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第三列前，熟练地将第二排的账本取了六本放在第五排，而后向后退了两步。
顿时，房间轻微地振动了一下，柜子向两边打开，一些墙粉散落下来，展现出一个通道。
通道是向下的，不过两米宽，出口处有台阶，周围的墙用石砖砌成，每隔五米，左右的墙上就会有火把。
也许是低下较为潮湿的缘故，石砖的缝隙里爬了一些青苔，幽幽的火光给这间密室更添几分恐怖色彩，相当瘆人。
秦煜珩沿着台阶向里走着，王来福则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一米距离。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密室很大，有不少牢房，但许多牢房还空闲着。
依稀可见，牢房里有各式各样的血迹，甚至还有已经腐烂的断手断脚，遭到老鼠的啃食，地道深处，传来男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秦煜珩闻声，嘴角一勾，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一身横肉，衣服破败得只剩几块不成型的布料，染上了灰黑，全然看不出先前奢华精致的模样。
他一眼就看到了秦煜珩，眼中闪起亮光：“陆大人，快救我出去，若是我平安了，保准你日后能吃香喝辣！”
但是，秦煜珩歪头，只是站在牢房外，微笑地看着他：“李大人，您觉得呢？”
胖子面上展现出一瞬间的错愕，之后立刻想明白了，他扑到牢房的铁栏门上，肥大的双手紧握铁栏，凌乱头发下，一双眼睛充斥着仇恨的火焰。
“陆杭，”他的声音带着暴怒和颤抖，“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你一个新上任的小官，竟敢抓我？”
“若是苏相知道了这回事，必然将你碎尸万段！”
他是苏相安插在柳州的眼线，帮苏家卖私货，自己也捞了不少油水，也多亏苏家的帮扶，他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想到自己背靠苏家，面对眼前的小官，他顿时有了底气。
秦煜珩一抬手，狱卒为他打开了牢门。
胖子得意地笑起来，这一招还真好用，他竟然这么快就妥协了。
“还算你识趣，放了本官，本官也就既往不咎了。”
但是秦煜珩只是站在他面前，没有别的动作，胖子动弹不得，手脚都被沉重的铁链锁住。
那位狱卒搬了一条椅子进去，秦煜珩一挥衣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他抬眸，目光中尽是冷峻，饶有兴味道：“哦？李大人对苏相挺有信心的。”
他倒要看看，这个跳梁小丑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呵，苏大人是当朝丞相，”他放肆地大笑起来，“你是新科状元，背靠皇帝，但那又如何，小皇帝还不是苏相一手扶起来的。”
王来福侍候在一旁，闻言，立刻变了脸色，他下意识地看向秦煜珩，见他面色如常，但是手指关节紧得发白，就暗道不好。
虽然陛下是由苏家扶上台的，且明面上和谐太平，但是聪明人都知道陛下一直视苏家若死敌。
京城中的大臣都对此事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没想到这小地方的官员，竟毫无顾忌地直说出来。
这胖子这回真是触了陛下的逆鳞，估计想死都困难了。
那胖子还不自知，摸了摸下巴，一脸奸笑：“若是你把随行的小妾送给我，我倒还能帮你在苏相面前美言几句，让你升官发财。”
第133章 折磨
那胖子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如蛆虫一般令人作呕。
秦煜珩眯起眼睛，勾唇微笑，手指按得咯咯响。
王来福知道，他这副模样就是怒意滔天了。
“是，苏相一手遮天，朕只是苏相的傀儡。”秦煜珩低头，轻笑起来，看不清神色。
“呵呵，你若是现在把我放出来，还有一线生机。”他洋洋得意道。
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方才说什么？”
“朕说，看你这气势，大珧就快要是苏家的了，不是朕的了。”
秦煜珩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蹲在他面前，俯低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说的，够清楚吗？”
卿卿便是他的底线，这人既然敢触摸红线，那他就无法冷静了。
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浇灭，胖子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摇头：“你冒充陛下，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他面无血色，唇色发白，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与之前的得意洋洋形成鲜明对比。
秦煜珩觉得可笑，直起身，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扔到他面前。
“你好好看看。”
令牌滑到他面前，在灰黑的牢房地板上显得格外突兀，他跪着爬过去，捡起那块令牌。
明黄的牌身上刻着龙纹，一个金灿灿的“令”字赫然在令牌中间，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抬头看向秦煜珩。
“陛，陛下，你是陛下。”他嘴里念叨着，像是失了神志，他嘴里喃喃，含糊不清，双眼涣散。
而后，他失神的眼眸里逐渐清明，正身跪在秦煜珩面前，不住地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饶小人一命吧。”
就算秦煜珩是个草包皇帝，就算他要靠苏家的支持，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毕竟是九五之尊，而自己只是一个柳州小小的官员，苏家手中的一颗放置在边缘的棋子。
皇帝要杀自己，不过一个眼神的事，这时苏家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可能还在皇帝身边煽风点火，以获取皇帝的信任，他的这条小命，要不保了。
“哦？”秦煜珩挑眉，“方才你不是说要请你的苏大人来，还说要给朕一线生机吗？”
“怎么，‘苏相’这个免死金牌不好用了？”他轻蔑一笑。
胖子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几下就烂了个口子，见了鲜血。
“李大人这般大礼，朕可受不起。”秦煜珩两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两腿互相交叠，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刚在沈清欢那里受了气，正好这有个现成的出气筒，他自然是不愿放过，将沈清欢发怒也一起归咎到这胖子的身上。
胖子抬起头来，血从额头流下来，沿着鼻子一直流到嘴里，给苍白的嘴唇添上几分“血色”，狰狞万分。
“陛下，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陛下真龙之身……”胖子一心想着补救，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李大人，你给朕送的美人还不错。”秦煜珩突然开口打断他。
闻言，胖子眸光一闪，想起他身边的女人是这般人间尤物，便断定这位陛下甚是沉迷于美人。
胖子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赶紧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既然陛下喜欢小人立刻将那些美人送到陛下住处。”
但秦煜珩又脸色一变：“可是，朕的皇后见了她们就很生气，还为此跟朕闹别扭，你说，怎么办呢？要不用你的命来安抚皇后？”
胖子的脑子一下子断了片，事情的发展怎么跟自己想象得不大一样，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皇后何时来过柳州。
顿时，脑中灵光一闪，那位婀娜多姿的“小妾”不会就是皇后吧？
他脸色煞白，方才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向秦煜珩讨要皇后！此乃践踏皇帝尊严之举啊，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一口郁气堵在体内。
突然，喉咙间一阵腥甜，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来，胸口如灼烧一般疼痛。
顾不得擦嘴边的血，他道：“陛下息怒，小人一时糊涂，口不择言，冒犯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放言，朕自然是当真的。
你觊觎大珧的皇后，冒犯大珧的皇帝，这两个罪名，你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慢悠悠地道。
“不过……”
见事情有转机，胖子生怕秦煜珩后悔，立刻答应：“陛下让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毫无怨言，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在所不辞！”
闻言，秦煜珩这才正眼看他。
“既然你这么说，朕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秦煜珩看了一眼王来福，王来福立即会意，派人拿来纸笔。
“把赈灾款的去向，灾情发生的时间，以及苏家上上下下在柳州安排的人，都告诉朕。”
他睨了胖子一眼，眼中充满狠辣：“若是此事办成，你将功赎罪，但若是有一字是假，或有一点隐瞒，朕就诛你九族。”
“是是是，小人定当尽心竭力！多谢陛下，多谢陛下！”他松了一口气，瘫倒在牢房中，贪婪地吸入污秽的空气，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
秦煜珩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出了阴冷潮湿的牢房。
王来福将纸笔递给一旁的小厮，自己则跟了出来。
“陛下，当真要饶了他吗？”
秦煜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待走出地道，回到掌柜的屋子，才挤出四个字：“他杀无赦。”
“剜三千刀，砍完之前用最好的药医治，别让他死了，然后再腰斩吧。”似乎觉得还不够，他补充道。
王来福点点头，道：“奴才明白了，那其他两位官员呢？”
“逼供后，然后给个痛快吧。”
秦煜珩始终放不下，那个胖子竟然觊觎他的卿卿，还用如此恶心的目光看她。
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他能“将功赎罪”也不过只是饶了他妻儿。
只有将他折磨致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如此想着，他快步走出一片狼藉的酒楼，与深不可测的夜融为一体。
第134章 坦白
客栈里，沈清欢气冲冲地走来走去，一道黑影从窗户闪进来，阿云站定在她面前行礼。
“回主子，据婢子探察，陛，老爷现在去了酒楼。”阿云毕恭毕敬地回答，“并在里面待了许久才出来。”
自秦煜珩走后，沈清欢越想越不对劲，京城的贵女个个样貌惊人，美得各有千秋，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就算是对京城的女人厌倦了，官员们为了讨好他也会送各地最好的美人来，什么类型都有，但他始终无动于衷。
如今，怎么可能会被柳州这个小地方的莺莺燕燕冲昏了头脑，由此，她将阿云派去跟踪秦煜珩，想弄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什么？我都这样了他还去酒楼？”沈清欢一脸不可置信。
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难道他就是单纯地沉迷美色、不务正业？
见她这么着急，阿云连忙摇头，解释道：“娘娘先别急，那家酒楼很奇怪得很，已经闭店打烊了，一位客人都没有，店内大堂还有打斗的痕迹。”
沈清欢闻言，沉默了，，现在正是戌时末，正因是酒楼最热闹的时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关店，放着现成的钱不赚呢？
而且，秦煜珩若是真的沉迷酒色，他定然不会去已经歇业的酒楼，莫非，这根本不是酒楼，只是用酒楼的身份打掩护……
这人到底瞒着她什么，是他不愿说，还是不能说？正陷入沉思，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沈清欢吓得一激灵，连忙跑到床上，裹了被子躺好，听房内没有人回应，外面的人就自行将门打开，吱呀一声在房中格外清晰。
“卿卿？”秦煜珩试探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他。
沈清欢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他：“官人回来了，妾身身子不便，就不行礼了。”
她仍然以小妾的身份说话，语气又柔又魅，秦煜珩一脸苦笑，走到床边，附身落了一个轻吻在她的额头。
“你别生气了。”
方才噔噔噔的脚步声，其实已经戳穿了她现在所有的演戏，但是，没办法，为了维护她的面子，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那我现在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秦煜珩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沈清欢惊愕，从床上一下坐起来，因为起的太猛，她脑中一阵眩晕，眼前白花花一片，她忍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用手捂住头。
秦煜珩一下子紧张起来，大手附上了她的额头，盖在她的手上，传来阵阵暖意。
“我没事，官人不必担心。”
沈清欢从指缝里偷偷看向秦煜珩，虽然他的脸被遮了大部分，但是大致眉眼还是从指缝间露出来。
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眉头紧锁在一起，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垂眸看她。
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她将目光偏转，如触到电一般，秦煜珩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沈清欢缓了神，响起他方才说的话，他怎么突然想着跟她坦白了？难道是阿云的跟踪被发现了？
她微微撇头看向阿云，想得到答案，阿云似乎是猜到她的顾忌，微微摇了摇头，她这才收回神来。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上再次响起，“方才我不愿同你说，是因为不想你掺和到这诡谲的官场中。”
“那些人老奸巨猾，我担心他们留有后手，对你不利，如今，我已将他们处理干净，便无后顾之忧了。”
“敢情我是高估他们了，跟京城那些老狐狸比起来，处理他们简直是小菜一碟。”秦煜珩打趣道。
他温暖的手离开她的额头，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难得的温情。
他继续道：“我派人调查，得知他们私吞赈灾款，剥削百姓，谎报灾情。”
“接风宴正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毕竟来到柳州赈灾，首先得把这群杂碎给清理了。”
“趁着他们为我设接风宴，便将他们迷晕，关在地牢。”
闻言，沈清欢恍悟，难怪她从酒楼回来后会晕乎乎的，想来是误打误撞，中了迷香。
原来，她给秦煜珩添麻烦了，想起之前的无理取闹，脸有些微微发烫。
“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也都知道。”
“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但是之前，你说我总是自以为是，”他与她对视，浅笑道，“为表改正的决心，这回我可是什么都同你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