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流胎之举是他被强迫，并不是他的本愿，但他选择了向她隐瞒，而不是一同承担。
她厌恶他的占有，厌恶他的自私，厌恶他的自以为是。
秦煜珩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优秀的君王，将百姓放在自己心中，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如此想来，两人的隔阂怕是有千尺深，短期内和解是无望了，既然这样，她就得专心搞事业了。
沈清欢派晚翠在秦煜珩门外守着
暗探汇报完离开，晚翠便在门外道：“陛下，娘娘说她已修整好，可以继续行进了。”
秦煜珩开门，道：“今日便在此休息一日吧，皇后好生休养。”
沈清欢房内，她将房门紧闭，不断思索着应对那些贪官污吏的法子，她咬着手指，沉默不语，想着想着，便在椅子上睡着了。
因着前一晚睡在椅子上，沈清欢睡得并不安稳，早早便醒了，她发现自己身上有一条毛毯，想来是晚翠或者阿云为她盖上的。
她掀开毯子，起身活动坐麻了的腿，在村子里散了一圈步，便上了马车。
卯时，车队因此继续前行，因着不眠不休地赶路，只过了四日，车队便到达了柳州，比预计时间早了整整三日。
沈清欢看到城门外，有一户人家躲在路边，灰头土脸，瘦的只剩个骨架，其中不乏老人、妇人和孩子。
她吩咐晚翠：“将本宫的干粮分一些给他们吧。”
晚翠却立刻拒绝：“娘娘，这不妥。”
“为何？”沈清欢觉得奇怪。
“若是娘娘给了其中一户人家，其他流离失所的百姓一定会一拥上来，想娘娘讨要，”她解释道。
“那时，若是娘娘将干粮分完，咱们不仅没吃的，还会遭没分到吃食的人的辱骂；即使咱们的干粮还有所剩，一众簇拥上来的人会拖慢队伍的行程，耽误我们进城。”
沈清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
“所以娘娘若是想做善事，得自己安顿下来，再考虑其他。”
第126章 怪城
到达柳州，五六个官员出来迎接。
因着皇帝出行这事是绝密，所以对外宣称是陆杭大人来柳州视察，除了身在京城的大臣，其余人皆不明真相。
因着陆杭是新上任的官员，况且正着手调查贪墨一事，所以有不少大臣想着拉拢他，用他这个身份，相当方便。
沈清欢带上纱帽，下了马车，她走到秦煜珩身边，打量着周围。
秦煜珩向那些官员介绍：“诸位大人，这位是贱内沈氏。”
传言，这位陆大人还未娶妻，这位想必就是小妾或外室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沈清欢行礼：“见过众位大人。”
秦煜珩伸手搂着她的腰道：“她一定要跟着来，陆某被她磨得没办法，就将她带来了。”
为首的一位官员首先反应过来：“夫人真是貌美如花，小意温柔，陆大人这是金屋藏娇啊。”
他大腹便便，脸上的横肉因为他的笑而挤在一起。
沈清欢掩嘴轻笑，在帽帘后翻了一个白眼，趁着他们溜须拍马的时候，她仔细地打量了每一个人。
这些官员面色红润，身形肥壮，笑得谄媚，丝毫没有灾难来临时应有的愁苦，趁着众人客套的功夫，她偷偷打量了四周。
城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个百姓在街上，虽然柳州不算富裕，但是人口也不少，怎么只有这么些人了？
况且看这些官员的模样，灾情似乎没影响到他们，该吃吃该喝喝，这水灾难道是被夸大了？
带着疑惑，她和秦煜珩被迎进了一家客栈，除了伺候的店铺小二，客栈里空无一人。
沈清欢环顾四周，这里虽然无法同皇宫相比，但也华丽到媲美王爷们的府邸，感觉柳州各处都透露着奇怪。
他们与官员们道谢，走上楼，身后的队伍跟着在客栈安顿下来，收拾好行李，他们回到大堂，见那群官员还等着。
“陆大人，夫人，这一路一定累了，李某在酒楼摆了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沈清欢不露痕迹地扯了扯秦煜珩的衣袖。
秦煜珩拱手笑笑：“陆某谢过诸位大人了，不过舟车劳顿，贱内身子不适，怕是不便参与宴会。”
那胖子眸中一闪，随即笑着回应：“既然夫人身子不适，那李某便不强留了，夫人好生歇息。”
说罢，他便带着一众人离开。
刚走出客栈，胖子身边的跟班就愤愤道：“这个陆杭真是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大人您的邀请。”
胖子冷哼一声：“那是他没有眼力见。”
而后，他思索了一会儿，阴笑起来。
“那个小娘子虽然遮住了脸，但身段不错，想来陆杭也是个爱美人的，”他摸了摸下巴，“那本官就送他几个貌美的女人，既然上头吩咐了，那就让本官好好招待这位爷。”
见那群人走了，沈清欢转身上楼，秦煜珩突然又搂住了她的腰，她全身一紧，眉头紧锁。
正想推开，他却在她耳边说道：“客栈里有眼线，咱俩还得把戏演完。”
由于之前在养清殿发生的事，沈清欢心里仍有些抗拒，但是如今，两人不在京城，为了自身安全，还是得听他的，把戏演全套。
沈清欢扭着腰肢，伸手按住他扶在腰间的手，往他身边靠了靠，在外人看来，她是完完全全倚在他怀里的，颇有一副狐媚子的姿态。
好不容易撑到了二楼，两人进屋子后，她松了一口气，可算到了，这年头装个妾室也不容易。
她一把拿开秦煜珩的手，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不愿离他太近，右手突然离了她，秦煜珩心里空落落的。
因着身份，两人必须同处一间，但是她早就吩咐了晚翠，在地上再铺一床褥子。
虽然知道他是被迫杀子，但她还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无法再与他像之前那般亲近。
见她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秦煜珩心里失落，这件事过去太久，对她打击又太大，重揭伤疤定然痛苦，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恢复，那他就给她。
一直受了伤的小猫，不断舔自己的伤口，硬要打扰，反而让小猫受了惊吓，加剧伤势。
思及此，他脱下外袍，换了一套简装，打算出门。
沈清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官人要去哪？”
“我去应付那些官员，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她也没有强留他，只是点头，待房门关上后，她躺在褥子上，回忆起之前看到的种种，这城中一定有古怪。
晚翠进门，见她一脸苦闷，疑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住不习惯？”
沈清欢突然站起身，道：“晚翠，用膳。”
今晚秦煜珩不在，她有时间去调查调查，现在吃饭，吃完入夜，可以开始行动。
晚翠急急忙忙去准备，果然，用完膳正好酉时三刻，加上是初冬，天已经全黑了。
沈清欢换上夜行衣，束起头发，蒙上面罩，在腰间别了一把匕首。
晚翠看她这副打扮，有些担忧：“夫人，单独行动不好吧……”
她给了晚翠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就被同样身着夜行衣的阿云抱着，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两人平安落地，偌大的城中，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有些过于寂静了，而且，现在不过酉时，一排的屋子都是紧闭门窗，一点亮光都不透出来。
她点起身上带着的火折子，警惕地在空旷的大街上行走，她的脚步声在无声地夜里，被无限放大。
突然，身边的小屋里传来细弱的声音，阿云见状，正要拔刀。
沈清欢伸手，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自己则吹灭火折子，一步一步声音传来的屋子走去。
因着门窗紧闭，她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户的一条缝，向里面看，由于天色太暗，屋子又没亮灯，里头的情景看不大清楚。
这间房子里的桌子椅子什么的都被打翻了，木碟木碗散了一地，视线再向左，一个东西摊在墙的一角。
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看这轮廓，好像是个……人？
第127章 灾民
那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摊在墙角，看起来像是被人为地折叠起来的，正常人不会任自己以这样的动作呆这么久。
除非，那是个死人，沈清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阿云看她面色不对，投来疑问的目光。
“有人在里面。”沈清欢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怕阿云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有尸体在里面。”
阿云皱眉，拔出佩刀，走到门前，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一股香气从房子内扑面而来。
沈清欢闻着，总觉得这香有点不大对劲。
阿云察觉到她的疑惑，开口道：“夫人，这香气过于浓烈，以至于尸臭混合其中，难以被察觉。”
对，就是尸臭的气味，被她这么一提醒，沈清欢这才反应过来。
阿云打起火折子，沈清欢跟在她身后。
沈清欢往屋内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那死人的模样，他身体干瘦如骨，两颊已经凹陷，目光呆滞无神，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嘴唇已经毫无血色，显然是瘦脱相了。
他的腿部浮肿，全身皮肤发青，即使是冬天，那人身上只穿了一件极薄的麻布衣服，他的手脚都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折着，头像是没有脖子支撑，倒在一边。
阿云蹲下来，将火折子凑近他的脸，仔细查看他的面部和身体。
“夫人，这人恐怕是被饿死的，死前还遭水泡了一阵。”
难道，这附近的屋子里都是这样死去的人？沈清欢心里暗想，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腿。
“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声。
远处的街道上顿时亮起了火把，那群人身穿铠甲，步履匆匆，向她这边赶来。
隔得太远，沈清欢看不清他们的脸，估计是她的叫声引来了人。
她和阿云撞破了柳州城的秘密，她们俩若是被军队抓到，一定会被当场处决。
虽然阿云武功高强，但是面对这几十个壮汉，再加上她这个拖油瓶，不一定能脱身。
阿云一只脚踩在窗框上，向她伸手，示意让她拉住，打算从窗户偷跑出去。
她正要握住阿云的手，突然身后有人拉住她，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而后脚一踩空，跌入了一个洞里。
阿云见状，着急得紧，来不及多想就跟着进入了洞中，洞随即被盖上。
沈清欢踩空后，落入了一团柔软，那似乎是用十几层被子叠起来的，她起身，发现阿云也跟着下来了。
头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在翻找着什么，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而后脚步声就消失了。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上面已经没人，沈清欢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地洞，火把插在墙壁上，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至少有二十个人呆在这里，都面黄肌瘦，大多是老人和妇孺，都只穿了一件麻布衣，极少数老人穿了两件。
他们有些已经靠在墙上，一点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所有的人，都在戒备地看着她俩，腿边有一个小孩，一直在拽她的衣服。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这位贵人，不要担心，我没有恶意。”
沈清欢低头，那孩子脸上沾着煤灰，瘦的跟骨架似的，只有一双闪闪发光。
她蹲下来，平视着孩子的眼睛：“唤我欢夫人便好。”
“我今天远远看到过您，您是和一位老爷一起来的。”
“方才，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觉得，夫人不是坏人……”
没等孩子说完，一个妇女冲过来，将孩子拉到身后，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这位大娘，您别着急，我没有恶意，”沈清欢放缓声音，安抚她。
“你跟那群恶魔同流合污，能是什么好东西？”那妇人恶狠狠地说，似乎担心被外面的人听见，她压低了声音。
那群恶魔？沈清欢回想。
进城后她只接触了那群官员，没有其他人了，想来这“恶魔”说的就是他们。
“大娘，我是跟着我家老爷来柳州视察的，今夜出来，也是见此地有些蹊跷，想来调查一番。”沈清欢解释道，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妇人，“我还带了些干粮。”
见她迟迟不敢接，沈清欢从馒头上掰了一块下来，塞进自己嘴里。
看到她吃了馒头，那妇人才放心接过，忙不及把馒头给了孩子。
幸好晚翠给她准备了个馒头，否则如今这局面，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地洞里虽然比外头要暖和，但总归是入冬了，这里的人穿的又如此单薄，难免会冷得发抖。
见人们对她放下了一些防备，她吩咐阿云去再拿些馒头衣裳回来，阿云应声离开。
沈清欢转头，看见那孩子吃的狼吞虎咽，一个馒头顿时就没了影，想来这里的人，应该是饿了好几天了。
她见妇人的脸色柔和下来，试探地问道：“大娘，你们在这待了几日了？”
妇人垂眸，似乎是在算着，而后抬头回答道：“已经一月有余了。”
一个月？但是听秦煜珩与官员聊起，水灾发生了才半月，百姓们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难道，是当地官员谎报灾情？
沈清欢心中疑惑，但不好多问，便沉默不语，幸好，客栈离这里并不远，阿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带了一大包馒头和一叠厚棉袄，看样子，是从随从下人们的屋里带来的。
沈清欢和阿云，一个发馒头，一个发衣裳，这里的人见到吃食，都如疯了般拥上来，几十个馒头一下子一抢而光。
她回到妇人身边，安静地坐着，过了许久，她才发话：“多谢夫人了。”
沈清欢转头看着她，她的脸庞映出柔和的光。
“咱们在这已经饿了快五天了，多亏了夫人的馒头，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