过传音铃,“多谢师兄,阿云会注意的。”
应追不善言辞,最后也只能看一眼自己的小师妹便离开。
阿云握紧那传音铃,连忙回到沈清欢身边。
她将师兄对她说的话原样转述了一遍,将传音铃呈给了沈清欢。
沈清欢将那小小的铃铛放在手里把玩,皱眉问道:“这件事你没告诉任何人吧?”
阿云连忙道:“只有娘娘和奴婢知道,奴婢请的人绝对信得过。”
沈清欢看到她脑门上秦煜珩弄出来的伤感慨万千,她不说自己也是相信她的。
这个傻丫头显然是把她的事放在了心上,愣是一点都没对秦煜珩说。
不然以秦煜珩对沈卿欢的感情,哪里受得住她自己追凶。
想完她拍了拍阿云肩膀,“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询问。玄武大道人来人往的,这个人不仅是前朝的人、对西域熟悉,在这宫中逃避追踪要想不引人注意,还要对这宫中的情形熟悉。”
她的脑袋里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人:晋小王爷。
那位身世成谜,刚刚从西域返回而且对宫里情形很熟悉的人。
沈清欢心里有了个底,将那小铃铛捏在了手里,对阿云说道:“我在铃铛里头放了纸条,那人有多大可能看过纸条?”
阿云谨慎道:“既然能把传音铃还回来,多半是看过的。”
沈清欢眸子一眯,“你觉得,那人是害怕追魂粉追到他身上才把铃铛还回来的吗?”
阿云摇摇头,“追魂粉以婢子的功力完全可以避开。此人身手恐怕不在婢子之下,即便是直接拿走,避开追踪也绝无问题。”
“那看来倒是被他反客为主。我在传音铃里头写了个时间地点,本来是想要给他下个套的,现在反倒像是他在问我敢不敢去。”
沈清欢说这话时目光炯炯,嘴角也玩味地勾了起来。
她是一位游戏测试员也是个玩家,对于这种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向来满是兴趣。
她想了想对阿云招了招手,“你凑近点,我有事情想要你去办。这件事无论如何只能经你的手,要万无一失。”
阿云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听完之后阿云的面色变得十分古怪,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
沈清欢看着她,说道:“你要是觉得为难,拒绝倒也没什么。我到时候亲自去见就是。”
阿云咬咬牙在心里做出权衡,最后单膝跪地说道:“娘娘放心,娘娘交代的事情婢子一定会做到。”
沈清欢知道阿云这是完完全全地听命于自己。
她本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收服阿云,却也是付出了真情,不知是哪个点,收服了这个武功高强又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真是惊喜。
片刻对阿云说道:“这件事颇有难度,你凡事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若是事情办不成回来就好,万不可再受伤。”
第32章 逼迫废后
阿云听到沈清欢关心自己心内无比感动,点了点头离去。
曲乐司那边感怀沈清欢的恩情,每日里压根儿不需要沈清欢的提点便自发地开始练习。
沈清欢现下过得悠哉游哉,每日吃喝玩乐,得闲了就去偏殿听曲。
相比于她在后宫的悠闲,前朝的气氛却是愈发肃杀了起来。
秦煜珩看着殿下的苏相问道:“苏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越贵妃的长相显然是随了父亲,他们面相看着倒都是清廉忠厚之人,但是肚子里堆积的坏水也是一脉相承。
苏相笑着,不卑不亢地对秦煜珩道:“皇上,沈家的证据微臣已然罗列清楚。京城百姓为了沈家之事每日夜里不得安睡,还望皇上速速处置。”
他呈上来的是一幅请愿书,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的名字。
苏相周围的大臣大多是他的同党,自然也随之折腰请求。
秦煜珩面色更黑,将那请愿书放在一边,拂袖说道:“朕已知晓此事。只是苏相也清楚朕的做法,沈家一事牵扯甚广,朕要将所有异党都一网打尽,此事急不得!”
大臣们都是心里嘀咕,苏相面上却仍带着温和的笑意。
“皇上所言甚是。可这沈家失德,臣以为皇后的人选有待再次商榷。”
这句话打破了朝堂的宁静,一众大臣都低声讨论了起来。
言官张子微听闻这句话怒不可遏,指着苏相便骂道:“好你个老贼,沈家失势便要废后!皇后娘娘料理六宫从未出过差错,岂是你一句便能废掉的!”
他是沈右相在国子监要好的同窗,为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故而没被沈家之事牵连。
看到他悍然指着苏相鼻子怒骂他,众人都是暗暗咂舌。
听到这里,秦煜珩咳嗽两声道:“张爱卿,此处是朝堂。苏相所言可有依据?正如张爱卿所说,皇后位主中宫之后,俭良恭让,未有不妥之处。”
苏相稽首称是,“皇上英明神武,皇后贤良淑德,自然是国家之幸。可如今皇上也应知晓,皇后若是有一个结党营私入狱的母家,实在是有损天家的颜面。”
“如今城中早已沸沸扬扬,皇上却宠爱皇后,使民意不达天听。此事不合祖宗规矩。”
秦煜珩的手在衣袖里紧握成拳,几乎要将苏相盯一个对穿。
为了向苏相妥协保全沈卿欢,他故意冷落她乃至于从未踏进过她的寝宫。
即便这样,苏相还要颠倒是非黑白,说他宠爱皇后!
难不成非要皇后被废,才能彰显他勤政爱民,得以保全天家颜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