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图索还想继续装疯卖傻下去,然而中原的生宣浸了水后便仿佛变成了水本身,柔软又服帖的盖住了他脸上的每个角落。
塔图索心头跳了跳,但也没有过分惊慌。
他觉得这小娘子定是见不得血,所以想用这种办法让他窒息。
可宣纸再如何也是纸,他能寻到细小的缝隙苟且偷生。
然而正在他沾沾自喜之时,不知从哪儿透过来的一滴冰水猝不及防地叫他吸进了气道。
鼻腔如同被火燎了一下,他不可遏制地呛咳。
塔图索发誓,他的呼吸只乱了很短的一瞬,却像是瞬间打开了什么开关。
宣纸被那一瞬间急促的呼吸扯到了鼻端,彻底糊上了气道,而纸上浸饱的冰水夹杂着劣质宣纸的毛刺和空气随之冲了进来。
这比直接被溺死还要难过,前者至少可以闭气等死,而下他分明可以呼吸,却又好像不是在呼吸,而是在鼻子里捅刀子,剧痛顺着气道直冲天灵盖,然后呛进了更多的冰水。
塔图索再顾不得装疯了,他拼命蹬腿摇晃脑袋,试图将脸上的东西晃下来,如同砧板上的鱼。
锁链晃动的声音带着可怖的回响,男人喉咙里也发出奇怪的声音,再没法像方才那样中气十足地哭号。
何成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从没见过如此吓人的刑罚。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想要按住这恶棍的脑袋叫他好好受着,谁知白桥先他一步,毫不客气地一脚踩上毒师胸口。
细嫩的小手毫不留情地拽起肮脏的毛发,三下五除二在后面的木桩上打了两个死结,最后优雅地补了一瓢水上去。
女孩整个过程面无表情。
但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冷意。
何成胳膊上狠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动或者不动,都要生不如死。
而偏偏,动或者不动,都由着人自己选。
分明没有多残暴,连血都没见,可……
何成喉头僵硬地滚了滚,再望向白桥,腰背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
白桥没有理会何成的反应,只是默默瞧了这闹剧一会儿,将手里的水瓢扔进何成怀里,裙摆飘飘,目不斜视地施施然离开了。
府衙大牢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整整一天一夜之后,何成一身清爽地从地牢里跑了上来,里都在放光。
东羯全蝎,那毒师真的知道其他东羯全蝎的下落!
何成牵马便要往祁长廷的住处去报喜,却在府衙门口碰到了北疆的暗卫,正是当初留在白晓身边的。
来人面色凝重,叫何成心里一咯噔。
原本因为全蝎有下落的欣喜被压下,何成快马加鞭拿着暗卫给他的密信和塔图索的口供往祁长廷落脚之处赶去。
然而事态之严重还是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或者说,祁允政起初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没有粮草,可以省吃俭用撑一阵,可没有药材,成千上万原本可以活下来的将士便都要完蛋。
朝廷终归是要对承恩公府动手了。
*
城内客栈。
祁长廷这些日子从梦魇里缓过来,已经能自己喝药了。
原本接近残废的左腿也能勉强在人前行走,而不被看出来受过伤。
少年接过密信,赤着脚走到窗前,就着未落的斜阳缓缓读罢,半晌没有吭声。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底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何成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默默立在一旁像是雕塑。
半晌,少年仍未开口,只是拿着密信按进了何成怀里,然后淡淡道:“烧了,别让她知道。”
烧了?
何成一时没明白,于是垂眸去瞧怀里的信,吓得险些将信纸揉皱。
祁允政的信极其简练,第一句话说三棠药铺递来的消息,第二句话说了他的要求:
让白桥回东都,去帮三棠药铺的小掌柜筹银子买药材。
开什么玩笑,这时候的东都,是白桥能回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