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又是谁?是虞渊?是暮实?
他看不清。
他不知道现在,他应该做什么,他可以做什么。
他收回那只手,压在她耳边,声音沙哑,“斯年,你醉了。”
斯年眯着眼,笑得勾魂,“那师父脸这么红,莫不是也醉了?”
他不能。
他不能。
他不……
——“亲她。”
虞渊吻了上去。
斯年小舌勾着他,烫得他失神。
他喘着,揉着她。
她急促地哼了一声。
他醒了。
虞渊坐起,惊魂未定。
他起身走了。
斯年做了个梦。
梦里有火在烧她。
她在火里远远看到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衣,面容模糊不清。
她朝他伸手。
但那人转身走了。
斯年睁开眼,醒了。
脑袋内嗡嗡作响,伴随着隐隐的疼痛。
她后悔了。
就该听师父的,不喝那什么酒!
师父呢?
她看向屋内对面的那张床,没看到上面躺着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屋外像是有人在争吵,声音很凶,架势不小。
斯年赶紧出屋去看。
只见寨民们全副武装,怒视着山下的方向,一如她第一次进寨时,那紧张的样子。
她知道,怕是有人闯进来了。
可她凑到人前去看,才发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闯进来的,是一伙儿人。
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一头红发火爆,面带挑衅的笑,看着挡在寨门前的虞渊。
虞渊身后还挡着一帮寨子里强壮的青年,大家手持砍刀铁锤,面色冷峻。
“别这样嘛!魔尊少主!”红发耸了耸肩,“大家本是同根生,兄弟们都是来投奔你的,别瞧不起人嘛!”
“火陆,”虞渊严肃道,“你带着下属作恶多端,我一族容不下你。”
“少主,真就这么不讲情面?”
“我不是少主。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啧。”那火陆不耐烦地朝后看了一眼,“既然如此,大家伙儿就上吧!”
他本就不是来“投奔”的,早上趁着虞渊还未清醒,就已经在寨子里打砸一番,杀了不少牲口,搅得人鸡犬不宁。此时看到虞渊出来,才装腔作势谈判。
但这所谓谈判过程中,他的下属们一直端着大刀,随时等待命令杀上去。
虞渊看得清楚,直接拔剑上前,抵在战局的最前方。
他一贯仙风道骨,举止款款生风。此时持剑对战,姿态更是飒爽。
面对一众暴徒,他面不改色,腰间发力灵活躲过迎面的砍刀,回手挑剑,一个利落的回勾,直接刺穿火陆的手腕,一扯,疼得对方惨叫着松了手,砍刀坠落在地。
眼见头领吃了亏,火陆身后的下属杀心大起,喊叫着冲了上来。
虞渊依旧灵巧躲避,并借势使出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术。
斯年看出,那是千凌派的身法。
“老大好帅啊!”
“老大要是入魔,定能一举灭敌!”
“但他不会这么做的!”
身后传来小孩们观战时崇拜的议论,斯年揪心极了,眼看山台上杀局越演越烈,寨民们力有不逮,全靠虞渊在最前头攻防兼顾。
虞渊眼看己方渐露颓势,擒贼先擒王,反身跃上火陆的后背,膝弯勾着对方脖颈压坐在地,把人锁在自己剑下。
“火陆,我给你一次机会,劝你赶紧走。”
剑刃离动脉咫尺距离,火陆不敢造次,赶紧挥手让人退离。
那队寻事的见状,只得后退,撤出山头。
眼看敌人撤出视线,虞渊翻身站起,将火陆丢下了山。
火陆滚出数米远,好不容易站起来,还固执要重新杀回来,见到山头虞渊双手施阵,那柄剑悬在他手心之间,剑身隐隐放光。
虞渊问:“你滚是不滚?”
火陆脸色一变,连滚带爬地逃离了。
清走敌人,虞渊剑花一挽,收起宝剑。
“好!”
“老大太帅了!”
“耶耶耶赶跑那群恶鬼了!”
身后众人皆喝彩,只有斯年一人慌张地冲下去,站到虞渊身边,关切地检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疼不疼?”
虞渊安然无恙,浅笑着安抚斯年。
然而没说几句话,他眉眼一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他着急地留下一句“不用找我”,便拉出一个大轻功,逃也是的飞远了。
第25章 斯年宗门
虞渊感觉自己的体内有一股邪气冲撞,他怕波及到身边的人,便及时逃离了现场。
他落入竹林之中,因为体内汹涌的力量而无法操控身体,摔在地上。
他蜷缩着身体。
这股涌动他很熟悉,是体内的魔血在作祟。
与暮实磨合的这些年,他经常需要克制下这股勃发的、亟待冲破身体的力量。
一开始他还运用不好体内的真气灵力,勉强靠意念压制。
这难度莫过于一杯蒸腾到快溢出口的水,要用一片宣纸来遮盖。
但先前的那些日子,他面对激进魔族,只需快速清剿;回到寨子里,族民也都很温和平静。也许是周边魔气浓度不算高,他从未有哪一次,感觉到像今天一般严重的失控感。
修真练法这些年来,他从未动用过魔血,哪怕是杀敌,他也只用作为人族所学的功法。
天生半魔的他,用这血统可事半功倍;但硬生生压下去,反倒事倍功半。因此,要修成常人能达到的境界,他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愿意花更多的时间精力来修行,而不是偷尝魔血的便利。
而如今,魔血被魔气唤醒了。
他体内的力量张狂着,试图吞噬他。
他的心脏濒临爆裂。
他的骨血都在沸腾。
“师父!”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使他欣喜,却又在意识到自己当下出境时,不由得转变为恐惧。
虞渊挣扎着匍匐前进,想逃离身后人的视线,“你……离我远点……”
“师父!”斯年已然赶到,扑了上去。
她关切地蹲在师父身边,看到他隐忍而狰狞的表情,心疼不已,“师父你怎么样?我能做点什么吗?”
“你……走!”
“我不走!”
虞渊感觉双眼一烫,眼前所见猩红片刻。
他感觉到身体有一瞬间的释然,像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出去。
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太过轻松,他必须拉回自己的神智。
然而,当他视线重归清白时,他看见斯年被打飞撞到一棵树干上,坠落在地,捂着心口的位置痛苦地喘气。
他低头,看见手中还未消散的淡紫色灵息——
那是魔血的痕迹。
他刚才失控,袭击了斯年!
趁现在的理智还能勉力维持,虞渊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继续往竹林深处走。
但身后脚步声传来,比他轻灵许多的斯年冲了上来,从后面环抱住他,“师父!你不能自己一个人离开!”
“你,放手!”
“我不想看你一个人承受!”
“但我也,唯独,不想伤了你!”
斯年固执地抱着他,脸贴着他的背,就是不松手。
虞渊转过身来,在看清斯年的瞬间,眼前又一红。
不行!
他撕扯着意识,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权。
而此时,他看见自己骑在斯年腰上,双手掐住对方细嫩的脖颈,几乎要断了她的气。
虞渊抽回手,对自己身体的所作所为难以置信。
“额咳咳……”
斯年捂住淤青的脖子,艰难地呼吸着,抬眼看着师父。
她的身体告诉她,快逃。她的理智告诉她,快逃。
但她的情感告诉她,不要走。
斯年眼角溢出泪水,她重新抱住师父,身体颤抖,“师父,我看过妞妞入魔的样子,太疼了。我不想你一个人挨过去……”
虞渊眼前又开始泛红!
他当即抓住手边一块石头,攥进拳中,用粗糙表面扎入手心的疼痛来唤醒自己。
但这痛感也只是杯水车薪。
“师父,你不用忍。你可以弄伤我,你可以破坏我……”
虞渊手中的石头被碎为齑粉。
“师父……”
斯年感觉到怀中师父呼吸一滞,松手去看,却见师父软软倒在自己怀中。
他痛到昏厥过去。
这一次险些入魔堕化的状态,来得快,也来得凶。
虞渊回去之后,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醒来后的他,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似先前那般精神,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寨子里的众人都对他不放心,时不时过来关心探望。斯年知道师父不会愿意在人前示弱,就一一致谢送走。
在斯年的悉心照料下,虞渊感觉身体逐渐好转,慢慢地可以站起来了。
然而,激进的魔族余党,火陆,重新带着人偷袭过来了。
感知到寨子里的骚动,虞渊带上剑当即冲了出去。然而寨民们看到他,却不似先前那般欣喜,反而催促他回去休息。
“你们别闹,不动魔血,你们就是平民,根本无法与他们对抗……”
“但是作为平民,我们有智慧啊!”为首的秋婶儿站了出来,朝他使了个眼神,“老大不用担心,你受伤的这几天,我们在寨子里布置了很多陷阱,那些流氓伤不到我们的!”
虞渊侧耳一听,果不其然,远远能听见一些“哎哎呀呀”的动静,大抵是那些任魔性上脑的莽撞魔族碰到了陷阱,被寨民们围殴。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身体确实没恢复完全,虞渊没站多久就有些晃晃悠悠,被斯年眼疾手快搀住。
“师父,怎么办?”斯年还是征求师父的意见。
虞渊心下还是想陪着大伙儿,但寨子里的人也许处于对他身体的关心,此时都固执了起来,非要他离开休息。
虞渊不放心,但还是妥协了。
寨子里的人如此团结独立,这是件好事。
而且他们对陷阱的布置很有信心,虞渊也大致看到了一些制敌的成效,想来自己若出了什么意外,这些人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总比永远依赖他一个人,来得要强。
于是他不再坚持,只嘱咐各位多加小心,有情况一定要通报,然后就被斯年扶进了屋中。
屋外,寨子里混战的动静持续了没多久就重归平静。
也许是寨子里的人真的靠自己的智慧击退了敌人,大伙儿高兴地欢呼着。
犬牙第一个高举双臂冲进来报喜:“老大老大!我们把那些捣乱的全都关进捕兽穴里了!”
虞渊欣慰地笑笑,“好样的。”
然而,这边没高兴多久,外面突然又哄闹了起来。
犬牙表情一变,当即冲了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听一个声音得意洋洋道:
“我们就知道,跟着这群魔族,就能找到你们的老巢,把你们一网打尽!”
“你们是什么人!”
“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千凌派龙岩是也!”
千凌派!
听到这个来头,屋内的虞渊与斯年对视一眼,皆面无血色。
他们来这里,必定是为了清剿魔族,而这整个寨子里,住的都是魔族人!
斯年赶紧搀着她师父出了屋子,只见寨民们围在平台空地上,寨门口堵着那帮色白纹青的千凌派众员。
那帮仙门子弟衣袂翩翩,长剑在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正气凛然。
“龙岩师兄……”斯年低声道,“他也曾师从龙一掌门,我去和他解释,看在师兄妹的情面,他一定会听的!”
虞渊却反手拦下了她,“他不会的。”
“师父认识龙岩师兄?”
虞渊却并不回答,而是反手锁住斯年的脖颈,将长剑架在她的皮肤前,挟持着进入众人视线。
那本在对峙的双方,看清虞渊与斯年这边的情势,皆瞪大双眼。
“师妹!”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便是为首的龙岩,他怒视虞渊,“魔头,你放了我小师妹!”
斯年不知道师父用意何在,只能配合着师父的举动,看见师兄着急,心下一暖,正要开口,却被师父又用力一勒。
她险些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
“你们退出此寨。”师父冰冷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我拿她来换。”
斯年心底一凉。
她懂师父的用意了。
她是千凌派的弟子,千凌派不会伤她,而她也还未与宗门决裂。
千凌派也许一直以为自己作为人质被扣押在此,此次师父谈判成功,她便可以全须全尾地回到宗门……
师父是在给她留退路。
师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与她共沉沦。
“师父,”斯年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人说,“求你,不要再送我离开。”
“闭嘴。”他声音是冷的,但喷在她耳际的吐息,却暖得她心慌。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