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晓霜如约而至。
她到的时候,大太监陈公公早已侯在皇宫门口,见到她后连问都不问就立刻将她殷勤地引到了安沁殿。
她一进殿,所有侍候的宫人们立刻退了出去,而陈公公还贴心地将大殿的门都带上了。
秦晓霜环顾四周,见安沁殿帷幔低垂,熏香袅袅,旁边是个宽敞的房间,里面隐约可见床榻,看来是个寝殿。
只是四周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和煦的阳光和温浅的春风,显得室内光线有些黯淡,而桌上的宫灯发着脉脉的光,堪堪照亮了坐在案边那人的眉眼。
那人面容俊美,眉间却敛着一道难抑的蹙痕,脸色苍白,像是昨日一夜未眠。见到她,缓缓抬眸,嘴角绽开一个无力的笑,柔声道:“你……来了。”
秦晓霜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行了个礼道:“云知兄,若是秦双……给你造成困扰,秦双这……就走。”
见季云知如此模样,她实在于心不忍。
“小双儿,别走,”身后季云知轻轻地笑,“你何错之有?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我希望,是我自己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你来,为他而来……我就输了。”他笑声凄凉,“是我自己不甘心,想搏一搏而已,果然不出所料,我……输得一塌糊涂。”
秦晓霜缓缓转身,如水杏眸将他凝视,肃然道:“云知兄,你的感情很珍贵,我非常尊重你对我的厚爱,可世间万物唯有感情一事不可勉强,于你如此,于我亦是如此。我也……不能勉强别人来接受我,虽然会难过,但我并不后悔。”她嘴角悄悄绽开一朵瑰丽的笑意,“遇见,就已是上天厚待!”
浅光迷离,映得季云知眉间如笼了轻雾,闻听此话,他眉眼舒展,轻雾尽散,缓缓站起来朗声一笑:“小双儿,你说得对。是在下浅薄了。”
他转身往前,行了两步顿足回首:“怎的不来?”
秦晓霜轻轻摇头:“我……走了,我另想办法。”
“为何要另想?”季云知转身温润而笑,“这天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知道沅夏山在哪里,你不怕……蔺烨然发病吗?”
秦晓霜心中一悸,冷佩夕临死之前说的那句“你痛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在心头一闪而过。脸上顿时露出了难过迟疑的神色。
见她犹豫,季云知目光幽幽,嘴角的笑意像一朵残破的梅花:“你是怕对我有所亏欠?”又自问自答道,“是我唤你来的,只是兑现了我的诺言罢了,你又何必多想?”
秦晓霜咬咬牙。若是季云知所说为真,这天下只有他知道沅夏山的所在,对比蔺烨然的性命,欠季云知人情算得了什么!
大不了……大不了她以命相偿!
主意一定,她深施一礼道:“好,那秦双在此谢过陛下,以后若是陛下有用得着秦双的地方,但请吩咐,秦双一定在所不辞。”
季云知心中五味杂陈,他要的得不到,那些不要的又有什么用呢?脸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温雅笑道:“好,如此云知就不客气了。”
秦晓霜跟着他身后走进方才的那个房间,停在一个精美的博古架之前。
她惊讶至极,心道:机关?不是去沅夏山吗?山在这里面?
如看出她心中的疑问般,季云知淡淡一笑:“没想到吧?世人想找的沅夏山竟然在地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拿开架上一个花瓶,现出一块棕色的背板来。
这背板与普通的木板不同,上面雕刻了精致的图案,是一凤一凰,首尾相环。秦晓霜伸长了脖子在别处格子都看了看,只见每个格子的背板上都雕刻了不同的动物,倒也不是很稀奇。
季云知轻笑了下:“这是我少时在此处发现的机关,你一时之间怕是有些难以弄懂,我就不关门了。”然后伸长手指在凤凰身上轻点了几下。
秦晓霜摸摸鼻子笑道:“普通机括倒也罢了,你这机巧是用阵法演变而成,我确实不懂。”她是偷儿,对这些机关自然也有涉猎,但高深的阵法她也就不懂了。
季云知讶然地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看出了这是阵法演变而成。这是南楚失传百年之久的“楚十二阵”制成的机关,十二阵之法,一阵之中,数阵相从,彼此虚实,相辅相成。
而他是少年时有了奇遇才学了这个阵法和破解之法,其后才发现了安沁宫的这个秘密。而秦双竟然能看出这是阵法演变而成,已然是件了不起的事。
正要说话,眼前博古架已悄然像两侧移开,现出一面青色砖墙来。
他笑道:“小双儿,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他伸手在墙砖上按了数下,只见原本排列整齐的青砖骤然开始自行移动,眨眼之间,前面已现出一道门来,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温暖的殿内骤然变冷了不少。
而门内是无边的黑暗,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形。
秦晓霜心中一动。她眼快,虽然只是将季云知方才的手势看了个粗略,但也看出这阵法与方才博古架上的机括倒有些相似之处,笑道:“莫非这是方才那个阵法演变而来?”
“聪明!”季云知侧首喟然而叹,“小双儿,你真是聪明绝顶。”
“我……”秦晓霜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当小偷的基本功而已,她又摸了摸鼻子道,“云知兄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是当偷儿的。”
“偷儿?”季云知嘴角含笑,从旁边桌案上拿起两盏宫灯,递了一盏给秦晓霜,自己率先步入黑漆漆的砖门之内,光亮铺盈,瞬间将黑暗驱散。
借着光,可以看到他们此刻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石头旁边有一条仅余两人通过的石阶蜿蜒往下,淡淡的光影之下深不见底,迷迷蒙蒙犹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