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只有薄薄一层皮,侥幸没出多少血,出来跟着逃难的人群走,后来被人群抛弃,自己瞎走走进了沈家村。她在这也不受欢迎,百家饭有这顿没下顿。
流浪的小孩能待的地方自然不好,她受到了不好的对待,也学会了很多不好的手段,把小孩聊进河里对她而言不过是看一眼就会的难度。
我还是丑鱼吗?
丑鱼看了一下河面,她以前从来没有勇气看自己的脸。
太丑了!
红紫色的稀碎树枝花纹洒满了她整个身体,她还小,差不多大半张脸都被挡住了。
沈清鱼摸摸自己的花纹,觉得小天命对她有些残忍。
她并不光伟正,丑鱼这样的人生经历只会让她成为大反派。她才进来,要不是小孩扔的石子恰好砸中额心,触动她觉醒,这会她已经犯下杀孽了。
就是老魔头交待她去找的二书房的位置也给砸没了。
觉醒后要等十二个时辰才会被打回原形。沈清鱼想着事情,突然看见小孩的脸出现在倒影里,鬼鬼祟祟的。
这小孩好像是把她当玩具了。
她看着小孩把她踹进河里。
小孩在岸上哈哈大笑,摸了河底的石子来扔她,她没什么反应,慢悠悠飘着。忽然小孩脚下一滑,也掉进来了。
离谱啊!
沈清鱼自己都不懂游泳,但她镇定,勉强浮在水中,狗刨了两下想去推他上岸。小孩是会游泳的,慌忙中乱了手脚,突然感觉到有东西抓到了自己,吓得大叫:“救命啊!有妖怪!救命啊!”
你能不能省点力气干点正事,她被踢了好几脚。
这会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了,来找人的估计是小孩的娘,她尖叫着扑上来。
沈清鱼被抓住了,嘴巴被堵得死死的,人被绑在架子上,下面有一圈圈木柴。周围的人举着火把。
“我亲眼看见她把我孩子往水里拖!她是个妖怪!”
领头的汉子没有搭理小孩的娘,早不喊晚不喊,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点火了才派人去喊村长过来。
村长才刚走进来,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支火把。
是沈靖平。
沈清鱼深吸一口气,这闹剧要是小天命故意做出来的事,她回头就敢把这件神器给劈了。
“怎么回事?”
小孩的娘狠狠剐她一眼,跪到村长面前哭诉:“村长,这是个妖怪!鱼妖!她把我小郎骗到河边,要把他拖进河里吃掉!我亲眼看见的!”
旁边有人附和:“村长,我们早就怀疑她是妖怪了!她是突然出现在我们村的,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她身上还有鱼妖的腥味!”
村民们窃窃私语,确实没有人知道丑鱼是怎么出现的。
村长是个被撸了权的将军,他刚回老家还没半个月,就被拱成了村长。时下正值大乱,只好带领大家练功,想把村子守好。事情多,没遇见过丑鱼。
沈清鱼呜呜叫。
村长把她嘴上的布解开了,问她:“你从哪来的?”
“我本来在常家村,我爹把我给了伯伯,伯伯拿刀要杀我,被婶婶敲晕了,她让我走,我就按她指的方向一直走——”
“你撒谎!常家村离我们这么远,路上都是大妖怪,还有土匪山贼,怎么可能走得过来!早就该在路上死了!”
“我走得慢,跟不上逃难的人,有一回遇上大鱼,被吞了,有个会飞的人把鱼肚子剖开了,把我扔到了这里。”
都是假的。她想让自己显得无辜一点,故意说自己是被救了。其实伯伯和婶婶争抢的时候,逃难的时候,她都做了很多事情。身上的鱼腥味是吃了倒在路边的鱼妖的肉才沾上的。
有村民低呼:“是不是小仙君?”
“什么小仙君?”
村长皱着眉头,老村长走得仓促,强行让他接了村长的位置,有人观望有人不服气,好多事没人告诉他。
小孩的娘尖叫:“她就是妖怪!我亲眼看见她把我娃娃拖下水的!她还要吃人!”
“我不是妖怪!那小孩拿石子扔我头,骂我丑让我去死。我去河边照脸,他从后头踹我一脚,我掉进河里,他也掉下来,我就去帮他,他一直乱动,我就抓住他。”
村长看了急迫的丑鱼一眼,觉得她说话太清晰了,寻常孩子在这种场面下不可能这么镇定。
她身上的花纹绝不可能是胎记。他在战场上遇见过大妖,这里的村民不知道,可力量过盛的妖是会在身上显露出花纹的。
“这妖怪在撒谎!我小郎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我头上还有被他砸出来的伤!”
村长过来查看,伤口在她额头中央,藏在她的花纹里,又被河水冲刷过,不显眼。
“把小郎带过来。”
小郎见了她,身上还在发抖,怕得不敢说话。他的懒汉老爹过来安抚他,背对着村长悄悄掐他,低声说话,小郎就喊:“她是个妖怪!她骗我到河边!她拖我下水!”
村民哗然,有人高喊:“烧妖怪!”
村长看了那人一眼,人群安静了。
他抱起小郎,阳刚的气息和宽广的怀抱给了小郎安全的栖息地,他没有那么抖了。他摸着小郎的脑袋,给他擦眼泪,“孩子,你们为什么去河边?”
在他高高的怀里,只能看见他温和的脸,没有其他人。小郎没有说话。
懒汉爹高喊一声:“小郎!你不要怕!你告诉村长!”
小郎抖着嘴:“我、我不知道,她说去河边,我、我就跟着去了,我不知道……”
这才是寻常小孩的反应。
人命关天,不可轻疏。
他问:“你们说的小仙君现在在哪,能不能请他来看一看?”
人群可疑地安静了一瞬。
“在的在的!小仙君在我们后面山上呢,我们这就去请他来!”
沈清鱼“害怕”地扫视了一圈。这不是小天命安排的,是人为。他们很谨慎,她能看到的这一面都是盲从的村民,推手全在她身后那半圈藏着。
沈谦是个十四五岁大的小仙君,身边跟着个高壮的猎户。他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有个村民抢先问他:“小仙君,你看这是不是妖怪!”
小仙君点点头,说:“是,这是一只鱼妖。”
话音还没落就有人冲上来拿布堵住沈清鱼的嘴。
“烧妖怪!”
人群逐渐癫狂起来。
村长扫视一圈人群,没有动作。
几个大汉围上来,你红脸我白脸的“快烧啊”,“听村长的”把他推来推去,暗中扒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整个人都压了上去,要把他的火把摁到柴堆上。
村长额上青筋一跳,右手臂抬起来,上面还吊了个惊骇的大汉,哐哐几拳把临近的人砸倒。大汉抓都抓不住,被甩到地上,叫他一脚踩住。火把被他怼在地上怼灭了火,当成剑一样挥舞,不过几个呼吸,周围就倒了一片。
村长沉声一喝:“还有谁敢烧人!”
鸦雀无声。
村长指了几个人,“都给我出来!”
那几个人不敢动,互相看一眼,突然拔腿就跑。村长上任虽短,身后却有听他话的人,见状冲过去抓人。
人群却像被操控了般,围起来把追击的人拦住。村长周围的几个见状也想跑,被村长用火把敲晕了。
忙乱中不知是谁点燃了柴堆。
村长顾不上去追点火的人,抬脚把柴火堆踢开,直接用手把她身上的火苗按灭。沈清鱼左右扭头示意他把布拿走,一自由了就大喊:“沈谦!先抓住那个小仙君!”
那个猎户把小仙君夹在腋下,摆了姿势正要跑。
“村长快去救人!”
她被绑得死紧。村长身上没带利器,手又烧伤了,一时竟然解不出来。闻言往那边一看,一脚踢断绑着她的木柱子,就这么抱着人跑过去了。
那木柱比成年男子的大腿都粗,就这么被他一脚踹断,那个大汉看着这个杀神跑过来,夹着小仙君跑不快,冲了几步就把人丢下了。
沈清鱼松一口气。先不管人抓不抓得到,现在形势未明,他们三人可不能分散了。
她人还在木头架子上绑着,继续指挥:“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快绑起来!”
一片混乱。
沈靖平还没觉醒,仍旧以村长的身份安排人员收拾残局。她被人解下来,走过去沈谦身边查看,发现是个傀儡。
长青宗的弟子疯了?
绥安派来了之后虽然低调,可他们突然得了燕济宁力保,始终会吸引些目光,小疯剑在预测榜上又一蹿再蹿。他们是知道沈靖平与她的关系,还故意这样做的。
村长很忙,村子里也没个能关人的地方,暂时腾了他的住所出来当牢房。那几个跑掉的看着手段可不少,为了确保人醒了后不跑,他把这几人的衣服全扒光了。
沈清鱼检查这些衣物,里头有六人,只翻出两个百宝囊,她在里头找了找,找到了两颗珍珠,颜色很暗淡,灰扑扑的。
这是参赛者的凭证,觉醒后隔一天会变回进小天命时的模样,身上带的东西也会还给你,亲手捏碎珍珠就能立刻退赛离开。
村长忙完后又拉了一串人过来,小孩的爹娘,还有一个山羊胡子,小孩被他抱在臂弯里。卜天宗的人普遍留山羊胡子,他与沈清鱼对上视线就是一抖,明摆着的做贼心虚。
孩子娘被关在柴房里,没人顾得上沈清鱼,她就悄悄钻进去。
“你是卜天宗的弟子。”
孩子娘一愣,哆嗦得更厉害了。沈清鱼突然戳她麻筋,趁她软倒扒了她的鞋子,找到一颗黑珍珠。
她觉得很烦。
“你知道长青宗为什么叫长青吗?”
她拿了长青宗弟子的两个百宝囊慢慢翻找,掏出几样药草。
“人人都以为长青宗和鬼谷宗同源,其实长青是从妙手仙宗分出去的,他们原本叫长生,也是个医宗。接触到傀儡术,觉得这才是长生的出路才陷了进去,越来越与奇门靠近。”
她把几样药草各摘了一点混合,随意拿块木柴,把混好的药材放上去,用女弟子的鞋碾出汁液。
“传到这一代,长青宗也没把医术丢了,毕竟养傀儡也需要用到。”
她从百宝囊里拿出一只羽丝手套,长青宗的傀儡丝很细,要用专门的手套防护以免割伤。她戴好手套,把地上的药泥抓起来。
“我一扒拉这个位置你的下巴就要脱臼了,你想试试这把药有什么效果吗?”
她温柔又迷恋地抚摸,猛地凑近了对准女弟子的眼睛。
“我觉得你的脸,很适合七窍流血。”
女弟子的瞳孔放大了,魂都要吓跑了,抖得不成样子。
沈清鱼手里拿着药泥慢慢捏成一团。
“我最近在吃素,不是很想破戒。你只有一次机会。”
女弟子脸色苍白,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
大意就是这一届群星会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选了黑珍珠,是心魔阵营的,要把白珍珠都染黑了才算赢。
“谁告诉你们这样就能赢?”
“是、是我们宗合力,算、算,出来的。”
沈清鱼把黑珍珠包进药泥里。
“我没撒谎!我说的全是真的!你不要杀我!”
她把药泥团子塞进女弟子的嘴里。
“嚼吧,看看是小天命先拉你出去,还是毒先发作。”
女弟子哭得要尿裤子了,脸上全是鼻涕眼泪,还有呸出来的药渣,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咬不碎珍珠。
沈清鱼冷眼看着,笑她:“你只有这么点胆量,怎么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女弟子顾不上反驳,终于积攒够力气把珍珠咬碎。
她成功退赛了。但这个身份的躯壳还留在原地。
长青宗和妙手仙宗并没有关系,药泥只是药草的混合物。
只有沈清鱼生气时很吓人是真的。
村长那边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她钻进去,发现那群人又开始乱说话扰乱人心。村长不跟他们多说,主要这么多人看热闹也不好使手段,先把人关起来,把村民赶回家吃饭。
那几个逃跑的没半点义气,又或许是怕了村长的武力,夜里并没有尝试来救人。
小孩砸她脑袋是在午饭后,落水是黄昏前。沈清鱼喊着害怕,赖在村长家里不肯走。熬到了第二天中午,终于恢复了原身。
她当即拍醒了爷爷,神念冲击的力度大概和绣花针扎一下差不多。
沈靖平的脸越来越黑,杀气腾腾地走进关押人的屋子,不让她跟进去。
她在外头听着拳拳到肉,很痛快。
有个声音说的话和女弟子对不上,她在外头喊一句:“爷爷!这个人在撒谎!”
又是一阵痛快的声音。
两人都不想在天启仙府这紧要关头招惹敌人,问清了他们要算计的只有爷孙俩,把他们全部打醒,忍着气让他们自行退赛了。
这一届的反派不再是小天命演生出来的妖魔,参赛弟子被分到人、妖、魔的身份。
卜天宗的那对男女选了黑色珍珠,是要被小天命安排入魔的。他们一入场就觉醒,算出这个天命,不敢入魔,联合灰色珍珠的长青宗,欺负绥安派势微,听说沈靖平溺爱孙女,要逼他入魔再操纵他帮他们心魔阵营取胜。
一群歹毒的蠢货。
根本没想过抗击天命,坚守本心的可能。沈清鱼提出来,他们就张着嘴作“还能这样?”状,她的杀意差点没忍住。
京城据说已是妖族阵营,沈靖平的将军一职被撤了就是他们谈判的结果。绥安派的开山鼻祖就是大将军,这没准是小天命给爷爷的机缘,竟叫一群蠢货搞没了。
爷孙商量过后,沈靖平回京城和妖族周旋,沈清鱼把沈家人找齐,搭起联络。
沈靖平却不着急走,明知这只是小天命演生出来的人物,还是花时间把沈家村的防卫加强了,又选了新村长。她看着爷爷忙碌的背影,想起他拦下烧妖怪,想起沈家研究院的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爷爷这样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