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在凌天宗的人一愣。
孙月半:“碎星剑。”
韩为:“什么意思?”
“直线是天启剑里破势的一招。人间要乱,天命破势的方式是安排一个救世主,而这个救世主落在沈家。为什么?”
绥安派是将军剑,老祖还给子孙投下了一柄锋利可斩万物的碎星剑。
韩为的思绪在心眼子里疯狂钻洞,“幽玄宗和长青宗,他们到底在造什么东西?”
吴须羡:“千年和平条约反倒成了限制,在他们失控之前,没有人能插手。”
不可能因为你觉得他会出问题就把人抓起来,在他真的犯下大罪之前,他无罪,何况如今还没有任何征兆表明他们会失控。
只能等矛盾爆发。
韩为:“柳僛所说的乱世还有多久?”
“二十年,但天命已乱,很可能做不得准。”
沈清鱼隐下了一些事。
比如沈清正的名字其实是她起的。
比如这一届群星会本不应该以和平收场,头名本该是沈清正。
比如天启仙府提前了二十年现世。
比如司马熏本该卡在炼虚期并在十年后死于沈清至剑下。石克朗对乱世并不在乎,抢着来凌天宗是为了保证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他是神二代疯狂闯祸找对手时期的受害者。
天命所出的偏差都与她有关,石克朗提议直接杀了妖女,燕济宁拦下了。如果真有需要天庭安排救世主才能解救的灾难要出现,那沈清正必须按天命给他的机缘变得强大起来,燕济宁要求她这个乱数避世。
韩为开始主持这次谈话的节奏,众人开始商讨若真要有乱世到来了该怎么办。
沈清鱼看着他们,不能理解。像这样,每个人都为太平出力不好吗,为什么要单独安排一个天命之子,龙傲天有什么意思。
哥哥死去,给龙傲天让位。还要被人夺舍,给龙傲天“大义灭亲”,积攒名望。
沈清达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欺辱?
第57章 傻狗
沈清鱼还是低估了老魔头。
席锋已经一百八十九岁了,渡劫期大能,功德大善人,史上最长寿修士。到了渡劫期,飞升的关键就不再是修为瓶颈,而是道心,只有天界看得上你,你才能飞升。
老魔头对自己的心性很有自觉,他选择作弊。
功德道只要修为和功德量都达到了,就能顺利飞升,但这条路少有人走,因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人比人气死人,席锋已经搞定了九成。
沈清鱼猜阎王爷在赌宝,从来没人能活这么大岁数。他赌席锋能顺利飞升,在卖他人情,暂时不收他,但最多还能撑十年,席锋不在柳僛所说的命簿上,乱世反而有他在背后玩垄断出的一分推力。
看来仙界也讲情分,可能地府的官差不太好当。
席锋选中的出路是传承医术,他还要编医书。所以这么大岁数才突然收了朱韶光和沙砂两个弟子,在爛城遇见假死药,他觉得沈清鱼比那两个靠谱些,又收作关门弟子,逼着她“学快点!不许睡觉!”。
沈清鱼三年内接收了九年的知识量,该实践了,他就把人扔到凌天宗这种多受伤的地方,自己窝在妙手仙宗编书,同时还能在神二代那薅一把帮他勘破心结的功德羊毛。
一个字,绝。
看看,这就是智商的差距。同样是心境有碍,老魔头早早入功德道,小反派只晓得打打杀杀。同样是寿数将尽,老魔头决定传承医术,阎王爷都不收他,小反派只晓得夺舍。
混成这样,难怪是个小反派。
只可怜了我哥哥,是比小反派还小的小角色。
沈清鱼随手烧了染血的帕子,老魔头看了她一眼。
五个书房传送阵一字摆开,老魔头要求她在七年以内学完,再花三年帮他二次编书。
沈清鱼倒抽一口疲惫。
二师兄说的真理:学吧,学出头就好了。她只要求偶尔能出密室收发信件。
绥安宗已经办起来了,以爛城为据点,搞得有点像联邦一样。孙豪杰带领的火拳是一个“峰头”,周夫人带领的乐修一个峰头,令狐家一个峰头,其他世家暂时没排上名号。
主峰是曾经的绥安派,如今改叫绥安剑。
善堂还在,商队还在,绥安宗地位还未稳,已是声名远扬,万众仰望。
她没有兴趣。
传信只为确认各人生死,像完成一项任务。
她学得太快,朱砂两位师兄的压力都很大,他们可是早了十几年入门的,要是被小师妹比过去了——目前看来是迟早要被比过去的,但也不能太轻易被比过去啊。
可怜的药人们表示他们的压力更大。
沈清鱼没想到自己在药人之间还挺受欢迎。
“在你这疼得少些,伤口少,恢复得快。”
“但你们也不至于打起来吧?”
她居然算是妙手仙宗上下最有人情味的了,来她这唠嗑的药人挺多。真像温廷说的,这些人就把这事当职业来看待。听闻山下有穷的,都很想来当药人。
“唉,清鱼啊,不到你这就得去朱韶光那了。”
“大师兄怎么了?我们学的东西应该差不多才是。”
“他最近快学疯了,看到我们哭疼就笑。”
两个药人都是发抖。
“你们知道我帮不了什么吧?不要对我有什么期待,不然哪天我也学疯了,你们更难过。”
“唉……”
“清鱼,你过年吗?”
“从来不过的。你们若是想借我的院子热闹一下,是可以的。只是不能进屋,我在院子里给你们施法拦住风雪,你们将就些吧。”
“好好好!带酒去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别耽误了什么人的事,受罚的只会是你们。”
“晓得了!”
两个才打完架的人愉快地结伴走了。
人真是有趣。
两个有趣的人很快飞奔回来。
“清鱼!你快回去看看吧,姑爷把你院子糟蹋得不成样子啦!”
“姑爷是谁?”
“就是跟你同住的那个呀,他不是你相公吗?”
沈清鱼猛然想起自己把傻狗也带到了妙手仙宗,她利用完就把人忘了,下一次利用还得等十年。
“他不是我相公,是……”
这实在也不知道该给他安排个啥身份。傻狗是被偷运进来的,在这些人面前说他是先生、朋友、只亲过一次,不,多次的关系,都很惊世骇俗。
另一个药人拉拉同伴,“该叫道侣,姑爷是凡间的说法。”
她身上带着沈夫人教出来的大家闺秀的礼仪气度,从凡间收来的药人都觉得她肯定是大小姐,住在她院子里不干活的司马熏就成了“姑爷”。
她不好回应,借口回去看看院子遁了。
司马熏又成了初见时那样。把她的屋子当正殿,床是他的榻,头发乱飞胡子拉碴,衣襟松垮垮露出胸肌,地上全是鸡骨头和碎瓶子,满院子都能闻到不同阶段的发酵气体。
她有点理亏,不好指着他骂,只能默默指挥傻狗去洗澡,自己收拾屋子。
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微妙。
沈清鱼初见时就因他的作态对他没有多少尊敬,还一直暗戳戳想劈开他,就算真把他当先生,在她来看,成年无血缘关系即可,身份年纪都不是问题。约束她的从来不是世俗眼光,而是沈家,沈清鱼三个字,最重要的是个沈字。
她为了从燕济宁手里护住沈家,勾了司马熏,把他当做筹码,但永远不会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凌天宗那边挂了闭关勿扰告示,把傻狗偷运过来是为了方便他收取报酬——他想要小猫,她想要一把能制衡燕济宁的刀。
但司马熏一直没有对她做什么,安静得让她把这个人都忘了。
她想起临月峰那晚,明摆着是交易,司马熏起初还知道她在算计,她不过轻轻蹭一蹭虎口,亲一亲,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好话粉饰一下,他就信了,还越陷越深。
傻狗。
越发对他愧疚了。
给傻狗梳毛的时候,出了点岔子。
“刮胡子吧?”
“不刮,有胡子好看。”
“不好看。”
“好看。”
“可是……我不太喜欢。”
“好看。”
“那,那你,就是,不要……会扎到。”
“刮吧。你帮我刮。”
她有点新奇地做这件从来没做过的事,干刮了一道之后,发现红肿了,让他自己刮。
司马熏就把她揽在怀里,让她看着镜子里学是怎么刮的。最后他在抱着小猫和让小猫帮忙刮胡子之间选择了前者,利落刮完了,埋到她脖颈间深深嗅闻。
“小猫好香。”
她有点发抖。
他没做别的事,把她转过来接吻。
教她玩弄人心被抓住了是要受苦的,哪里又真舍得让她受苦。真是遇到了对手,她抖一下他就投降。
快过年了,傻狗的红披风重出江湖。他长得好看,又从来不生气,药人们望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姑爷啧啧称奇,沈清鱼的院子变得很热闹。药人们就爱来找他唠嗑,越来越多。
司马熏这个不在乎身份的人,在临月峰主、疯剑、天启剑主、司马仙君之中,选择了“姑爷”。
姑爷对今年过年没有腊味吃表示很有意见,“厨房呢?厨房外面的葱呢?院子里晒腊味的架子呢?剑架呢?毛茸茸呢?”
她好像看见了孙夫人,觉得有些好笑,但只微微动了一下嘴角。
以她的专注度在哪不能学,闭关地点挪到了她的院子里。她作为沈先道地位很高,分到的院子很大,书房、实验室、卧室、厨房,杂物间,傻狗没地方住了。她如今不怎么休息,把卧室给傻狗,自己只在书房。
姑爷当晚就把小猫抓出来一块睡觉,把她点成白毛蓝眼的猫,“毛茸茸?”
沈清鱼蜷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些日子,老魔头给的玉枕都无法再让她安眠,在司马熏怀里却睡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好觉。醒来时像是没醒,迷迷糊糊地任他亲了好多地方都没反应。
司马熏这种能在一间屋子里待上几十年不动弹的人,居然也有朋友,看着比她还多。她不过偶尔收发信件,他却是每天都在查信。
“想看?”
“不想。”
师父是即将要离开的人,他也是即将要离开的人,不必与他们多交流。师父想要一个传人,他想要小猫,她都给,当做给这两人的临终关怀。
“讲真天涯路上谁是客,散席时怎么分”,倒也不必分,都是客。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谁不是客,全是客。
握紧拳头,展开,掌心翻转向下。崔平安教她的放下,如今能做到了。
她呕出一口血。
傻狗总是亲她,抓住了就不放人,她仔仔细细漱口,再吃点水果把血腥味洗去。
司马熏刚好回来,小猫如今日常辟谷,难得见她吃点什么东西。看她吃得认真仔细,他记下了这件事,并迷上了这个小活动。
两人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她以为会发生点什么,但一直没有。
傻狗只是在她意识到之前侵入了她的生活。
她会从书架那拿回一本新的书,坐到他怀里,再微微侧头,让他亲一下。
她会歪在他手臂上看书,他就帮她按一下肩颈。
他会把水果喂进她嘴里,她再把果核吐在他掌心里。
他会把她的书抽出来,把她按在腿上给她按摩眼周穴位。
黏腻的时光似乎流走得慢一些,她学习的速度都变快了。
两位师兄心情复杂。
小师妹谈恋爱、吃饭、睡觉,这么浪费时间,学得还是比他们快。沙砂性情温和,了悟得更快一些,甚至凭着这一点心境变化,结了颗金丹。朱韶光则在药人们日益畏惧的眼神里日益暴躁,真要疯了。
沈清鱼在大师兄的身上看到了周绒绒的影子,她连“绒绒姐姐”都能放弃,何况“朱韶光”。等他疯了,让师父也来一手大义灭亲,想必功德无量。
夏季闷热了好几天,要下大暴雨了。
闷雷木在这种天气里长得最好,在暴雨落下前一瞬抢收,最香。朱韶光跑到大雨里淋了一场,降火。回来时在桌上看到厚厚几沓学习笔记,还有煮好的一壶灰扑扑的水,喝了,只觉得清心通窍,也了悟了。
司马熏每天抱着猫,每天感叹,小猫怎么就能这么傲娇,怎么就能这么可爱,他怎么还能忍得住不吃掉,简直不可思议。大概忍得越久情绪越激烈,越怕伤到她越是忍。而且他们有永恒可以相伴,不必急在一时,她走得慢,他就陪着慢慢来。
沈清鱼算是亲眼见识了一把疯剑的闯祸能力,他真的什么滔天大祸都敢闯。
七年内她按师父的要求把书房学完,如今已是公认的“少宗主”。宗主与少宗主的状态调了个个儿,少宗主沉迷编书,宗主从书堆里出来授课,挤一挤众人的医术水分。
小徒弟给他二次编书,给了很多意见又写清了她认为的解决方案。还加了很多诸如脚注、附录的东西。席锋看了几次之后觉得可以交给她改,只让她把改后的书拿来给他检查,然后给朱砂两人做第三次订正。
他们的标准是:连温廷都能看懂。
这样费时费力,凝聚了席锋毕生心血和飞升希望的书,被司马熏烧了。
这些书要是成了,是能流芳百世,造福千秋万代的,他居然就烧了,只能说真不愧是疯剑。席锋虽然能再次默出每一本书,但这是默不默得出来的问题吗?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都压不住,仍旧气得握着柳叶刀来追杀他。
司马熏就抱着她到处遛老魔头。
沈清鱼本来也生气的,那些书里有一半是她的心血。可是看到师父不复从容,还喊话让她从司马熏怀里给他一刀,她忽然没忍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