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改些无关紧要的事，窥见天机了还不能说不能做，否则就要受天谴。学来干什么？像你一样装腔作势吗？”
山羊胡子忍了又忍，肚子里还有妖女的蛊虫，这能怎么办。
“哈哈，沈小友那响指是怎么做到的呢？真是闻所未闻。”
障眼法罢了。
只要她随时都能让人倒地哭嚎，别人就会以为问题出在响指上。而她要做到这一点，只需要在风口上放点毒物，让风带着孢子一样的毒素飘游，布置好无害的大环境。
小天命里也是这样，那三十八个弟子早就沾染了毒素，宫女的血肉都糊到脸上了谁会留意到她御风放出了另一种毒素呢？谁又会在意别人关门时激起的空气流动呢？
“是你卜天宗的人教我的。你忘了吗？你们都喜欢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能不遭天谴，是因为足够曲折。
人走在路上放了个屁，旁边的人被臭到了捏着鼻子扇风，手打到了另一个人，那人一倒，撞到另一个人，多米诺骨牌似的把第一百个人玩死了，这怪谁，怪有人放屁吗？谁能不放屁，谁能确定那人是不是故意放的屁？
这第一百个人去占卜，也不能占卜出他是因为一个屁而死的，只能占到第九十九个人对他做了什么。
过于曲折的手段追责不到人，过于突然的事件无法占卜。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只要她在动手前一刻才起杀心，别人就不能提前预知，就像吴须羡临时决定搅乱小天命也没人能算出，除非这事写在命簿上。
“沈小友说笑了，我卜天宗可没有这样的手段，就连席锋前辈也未曾使过这样的招数。”
“师父不用这些手段，是因为他修功德道。他看着像个矮小的药农，你们真把他当普通老头吗？我在小天命里学二书房学得快入魔了，你们都没品出点毒性吗？”
山羊胡子哈哈笑两下，寒暄几句试图加固联盟关系。
“你是谁？”
山羊胡子一愣，妖女不是查探过他神府了吗？
“你们这些人，在司命星君的命簿里混得再好，到了我沈清鱼的剧本里，你连名字都不配有。”
她走出去。
时间差不多了，得带傻狗回去吃饭了。
第56章 天下大乱
“你们都回爛城吗？”
秋末了，方士泠裹得严严实实的，由钱五兴搀扶着坐下，他如今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还虚弱无比。老魔头帮他解血契，只给了一个治疗方案：毁灵脉，他同意了。
钱五兴对卜天宗没多少深厚情谊，这么多年也没学到什么好东西，决定结束进修，陪护方士泠一起回爛城。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小白鹅最先跳出来说话，如今却很沉默。众人看他面皮还是那个天真模样，却仿佛心里坠了事，整个人看着沉甸甸的，有几分稳重了。
周流见众人都在看他，抿了抿唇，说：“我要入世。”
周浮白：“我已悟出剑意，先回家一趟看看情况再决定。”
孙月半：“我也是入世。”
韩为：“我还要在鬼谷宗多做些研究。”
吴须羡：“我刚拜师，也走不了。”
只剩下令狐熙没决定，沈清鱼看他给大老板挠下巴不说话，心中又确定了几分。
“精鸽出现了。”
众人都是一惊。
精鸽是种弱小而美丽的神兽，只在天下即将大乱时出现，警告世人。曾经被视为不祥之物，被清理得仅剩几只。好歹修得人形，与人族通婚后得以延续神兽血脉，后裔却依旧逃不过当和平鸽的命。
若是乱世将至，精鸽后裔就会逐渐出现返祖特征，等到他们化作黑羽长翎的鸟在天上乱飞，乱世也就开始了。
周浮白急忙道：“不可能！上一次大乱是五百多年前，当时立下了千年和平条约，各宗门做了那么多措施，怎么会这么轻易又乱起来？”
“别着急，她还没有出现返祖特征。”
沈清鱼掏出地图，摊开放到桌上。
“这名后裔叫做柳僛，是人族女子，修轮回道。
“第一世遇到了恶人，那人想收藏她的眼睛，却意外触动她觉醒了精鸽血脉，提前窥见了天命，她死于天谴，被抹去了瞳仁。
“第二世投生为盲女，因着和平鸽的血统，开始为天下太平奔波，她找上了卜天宗，告知了天命，没人信她，她以死明志。
“第三世也就是现在，又盲又哑，刚出生就被关押到了凌天宗。”
这真是只言片语，血海深仇。
韩为：“你怎么知道的？”
“有位卜天宗长老把神府敞开给我看了。”
周浮白无法置信，“卜天宗知道了天命，为什么没有告知世人，凌天宗又为什么要关押她？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沈清鱼叹了一声。
“柳僛并没有看到天下会怎么乱起来，天道偏爱人族，她看到的是天庭在安排一名救世主。她跑过去说六十年后将天翻地覆，卜天宗也要完了，偏偏又说不出祸端是什么，他们以为她得了癔症，她以死明志，自爆金丹时却伤到了上一任卜天宗主。”
修士能占卜到的未来是有限的，从卜天宗的角度来看，卦象平稳又有千年和平条约，突然跑来一个人说天下要大乱啦，卜天宗要完啦，还把自家宗主搞受伤了，实在是无妄之灾。
“上一任卜天宗主为了验证精鸽后裔的告警，以灵矿为祭，试图窥天，但遭了天罚，还没出卦象就陨落了。
“宗主意外陨落，卜天宗内部倾轧了许久才选出新宗主，派系争斗越发厉害。同时因为失去灵矿，越来越穷，逐渐变得交钱就能进，什么人都收。日益衰败。”
八傻蛋目瞪口呆。
“柳僛提前告知天命，却加速了卜天宗衰败。卜天宗认定柳僛是刻意报复，毕竟精鸽一族会衰弱到只剩后裔，是因为当年有天师说它们是不详之兆。”
好一阵子的沉默。
因果循环，阴差阳错，哪一个词来形容这两方的纠葛比较合适？
韩为：“柳僛怎么会被送到凌天宗？”
“事关天下苍生，卜天宗一直默默观察，天命之子一如柳僛所说，但有一个关键点对不上，他本该叫沈清至。”
众人品了品这个名字的格式，钱五兴惊呼：“沈清正？”
一个达，一个至，这才是沈家男人起名字的风格，都承载了希望。
她点头，“燕济宁素有君子之名，卜天宗选择了与他合作。名字对不上是致命伤，柳僛被视作妖女收押了。沈清正现在跟被监视差不多。”
若真是规规矩矩去找燕济宁谈话，哪里能得到这么多信息，她还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让别人把全局托盘相告。
沈清鱼深呼吸，平息心底的情绪。
“柳僛这只和平鸽，到底是窥见了天命想要救世，还是真假掺杂有所图谋，已无从得知，第二世她自爆了来不及查验神府，第三世她已失去了第一世的记忆。
“卜天宗喊她妖女，其实倾向于相信她。他们的亏损太厉害了，急需一个乱世来重新洗牌分到更好的地界，与凌天宗合作是为了留一条退路，也是谋将来的福利。
“燕济宁这边，柳僛说凌天宗会死伤惨重，卜天宗建议他借绥安派的运势改命。他邀请绥安派参加群星会，开剑冢，做主转让天启仙府，一直在扶持绥安派。”
众纨绔的表情都很凝重。
“柳僛、卜天宗、燕济宁各自有什么谋划我都没有兴趣，但他们把我沈家牵扯了进去。”
沈清鱼点了点桌面上的地图，“我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看看，这所谓的乱世真的会出现吗？”
没有人说话，气氛过于沉重。
韩为呼出一口气，他把地图转向自己，取了细毫先勾出范围。
“妖族有三大块领地。西南，有御兽宗镇守。东南，有天音宗镇守。东北，有苍阳宗镇守。
“北州是寒空宗。
“中州是凌天宗。
“西州有幽玄宗、卜天宗、长青宗。
“南州正中是欢喜宗。
“东州有妙手仙宗、鬼谷宗。
“凡人国度被拆散到各处，小门派也是四处分散，中南就有我们爛城。”
沈清鱼觉得不对，“魔呢？”
标准套路不应该是人、妖、魔混战吗？
周浮白：“没有魔了。上一次大乱就是魔族作乱，都快灭族了，残党被关押在深海牢笼里，由龙族镇守。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拉一只出来处刑，五百多年下来应该没剩几个了。”
韩为：“当时鬼谷宗出了好多抗魔法宝，首先被针对。大乱后只剩伶仃几个人，从中州迁徙到了东州，在那之后有什么事都是关起门来不管了，平时也不准弟子对外通信件。”
令狐熙的指尖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三角形，“西南妖族先潜伏进御兽宗，借用操纵之法蚕食干净。
“向上，操纵御兽宗弟子勾结南部正中的欢喜宗，能行操纵之法的人就更多了。
“向下，联合东南妖族就能把天音宗清洗干净。
“凡人不足为患，整个南部都能被妖族收入囊中。”
周浮白：“这样大范围的动乱，怎么可能藏得住。”
令狐熙不争辩，笑一下。
韩为思考片刻，“可以的。南部在地图上看着小些，其实非常广袤，凡人国度也是最多的。这边的三个大宗门都不喜欢入世，以凡人争斗的名目做掩饰，他们不会插手。”
“若说凡人争斗，”吴须羡点中西部，“西州面积最大，国君又普遍骁勇好战，凡人国度的数目变来变去的。征伐一多妖怪也多，长青宗和幽玄宗却不怎么管。西州的日子不好过，好多凡人都想办法往中州来。”
方士泠浑身一抖，受害人现身说法，“幽玄宗绝对有问题。”
原来如此，商人消息灵通，眼光毒辣，西州药商的常家把她送给沈家，多年来加深关系，是在准备一个将来逃难的去处。若是谋利该找商户才是，绥安派是剑修世家，并不沾俗务，商队是她后来为了找哥哥才搭起来的。
“西州也许会先乱起来。”
八人都去看她。
“小天命里长青宗选了灰珍珠，不走正道和白珍珠合作，偏偏去与黑珍珠的幽玄宗掺和到一起，一定早有勾连。再结合幽玄宗的奴，长青宗的魔气傀儡，他们的精英恐怕在利用魔气做什么奇怪的研究。一旦失控……”
周流：“不是有抗魔法宝吗？”
韩为：“鬼谷宗从来都是闷头研究机巧，这样的宗门却是上一次大乱时死伤最重的，只剩下几个人却还拥有大宗门的地位，他们迁徙避世，不准门下弟子对外通信件。你觉得是为什么？”
鬼谷宗造出能让世间太平的抗魔法宝，却死得没剩几个人。是魔族太强了，还是他们没有价值了没人去保护他们？从他们得到的补偿和迁徙避世的举动来看，应是后者。
翻开历史书，大乱的年代总是多不公与血泪。
“再好的抗魔法宝也撑不住五百多年的损耗，以我在鬼谷宗所见，如今的水平已不足以再造出新的宝器，很可能连修复都做不到。若有乱世，只会直接关门避祸。”
南部和西部都有可能乱，沈清鱼点中妙手仙宗，“东部。”
“老魔头俢的是功德道，太平了五百多年，哪来那么多事让他攒功德？他要是满天下乱跑行医救人，怎么可能把修为提得那么高，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韩为：“老魔头？”
吴须羡：“她是在说席宗主。东州有水少山，灵气贫瘠些，只有妙手仙宗一个大宗门，鬼谷宗是后来迁过去的，其余都是小门派。至于席宗主怎么攒的功德，”他卖个关子，“你们听说过别的医宗吗？”
都是世家子弟，家里都供了几名医修，可一旦有什么疑难杂症，大家第一反应绝对是“快去请妙手仙宗的人”。好比沈清鱼吃假死药的时候，沈靖平就是第一时间派人去妙手仙宗。
韩为：“垄断。”
吴须羡：“是的，席宗主只需坐着，自有源源不断的病人送上门给他攒功德。”
沈清鱼：“妙手仙宗若是出问题，死伤救不过来，人手越来越少，死得越死越多。恶性循环。人心惶惶，自乱阵脚。”
方士泠：“那就只剩下三大剑宗了？”
周浮白抗争：“光是凌天宗就有三十一个峰头，每年都招收许多新弟子，你们不要小看三大剑宗的武力！”
韩为：“西州如果真的有魔气失控，中州的凌天宗首当其冲。”
周流看着地图，仿佛已经见到了乱世，他有些恍惚，“妖族，真的会作乱吗？”
以令狐熙的魅力和手段，只有他不想结交的人，没有会讨厌他的人。御兽宗的弟子为什么与他合不来，进天启仙府前他为什么不把狗头鸟托付给同门照顾而是交给什么都不懂的小白鹅，他为什么不与自家妖兽结契？
沈清鱼看着令狐熙给大橘猫顺毛，“令狐哥哥，御兽宗的手段是不是越来越？”
“嗯。确实不好。”
周流越发沉默。
韩为：“若真是如此，柳僛说没看见天下是怎么乱起来的，就说得通了。”
钱五兴一愣，“人祸……”
“对。天降的灾难有定期，人祸却不好卜算。”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西州那两个大宗门什么时候会失控，西南的妖族什么时候无法再忍受御兽宗的压迫，人心算不准，司命星君也不会在命簿上写“某，某日，决定入魔”。
钱五兴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灾难，才会让天庭特意安排一个人来救世？”
沈清鱼咽下喉间的血腥味，“直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