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的角度,姜离歌心里生出一些同情还有一些难受。
被这情绪影响,姜离歌再看李福,也没觉得那么可恶了。
“给你。这药只能连着吃三天。”
姜离歌临走时候,又倒了一片药片给李福。
李福愣了一下,缓缓把药片收进瓷瓶里。
……
翌日,清晨。
“陛下,该上早朝了。”
露珠将姜离歌从床上拉起,伺候她更衣。
“昨夜陛下睡不好吗?一宿听着都在翻身。今日上朝得打起精神,奴婢听御膳房采买的嬷嬷说,毕青山出石碑的事闹得很凶,灾星霍朝的流言越演越烈,老百姓们很恐慌。”
露珠像个妈妈送孩子上学一样,一边伺候洗漱,一边不停地叮咛,上课要认真不要走神之类云云。
姜离歌打了哈欠,听了李福的话后,她昨晚睡觉的时候老是会想起上官弃。
当朝斩杀朝廷要员,宫闱重地猎杀萨满,无视皇权律法,不敬天地鬼神,要论这些上官弃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杀神灾星!
可什么石碑现字,这玩意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把舆论矛头指向上官弃。
八九不离十就是苏党做的。
“露珠,朕昨晚梦见登基大典,朕掉湖底那一晚了。”姜离歌说道。
露珠想起那晚,忍不住笑道,“那一晚怎么了?那一晚吓死奴婢了。陛下你从湖里救起来后,胡言乱语了半天,奴婢还以为陛下是被水鬼附体了,念了一夜的阿弥陀佛……”
姜离歌问道:“那你还记得那晚是哪个侍卫救朕上来的?”
露珠想了想道:“说起来,真正把陛下救上来的不是侍卫。万寿湖那么大,又是夜里,侍卫们下水找了半天没找到人。最后是九千岁跳下水,一下就找到陛下了。”
所以说,救她上来的是上官弃?
昨晚上的梦没错。
姜离歌昨晚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水里,被水草缠住了脚,怎么也挣脱不开。
然后就见一个人跳下来帮她割断了水草,梦里影影约约可见是一抹红色。
“陛下怎么了?可是睡不够?待下朝了再回来补觉吧。”露珠见姜离歌精神恍惚,关心道。
“嗯。”
姜离歌胡乱点头,喝了水,垫了垫肚子去了金銮殿。
她坐上龙椅,上官弃从内殿出来,在龙椅后方站定。
姜离歌不知道怎么的,眼神一直往后瞟。
上官弃屹立不动,身形挺拔,威严之气浑然天成。
红黑两色的官袍,没有一丝褶皱,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扇闲适地扇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天下尽在我手的自信。
姜离歌忍不住感慨,这相貌这气度,如果不当太监,考个功名或者考个武将,一定是个光彩夺人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姜离歌惋惜地又偷看了上官弃一眼,上官弃突然抬手,玉骨扇敲了敲姜离歌的脑袋。
姜离歌慌的一比,像是被抓住偷吃的猫一样,缩了下脖子。
恰好上朝时辰已到,群臣叩拜,姜离歌正身坐好,掩盖了脸上的慌张。
上官弃手掌发烫,手里的玉骨扇像是一块烧红的热碳,眼神也跟着有一瞬的放空。
他怎么拿它敲了她的头?
前世,他陪着她上朝,姜离歌嫌政事枯燥,总是偷偷摸摸地在龙椅上吃东西,或转头看他偷笑,每回被他发现,他都会趁着朝臣不注意时,拿玉骨扇轻轻敲敲她的头。
上官弃思及此,随手将玉骨扇别在了身后。
龙椅上,姜离歌清了清嗓子,例行公事问道。
“今日众爱卿有何事上奏?”
上朝的时候,她就是个主持人,负责各个节目的串词和转场。
断了半根手指的苏国公出列,高声道:“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臣要为六年前大学士谢晋柳翻案。陛下请过目。”
小太监把奏折呈了上来,姜离歌抖开一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谢家长子谢疏。
大学士谢晋柳出身望族之首谢家,谢氏一族世代忠良,族中多文人才俊,先皇在位时候,曾有‘武双远,文谢氏’的说法。
六年前,姜武皇宠信宦官,终日不理朝事。
全京城的书生联名抗议,要求姜武皇铲除上官弃。
先皇大怒,下令彻查。后发现,整个抗议竟然是谢晋柳暗中组织。
谢晋柳与上官弃政见不合,为排除异己,因此暗中组织了这次闹事。
事情真相大白后,谢晋柳被斩首,谢家子嗣包括谢疏全部流放八百里。
姜离歌迅速将奏折看完,心里冒出了许多疑问。
苏国公继续道:“当年事件,抗议队伍中有六人领头,臣近日机缘巧合,找到了当中三人。这三人都已俯首认罪,并承认当年之事与谢大学士无关。除去这三人证词,这里还有当年事件参与者的百人联名书,他们都可以为谢大学士证明。”
苏国公慷慨激扬道:“恳请陛下下令,重审此案,还谢氏一族清白!”
姜离歌将证词看了一遍,证人证词俱在,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上官弃,这矛头可是瞄准着他。
“九千岁以为如何?”
上官弃抬眸,视线与姜离歌相撞,眼眸中煞气翻涌。
他知道姜离歌去皇子府见到的人是谁了。是谢疏!
姜离歌却以为他是因为案件被翻供而恼怒,心里的同情一下烟消雨散。
为了排除异己,诬陷一门忠良,害得谢氏全族流放,上官弃做事太狠。
“九千岁,当年案件是你审理,如此荒谬的冤假错案,老夫不得不怀疑你是故意栽赃的。”苏国公咄咄逼人道。
“案件确为本座审理,但杀谢家的旨意是先皇下的,苏老儿你是不是连先皇也要怀疑?”上官弃不慌不忙道。
“上官弃,你休要强词夺理。谢家一门良臣,老夫今日一定要为谢家翻案。恳请陛下下令,重新审理谢家案!”
“臣等附议!”一众大臣跪下附议。
姜离歌扫了一圈,有意思,跪下的除了苏党一派,还有不少的中立派如韩丞相,礼部尚书等德高望重的老臣。
此战,上官弃已败!
第8章 拿九千岁祭天(改)
上官弃许久不言,姜离歌道:“既然众爱卿都觉得该重新审理,那边尽快重新审理。此事交给韩丞相,可有异议?”
韩丞相是中立派,德高望重,是两党都不能得罪只能拉拢的势力。
“老臣领命,定不负使命!”韩丞相领命。
这事告一段落,姜离歌准备下朝,“可还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自陛下登基以来,各地灾情不断,近日更是天降异象,如今百姓惶惶不安,街头巷尾皆在议论。”一个大臣说道。
“议论什么?”姜离歌追问。
大臣道:“坊间流言,警示所言灾星,就是九千岁本人。百姓言辞强硬,要求朝廷罢免九千岁,并将九千岁祭天,以平息上天的怒气。”
“祭天?”
这是正面杀不死上官弃,于是暗搓搓地煽动舆论,弄死他还要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挺好!
姜离歌虽然同情上官弃的遭遇,但是他把他的不幸,发泄在别人的头上,她不能接受。
悲惨的童年,不能掩盖他嗜血杀人罪行,不能掩盖她被他囚禁没有自由的事实。
姜离歌悄悄看了上官弃一眼,上官弃脸色不善,想来是今天连连吃瘪,心里难受。
“众爱卿以为这事该如何?”
姜离歌的话还没落地,千岁党和苏党的人就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想要把上官弃送上祭台,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两边胶着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侍卫从外面冲了进来。
“不好了,京城的百姓们全民出动围住了四个宫门,他们说除非交出九千岁祭天,否则就一直堵着宫门寸步不离!”
文武百官一听,全是一惊。
姜离歌点了几个腿脚快的武将再去查看,不一会儿,武将回来禀道。
“回陛下,东西南北四个宫门外,乌压压的全是老百姓,群情激愤,呼喊着要拿九千岁去祭天。看那情形,若不应了他们的要求,怕是会拿家伙闯宫门!”
这话就像平地落下一道惊雷,文武百官全都恐慌起来。
“这可怎么办?自我朝建国以来,从未发生如此荒唐之事。”
“众怒不平,后患无穷呀。”
朝臣们议论纷纷,千岁党一派势头明显锐减。
苏国公趁机道:“陛下,上官弃已犯众怒,若不祭天,京城必出大乱。朝廷危矣!请陛下下令祭天!”
“请陛下下令祭天!”
“请陛下下令祭天!”
金銮殿上数十位大臣跪下高喊着要拿上官弃去祭天,原本拥护上官弃的人找不到辩驳的语言。
姜离歌看向上官弃,上官弃今天安静的不正常。
上官弃再次与她对视,他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抬手抽出玉骨扇打开,风轻云淡地扇了扇。
“陛下也想本座去祭天?”他只问她。
姜离歌假装为难,“民心所向,朕也无可奈何。九千岁忠君爱国,天地可鉴,祭天不失为证明九千岁真心的好机会。”
哼!
上官弃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兴奋和迫不及待。
她很希望他去死!
“好。”上官弃合住玉扇。
金銮殿上所有人全都是一愣。
姜离歌问道:“你说什么?”
上官弃居高临下睥睨脚下文武大臣,“如陛下所愿,本座答应祭天。”
金銮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上官弃竟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苏国公似乎怕上官弃反悔,直接越过姜离歌,发号施令:“司礼监速速昭告天下,后日午时祭天大典,邀天地万民观礼。”
祭天的通告发出去,宫门口的百姓很快解散,所有人全都翘首期盼后天的祭天大典,希望可以用上官弃的性命,换来接下来的祥瑞一年。
……
上官弃疾步走进青阳殿,行动间,散发着萧瑟之意。
“千岁爷明知祭天是苏国公设计的陷阱,为何还要答应祭天?”无欢不解又担忧道。
上官弃寒着脸,伸手抽出软鞭,狠狠甩在无欢身上。
无欢肩头的衣服裂开,皮肉上立马显现一道血痕。
上官弃脸色冷峻,隐忍着怒意道:“无欢,为什么谢疏还活着?本座让你不择手段除了他!为何他还活在世上?为何!”
无欢从未见上官弃发这么大的火,一句话也不敢狡辩,双膝跪地。
“请千岁爷责罚。属下与谢疏打斗,见他坠入悬崖,以为必死无疑,便没有再追踪。是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上官弃手指握紧软鞭,闭眼强自抚平自己的怒意,但前世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现。
“奸臣上官弃,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意图谋权篡位,天理不容。奉圣上旨意,杀无赦!”
前世,他被骗进月离宫,被三千禁卫层层包围,是谢疏拿出圣旨下令诛杀他。
上官弃到死才明白,谢疏才是她姜离歌最信任的人。
姜离歌一直和谢疏合谋,利用他对付苏党,利用完转头便要治他谋反诛他性命。
重生至今,所有事情都在他的计划内,唯独这次。
昨日种种变故,从莫名出现的石碑,到姜离歌出宫,上官弃全都找到了答案。
是谢疏,谢疏回来向他复仇。
他接近姜离歌,又利用苏国公攻讦自己,什么谣言什么祭天,全都是谢疏的设计。
他和谢疏的敌对前世就注定,可输赢却是他上官弃说了算!
谢疏想要利用祭天杀死自己,那他就让他看看什么叫自作自受!
上官弃再睁开眼,眼中已经恢复清明。
“起来吧。”上官弃道,“本座有事交代你去办。”
第9章 临死之前,请皇上饯个行(改)
姜离歌下朝回到月离宫,露珠已经听到九千岁要祭天的消息,把她迎进内殿,关上门,脸上的喜色再也藏不住。
“皇上……”露珠神神秘秘地往姜离歌手上塞了一张纸条。
“这是谢公子托人传来的信件。”
姜离歌立即展开细看了一遍。
露珠在一旁问道:“谢公子说什么?”
姜离歌没有隐瞒,将信件内容转述给她听:“谢公子说,他与苏国公表面结盟,但他忠心与我,请我放心。”
“他还说,万事妥当,祭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九千岁后日必死无疑。”
姜离歌起身,把纸条丢进熏香炉烧成灰烬。
“真是太好了。老天开眼,陛下终于得贤才襄助。”露珠难掩激动。
姜离歌却没有那么高兴。
把上官弃逼去祭天,谢疏显然布置了许久。
从最初的坊间谣言,到后面天象异常趁机冒出来的石碑,以及今日百姓围宫,一步一步全在谢疏的计策内。
比起忠心报国,姜离歌以为,谢疏跟上官弃的私仇更多。
这人心思缜密,心机不亚于上官弃。
如果上官弃真的死于祭天,她手无实权,接下来不过是从上官弃的傀儡变成了谢疏的傀儡,甚至她连傀儡都当不上,直接就被苏国公给咔嚓了。
露珠见姜离歌一直皱着眉头,关心道:“皇上你在担心什么?”
姜离歌道:“我在想九千岁……”
说完她才发觉语病,又道:“我在想九千岁现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