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睁大了眼,难道他生而为王,就注定一生孤寡,像周明恪前半生那样站在高寒之巅,孑然一身吗?
阮烟抱住了孩儿软软的带着奶香的身子,心道,如果要她的孩儿孤寡一世,她才不希望他做大晋未来的皇帝。
周明恪蹙了蹙眉,拉开她的手,将她与稚儿分开,“朕还是希望你能听朕的劝,不要太过宠爱他,你且看他长大后,对你是会是什么态度。届时,你定会失望。”帝王之道,没有人比周明恪更了解了。
周宇颖学会说话了,阮烟欢喜地撇下周明恪,直奔东宫,只为听孩儿的一声娘。
可当她牵着他的小短手,搂在怀里诱哄他唤娘的时候,周宇颖错开视线,黑白分明的大眼对上身旁的贴身太监,喊了他的名字。
阮烟当时的心哇凉哇凉的,突然就明白了周明恪的劝诫。
这孩子,生来就是个当帝王的料,“六亲不认”的路数表现得淋漓尽致,作为一个普通的母亲,阮烟有点被伤到了。
在那之后,阮烟渐渐收了心,对小宇儿的关爱把控得当,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只是偶尔看见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字背书,不允许任何打扰时,难免心酸,他还这么小,细弱的肩膀就要承担家国大任。
好在他当真是天资聪颖的,少傅和少保时常在周明恪面前夸赞太子的早慧,直称他是大晋的新希望。
藏匿在西宫四年的安如沫复出了,开始到前殿主院这边活跃,对东宫那边也是相当讨好。
归燕小声说:“看她又出来晃荡,可真叫人眼睛不舒服。早知道四年前您刚册封为后的时候,就把她给撵出宫去,何必留着她到现在呢。”
阮烟低笑一声,安如沫是滑不留手的泥鳅,机智的同时又屈能伸,要逮住她整治她可不容易。
四年前她深入了解了侯府的情况,得知安如沫的生母邬氏,是安远侯的第十一房小妾。而安如沫主动入宫,便是为了她那出身卑微的生母和病弱的幼妹。
阮烟已知安如沫先前与周子言有所勾结,但又未达成事实,空口无凭,并不能将她定罪。
而她在事发之后,为避免祸及自身,很是聪明地选择降为末等宫女,跑到太后那儿当差,权是避难。
她向来比阮烟还会讨好太后,太后被她哄得开心,倒也愿意把她留在西宫安然度过了四年。
安如沫内心想着,当年贬为宫婢侍奉太后,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事情。那时皇帝宠爱新后到了何步田地,天下无人不知晓,她作为尚无地位的秀女,只能避其锋芒,不如退一步做宫女,如此还能留在宫中,他日还有机会分夺圣宠。
她无比坚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站于权利高峰的男人更是如此,就像她那个侯爷爹爹一样,院子里塞满了娇妾。她想着安静蛰伏,等到皇帝对新后厌倦了,便是她出手的时机。
第四年,再是沉稳的人,也沉不住气了,她委婉地求了太后,为她谋得良缘,定下终身。
太后爱惜她,也念她这几年的贴心侍奉,于是去探皇帝的口风,让他再纳新人,安如沫就很是合适。
关于皇帝四年独宠皇后,不纳新人的事,近日朝臣们递上来的奏折,全都在弹劾她,言语委婉地控诉了皇后善妒。
周明恪丢了奏折,搂着阮烟说:“前两年劝你再怀上一胎,你便不依。如今,麻烦都上门来了。你说当时你若依了朕,可就没有今天的糟心事了。”
阮烟内心惦记着太后给安如沫保媒呢,这时候问他,“那安如沫,你纳是不纳?”心里补充了一句,他要是敢纳,今晚甭想上她的床。
“朕不会纳。”周明恪平静道,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但朕会恢复她原先秀女的身份。”
阮烟瞪他,“你……”
周明恪倾身吻住她,将她按压在案桌上,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你要相信朕……朕不会做愧对你的事。”
周明恪是太后一手拉扯大的,对她有些许感情,虽然不深,但往日对她是恭敬有加,会给颜面三分。他当时想处理安如沫已久,但顾忌着那女子狡猾地投到太后门下,又看太后对她的爱惜之情,才按捺着没动手。
现下她送上门来,他便如她所愿,恢复了她的身份。
阮烟听着从行宫传来的消息,说安姑娘一朝恢复原身,欢喜得一宿没有睡觉。这厢,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来给阮烟这位正宫娘娘请安了。
阮烟心头复杂,始终想不通周明恪那厮为何要多此一举,平白弄个女人来气她。
她起初心里是极度不舒服,跟周明恪发过几次小脾气,后来过了两年,安如沫仍然没有晋升,仍然在原地踏步,她便平静下来,只当行宫养了个吃白饭的闲人。
两年过去,小太子周宇颖已长到六岁。
瞧他跪下来规规矩矩,举止从容不迫地给她行礼,阮烟心里很是感慨。
依然抑制不了对孩子的关爱,她又把周明恪的劝诫抛到脑后,贴心地向儿子嘘寒问暖,说些琐碎的事情。
只见这小混蛋坐姿稳然,眉眼冷静,耳风也不动一下的,对她的问话,皆是言简意赅地回答,听她说起生活琐事时,毛茸茸的眉头微微一蹙,没说话,静静听她嗑叨。
说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应一句,阮烟有点心累,喝了一杯茶水润喉,便摆摆手,放他回去了。
才六岁,这孩子就已很有主见,他甚至开始参与政事。
不怪这样急迫,然大局将定,情况特殊,一切不得不提早。
在周宇颖过了七岁的生辰,周明恪一道退位的旨意下来,震惊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