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知薄唇微勾,声音低缓问道:“此处是个山洞,一直往下出了洞才能到沅夏山,怕吗?”
“云知兄怕是不知道我前十来年是怎么度过的,”秦晓霜哈哈一笑,“我当小偷时吃过的苦可多了,也就这一两年过了些安生日子。”
“是吗?”季云知怔愣一瞬,一双桃花眸子在黑暗中讳莫如深,须臾他喃喃道,“是我太迟遇见你了,若是早个一两年该多好。”
又低声问道:“若是我比……他更早认识你,有机会吗?”
秦晓霜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我真的不是断袖。”
季云知只道她是搪塞他,苦笑了一下:“是我失礼了,我们走吧。”袍袖一挥,率先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秦晓霜紧随其后下了台阶。
周遭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看不到高旷的穹顶,亦无石壁,只有一道石阶如一条空荡荡悬在空中的阶梯,不停往下,往下……
石阶许是太久无人走过,上面长满了青苔,落足湿滑,但幸亏两人都是轻功高手,走起来也没多大影响。
季云知听她落足之音在这旷然宁静的洞中几近无声,轻巧至极,比之自己远远胜出。想起她在梦江江畔的花谷见自己之时轻功远远不如此刻,自然是刻意隐瞒,心下不由怅然一瞬,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歉意说道:“我……有些事不是刻意要骗你的,只是……有时候形势所需,你别在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胸中怅惘一瞬清空,如被一根甜丝小针扎了一下,甜丝丝的,嘴角在黑暗中高高扬起。
然后他听到少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我……我其实就是那……那个江湖人称天下第一神偷的千面盗狐。”
季云知步履微顿,侧了头笑道:“原来如此,那在下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竟然有缘与天下第一神偷相识。”又道,“小双儿,你大名鼎鼎,这四海九州之内你的名气恐怕只有无名氏可以相比了,却没想到你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无名氏……
秦晓霜鼻尖酸楚,强笑道:“我……算得了什么,说白了就是个贼罢了,跟他……比什么比。”
你确实是贼,偷了我心的贼,却于我而言,珍贵甚于性命。季云知无声缓下一口气,低柔了声音道:“我有些东西给你,放在方才博古架上的那个花鸟花瓶之内,你……要记得。”
“不不不,我不要。”秦晓霜拒绝,抬眸看了一眼前面,蓦地一怔。走在她前面两步,隐在宫灯光晕中的颀长背影,不知怎的,此刻看上去,孤单而落寞。
季云知并未答话,须臾才像是自我解嘲似的轻声笑了一下,笑声在悠远空旷的山洞之中轻如鸿毛,恍若浩瀚无垠中,凭空落下的一滴泪。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过了多久,秦晓霜忽地脚步一顿,前方隐有雷霆之声传来,越往前,声音越发激昂澎湃,似是江海腾涌咆哮,惊天动地,又如千军万马齐声喧呼,刀枪剑戟交相轰鸣,令人惊心动魄。
第86章
季云知扬唇道:“到了。”
若不是亲眼目睹,秦晓霜根本无法相信在这地底之下竟然有如此一方天地。
甫一入目是一方开阔的平台,平台上除了一株巨大的桃花树别无他物。桃花树上花枝累累,粉红的花朵开得满满当当,花朵随微风扑簌簌地飘落,如下了一场花雨,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粉色地毯。头顶天光洒落,在桃花枝头上泛起淡淡金光,恍若仙境。
耳边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似是来悬崖之下。
她缓缓往前走去,越过桃花树,下一息,她呆立崖边。
视野一敞,眼前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辽阔巍峨,呼啸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而河上一条铁索如练一端在这悬崖之下,另一端在对面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之上。
天光在山海间浮漾,云雾在水面上蒸腾出矇昧烟色,而铁索就在这片烟色中时隐时现。
她吐了吐舌头,若不是她有一身绝顶轻功,怕是今日即使看得到初墨,也只能望洋兴叹。
就在她沉浸时,她身后那人幽幽笑道:“小双儿,沅夏山就在对面,我并未骗你。”
她倏然转身,明澈的目光凝着他,认真道:“云知兄,我从未有过一刻怀疑过你,在我心中,你是个好兄长,我……非常感谢你。”她垂了垂眼眸,长睫在白玉般的小脸上落下弧影,低声道,“我……这一生无以为报,但你今日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说……若是你我更早认识,我……”她凝了一凝,脑海中掠过那个人的身影,剩下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似乎她一生都在等待那个人。应该是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吧,否则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他所要挟,与他相处就像是个蛮横无理的孩子般处处对他使性子,所有的亲密都无比自然,更从未对他有过片刻的设防。
第一次被他亲,虽然着恼,心底却是甜滋滋的窃喜,而后每一次与他亲吻,明知他是将自己当作了男人,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沦下去。
她轻轻咬了咬唇。
季云知看着讷讷的她,心内长叹一声。眼前的“他”,明眸皓齿,双颊泛着粉色,轻咬的粉嫩唇瓣艳红如樱,即使无数次面对,他还是无法相信一个男子怎么可以美成如此绝色。
想将“他”拥入怀中亲吻个够,一解相思之苦,可他怕在这最后的时刻,“他”的心中留下的都是对他的怨恨。
他语色温柔:“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话犹未尽,忽然下面传来嘶啦水声,随即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