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他自言自语道。
一个时辰前，他服用了解药，原以为用不上了，便随手一放，没想到变故发生地如此之快。
秦煜珩快把整个房间都翻过来了，但是仍没找到它。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一探胸口，果然摸到了一个光滑的瓶子。
床上的人有些喘不过气，呼吸急促起来，他不敢耽搁，立即打开瓶子，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嘴中。
昏迷中的沈清欢觉得有人将一颗药丸塞入自己口中，以为是有人为非作歹，她想推开他，但是使不上劲儿，还是将药吞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姗姗来迟，但是凉意从胃部蔓延至全身，降下了她体内的燥热。
她的意识逐渐清醒，头疼欲裂，但还是一点气力都没有，艰难地挣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客栈里，心中的慌张放下了些。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床边的秦煜珩，她没有力气，只能平躺在床上，紧紧盯着他，眼神里带有恼怒、失望，更多是不解。
“你，为什么要去，喝花酒？”沈清欢提着力气，断断续续地说。
先前，他体恤百姓，暗中调查大珧的物价，她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性情大变，成了一个沉迷于酒肉美色的昏君。
秦煜珩始终没有与她对视，尽管她的眼神灼人。
沈清欢他的相信有些动摇了。为什么他一直不敢看自己？为什么他闭口不提？
她有些心闷，用自己刚刚恢复得一些气力，裹紧被子，将自己包成一团后背对着他。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不敢面对这样的他，两人就如此僵持着，沉默了许久。
“你骗我。”
她终是按捺不住，主动开口，没有听到他的回复，甚至一声辩解都没有。
屋内明明烧着火盆，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冷，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些。
沈清欢长叹了一口气，“秦煜珩，今日我发现了一批灾民。”
“他们就住在地洞里，挨饿受冻，若是我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我都不敢想了。”
火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她突然坐起身来，反手给了秦煜珩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十分刺耳，这一巴掌用尽她的全力，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手印。
晚翠立即下跪，颤抖着道：“娘娘……”
娘娘动手打了陛下，这可是杀头的死罪，若是被苏家的眼线看见，由此可以大做文章，甚至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相较于晚翠的惊慌失措，秦煜珩却十分淡定，抬手示意晚翠退下，若是娘娘被怒气冲昏了头，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虽然心中纠结万分，但是皇帝下令，她就算着急，还是不得不从。
沈清欢一直冷冷地盯着他，两人保持着原来相对而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婢子告退。”
晚翠不情不愿地挪着脚步，门随着她的离开被带上，房间里就剩两个人。
沈清欢盯着他的眼眸，暗如深渊，不可窥测，是他装得太好，还是他本性败露。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沈清欢问道，“比如解释解释方才的事情。”
秦煜珩终于抬手摸了摸被她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而后竟然勾唇浅笑。
“没什么想说的，”他看起来很轻松，“你打我，总比不声不响要强得多。”
沈清欢错愕，他明知道自己问的是有关酒楼的事，但是却对此只字不提，他竟然一点辩解都没有，还很高兴的样子，想起自己今日看到的灾民，鼻中涌上酸意。
“秦煜珩，你不是这样的。”
“地方官员贪墨，你知道的，百姓寸步难行，你也清楚的。”说着，她的眼眶红了，有些哽咽。
“还有数以千计的人在水灾中饿死冻死，都拜那些贪官污吏所赐。”
“你竟然，跟他们一起喝酒作乐？”
沈清欢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甚至已经退让到，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了，只要他肯说。
“你说话啊。”
看着沈清欢倔强的模样，秦煜珩的心抽痛。
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滴落，砸在她的衣服上，疼在他的身上，他以为自己能镇定地面对她，但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
在她的眼泪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他输了，彻彻底底输给了自己对她的爱。
她眼中的不敢置信和探究深深刺痛了他，让他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产生了动摇和怀疑，他想告诉她，事实不是这样的。
“别哭，”秦煜珩抬手给她抹掉了泪痕，“刚刚你吸入了特制香，情绪波动太大对身子不好。”
沈清欢按住他的手，他这是，默认了自己的寻欢作乐吧。
原先坚固的城防一下子被击垮，眼泪却不再流出了，原来真正的失望，是对他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第131章 小妾
听了秦煜珩的话，沈清欢冷笑一声。
想起那群女人纷纷宽衣解带，男人的手将她们的肌肤一寸一寸摸过，她心中生起一阵恶寒。
就算在烟花之地，也不会荡成这个模样吧。
“特制的香？”
“是合香吗，陆大人？”
沈清欢的眸中带着戏谑，面上虽然笑着，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冷静，她平淡地让他有些害怕，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沈清欢想起那个名叫阿乐的小男孩，他才八岁，正是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生活逼迫着在黑暗的人性中行走，他本该在阳光之下。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秦煜珩，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始终不相信，一个人能消沉得这么快，也许他的心中是有百姓的，但碍于苏家的关系，不便下手。
也许他只是被那些官员胁迫，内心是不想去的，可能有千千万万种，既然事情的主人公不愿意坦白，那她就选择最愿意相信的那一种。
沈清欢垂下头，轻声道：“那些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你选择了做个甩手掌柜，但总得有人为他们出头吧？既然我和你已经不同志，就好聚好散，各自为路吧。”
她抬头，眸中的清亮撞入秦煜珩的眼睛，谁都不愿意站出来，那就只有她来做这个撞在枪口上的人了。
虽然苏家在大珧根基深厚，但是她背后的沈家还是能与之一敌，两家早就明里暗里互相争对，估计都巴不得有她这么个导火索。
为了朝堂势力，父亲一定会尽全力支持她，思及此，她心中更有了些底气。
说罢，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走向房门。
不论何时何地，她的脚步总是这么摇曳生姿，就算发髻有些凌乱了，但仍有一种破碎的美。
沈清欢挣扎着，与命运抗争，在苦难面前坚持昂起高贵的头颅。
秦煜珩看着她此刻的样子与之前的卿卿不大一样，甚至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没有丝毫的留恋，一直向房门走去。
当她右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秦煜珩慌了，她是真的要走。
“离了我你怎么生活？”
他想开口挽留，但是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和态度，这样做小伏低，除了儿时，他再没有经历过。
闻言，沈清欢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将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这个问题，她还真未仔细想过。
就算从京城将钱财运下来，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二十日，根本来不及，所以得在柳州找到赚钱的行当。
但是这柳州灾情这么严重，店铺都歇业了，去哪打工？她瞟到秦煜珩，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我这张脸，这幅身子，还是值些价钱的，混口饭吃无甚困难。”她轻咳了一声，舔了舔唇。
脸上的妆容糊了一些，口脂也抹到唇外，但这样的她看起来秀色可餐，更加妩媚妖娆，像极了摄人心魄的狐狸精。
“听说那些官员的外室，生活都过的有滋有润。”她将食指按在红唇上，装作沉思，还有模有样地点点头。
秦煜珩的眉心突突地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小狐狸肚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秦煜珩伸手拉住她，语气中有些着急：“卿卿，别闹了，你就在这好好待着。”
她是他的妻子，是大珧的皇后，怎么能出去卖身过活？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连自家娘子都养不起了。
沈清欢察觉到他的小变化，只任由他拉着，也不挣脱。
“我没有闹，只是奔赴我心所向罢了。”的确，她看不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今夜在地洞里看到的可怜的人儿，还有饿死冻死在街上的灾民们，都惨遭官员富人们的荼毒。
由此她只愿世间安定昌盛，食有所饱，衣有所暖，屋舍足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她想用自己的双手，在游戏中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千秋大业应当从现在开始。
沈清欢咬了咬唇：“别忘了，你现在是‘陆大人’，我只是陆大人的小妾。”
秦煜珩似乎被她的话语惹了气，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道狰狞的红印子，见她面无表情，他突然松开了手，认命地低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那我这个陆大人出钱养你，如何？”
沈清欢发愣，没意料到他的回答。
只片刻，她回过神来，爽气地转身，干脆利落答了一句：“好。”
反正都是卖身，卖给谁都一样，至少秦煜珩知根知底，比其他男人还可靠些，熬过柳州这几天应当不成问题。
对于她的答应，秦煜珩有些意外，感觉总有迫不及待的意味在其中，若是别的男人向她提出如此的要求，她是否也会满口答应？
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浮现在脑海中，若是卿卿落到了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秦煜珩手握成拳，咯咯作响，威胁道：“在离开柳州之前，你都是我养的小妾，要随时随地准备着侍候夫君。”
“卿卿，你可要想清楚了。”
“求之不得。”她扬着下巴，高傲地对着眼前的人说。
秦煜珩被她气笑了，将她一把拉过来，抵在墙上，两手撑在她耳边。
低哑的声音响起，温热又湿润的气息喷在耳朵上，引德耳朵尖瞬间变红。
“小妾是被男人玩弄的，同正妻不一样，你真吃得消么？”
沈清欢浑身颤抖一下，但还是僵硬地伸手搂住了秦煜珩的脖子，主动凑到他的耳边细语：“既然我答应了做妾，那便是下定决心要将官人服侍到位了。”
看起来，就像是秦煜珩亲密地将沈清欢搂在怀里，然而，其实秦煜珩脸一下就黑了，室内气压都低了好多。
秦煜珩直接把人捞起，狠狠扔到了床上，由于床很硬，腰撞到了床板，沈清欢不禁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怜香惜玉吗？但是，将她扔到床上后，秦煜珩并没有过来“饿虎扑食”。
反而转身离开，重重甩上门，沈清欢揉着腰起身，不明所以。
到一半，就没有下文了？
第132章 审讯
出了房门，秦煜珩隐忍克制地吐了一口气。
卿卿一直端着皇后的架子，从未见过她这般顺从，勾引起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让他又爱又恨，饱经折磨。
若非今日有正事要做，他恨不得立刻享受温香软玉，欺负得她哭着求饶，他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整理了自己身上起皱的衣服，待平复了呼吸后才大步向楼下走去。
王来福候在楼梯旁，见他沉着脸下来，恭敬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禁腹诽，想来这小两口是又闹别扭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王来福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有一道骇人的目光刺在他的身上，他抬头，对上秦煜珩的眼睛，连忙吓得垂眸。
秦煜珩眸光阴冷，浑身充满杀气，像是战场上的修罗。
“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经全部收在我们手中了，现在关押在牢中。”王来福觉得身边气压骤降，顿时喘不过气来。
“可要现在提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秦煜珩点了点头。
王来福偷瞄秦煜珩，不禁咽了口水，看着陛下这个模样，想必是动怒了，又回想起秦煜珩抱着沈清欢出来的场景，十中猜到了八九。
那些胆大包天的官员定然是觊觎貌美如花的皇后娘娘，还被陛下发现。
皇后娘娘因着陛下欺骗，与他大吵了一架，这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那帮官员，落到了陛下手里，面临的将是生不如死。
王来福背后起了一阵冷汗，脑中浮现秦煜珩之前亲自提审罪人的情形。
牢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犯人便招供了。
那人浑身上下就都是鲜红的血，新伤旧伤布满全身，左眼眼眶凹陷，不停向外流着血，手脚尽数被折断，连其中白森森的骨头都隐约能看见……
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胃里翻腾，差点作呕，他不敢再往下回忆。
秦煜珩发现他脸色惨白，瞟了他一眼，道：“走吧。”
王来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陛下。”
秦煜珩到先前的那家酒楼，原先热闹非凡的酒楼，如今陷入了死寂，推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面似乎发生了一场大战，打斗痕迹清晰明显，残缺的桌椅都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窗户也支离破碎，还有或大或小的血迹漫布在墙上，与洁白的墙体形成鲜明对比。
秦煜珩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凳子腿，向酒馆深处走去，左拐便是掌柜的屋子，但里面空无一人。
在红木浮雕太师椅的后面，有一整面墙的木柜，上面堆满了账本，秦煜珩从怀中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亮。
小小的火焰只能照亮身前的一寸地方，顺着亮光，他向柜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