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她哄孩子的样子,一时晃了神。如果当初她那个孩子生下来了,她也会是个好母亲吧!也不会变成那样了。她见到我来,忙要起身行礼,被我用手势制止了。
我坐下后,笑嘻嘻地说道:“世兰这么喜欢孩子,咱们生一个怎样?”
她娇羞一笑:“皇上惯会取笑臣妾,温宜这两天哭闹不止,臣妾着实带得有些疲惫,真要天天带着,臣妾可受不了。”
“是啊,朕瞧你眼角有些发青。要不还是把温宜还给曹贵人吧,她毕竟有经验一些,朕也不舍得看你劳累。”我知道她把温宜要过来是为了争宠,如今我来了,她如愿以偿了,该不会反对了吧。
她犹豫片刻,把温宜交给乳娘,道:“皇上,带孩子确实不易,可臣妾每次看到温宜,都会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臣妾想,要是当初那个孩子生下来了,现在也该到了出阁读书的年龄了……说到底,还是臣妾无能,没能为皇上诞下龙嗣……”
她眼圈泛红,我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别说了,朕也有错,是朕没保护好你们母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抬头朝她笑笑,拉住了她的手:“你青春年少,又身强体健的,何愁将来没有子嗣?现在你若觉得孤单,就多去看看四阿哥吧!”
她一惊:“皇上是说?”
“弘历幼年失恃,这些年过得很清苦。外人都道朕十分厌恶他们母子,才把他抛在圆明园十余年不管不问,其实并非如此。”
我说起了弘历母子的往事:当年我在圆明园喝醉了酒,临幸了一名宫女李金桂,之后她便怀上了孩子。皇阿玛知道后,对我大加斥责。李金桂并非如世人传闻得那样貌丑,相反还长得眉清目秀的,她怀孕后,我便有意纳她为妾。但后来查出李金桂是老八派来的人,我自然放弃了这个念头。也是为了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将她丢在了圆明园。李金桂生下弘历就难产去世了,我为了保护弘历,也将他弃置圆明园,只派了个忠心的嬷嬷去照顾他。这些年我一直派血滴子在暗中保护、同时也是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弘历自幼勤奋好学,数十年如一日,我自是很欣慰的。
如今他长大了,我也该给他找个养母了,皇后心思不正,而且素来看重弘时,也看不上他;前世我给他选的甄嬛倒不错,只可惜这一世我不能让他俩勾结起来。若是让华妃抚养弘历……我一时不知是好是坏了。
“皇上既然提了,臣妾定会好好看顾弘历。其实臣妾也观察弘历几次了,他是个好孩子,脑子灵光,又勤奋刻苦的。臣妾还挺喜欢,之前只以为皇上不喜欢他,这才没有和他多亲近……”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笑了笑:“也好,你先和他接触接触吧。记住,要想赢得他的真心相待,需先以真心待他。”
我忽然想起来今儿是十五,按例要去皇后那儿的,起身欲走,华妃急道:“这么晚了,皇上不留下来吗?”
我扶住她的肩:“今儿是十五,朕该去看看皇后,朕明日来你这儿。”
“恭送皇上。”
第二天傍晚,我来到清凉殿用晚膳,弘历也在,正陪着华妃、曹琴默在斗牌。
“哟,朕昨晚上刚说,你这么快就跟弘历混熟了?”
“皇上来得正好,快来陪我们一起玩,正好三缺一呢!”华妃向我招手。
我坐下道:“怎么不叫颂芝一起?”
华妃抱怨起来:“颂芝那丫头,怎么教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我“嘿嘿”一笑,坐下摸牌,口中却道:“你也不教弘历些好的,净教他怎么消遣了?”
弘历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个礼:“皇阿玛,儿臣在自个儿的住处已经读了半天的书了,儿臣想背给华娘娘听来着,华娘娘嫌儿臣聒噪,说以后在她这儿不必背书。”
“哈哈哈哈,倒真像你华娘娘说得出来的话!”
四人玩了一会儿牌,这时,小厨房来报说晚膳备好了,华妃招呼我们入席吃饭。曹琴默说要照顾温宜便回去了,我摸了摸弘历的头:“你华娘娘宫里的吃食可是连御膳房都没得比的,呆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弘历抬头看着我:“午膳的时候儿臣已经品尝过了,儿臣最喜欢那道干菜鸭子了!”
华妃笑道:“华娘娘知道你爱吃,特地让晚膳也备了,你呆会儿可要多吃点。”
晚膳过后,弘历正要回去,我陪他走了一段,趁机问他:“这一天相处下来,你觉得华娘娘怎么样?”
他想了想,道:“华娘娘和其他娘娘不一样,其他娘娘都是端着的。华娘娘就像个大姐姐一样,陪儿臣玩,给儿臣做好吃的,儿臣有什么小情绪她都能照顾得到。儿臣觉得她很是亲切。”
我一怔,世兰对我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及多想,弘历问我:“皇阿玛,您喜欢华娘娘吗?”
我笑着点头:“嗯,很喜欢。”
送走了弘历,我大步返回清凉殿。我想明白系统为什么让我重生到这天了,前世的这一夜,雷雨交加,我抛下华妃去找甄嬛,那时的她,一定难过得心都要碎了吧!
这次,不会了。
第16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次的梦,说梦也不是梦,我是清醒着的,还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雷声。我只听见黑衣人的声音在耳边缭绕:“经历了这么多次宫斗,你是不是觉得很无奈?你每次都只能等事情发生之后去解决,就没想过怎么破局、怎么阻止事情发生吗?下次重生,要想破局,需记住两个词,桐花台,夕颜花……”
睁眼时,我已身在七夕夜宴上了。好像在这之后不久,就是木薯粉事件了,那是华妃为陷害甄嬛设的计,此计漏洞百出,像是华妃的手笔。曹琴默却成了最大赢家,夺回了温宜的抚养权,还在我跟前踩了华妃一脚,让我对她寒心不已。
我思索着黑衣人说的话,桐花台、夕颜花又是什么意思?我忽然想到,华妃她们说甄嬛给温宜下木薯粉的时间点不就是这次七夕宴会嘛!
我环视全场,果然,甄嬛所在的位子空了。所以,甄嬛是去桐花台了?那前世她为什么不肯说,反而是端妃出来解围说是去她那儿了?我该怎么破局?
我思索片刻,对皇后道:“朕喝多了酒,有些内急,你帮朕看着,朕去去就回。”
我带了苏培盛一人,朝桐花台的方向而去。
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花倒是别致。”是甄嬛的声音!
随后就听槿汐跟她介绍起了桐花台的历史,言及此处是先帝与舒妃昔日赏花之所,在我登基后就荒废了,少有人来。
甄嬛对槿汐道:“你先回去帮我拿件披风吧,我不乱跑,夜色很凉呢。”
槿汐也没多问,真回去了。
我悄悄躲起来看着,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甄嬛在看墙角小花的时候,允礼走了过去。
“你不晓得这是什么花么?”
甄嬛慌忙回头:“谁?”
“怎么莞贵人每次看到小王都要问谁?看来小王的长相的确难以让人有深刻的印象。”每次?难道他们不止上次在温宜周岁宴上私下见过面?
“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惶。”
“是莞贵人走到小王身前,而未发觉小王,实非小王爱藏身莞贵人身后。”
“桐花台树木葱郁,许是我失察,可是王爷怎不早点出声呢?”
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分外明朗,允礼微笑道:“小王见贵人今日大有愁态,不似往日,所以不敢冒昧惊扰。不想还是吓着贵人,实非允礼所愿。”
甄嬛不动声色:“只是薄醉,谢王爷关怀。”
“宫中夜宴欢聚,莞贵人怎么出来了?”允礼走到甄嬛身旁。
“今夜是七夕,自然是月色更动人了。”
允礼抬头望着月亮:“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如将此良夜奉与觥筹交错,实在是浪费了。”
甄嬛脸上露出笑意:“如王爷所说,我倒侥幸风雅一回了。”
“莞贵人似乎很喜欢台角小花。”
“确实,只是在宫中甚少见此花,很是别致。”
允礼上前,拈了一朵在指间轻嗅:“这花名叫‘夕颜’,的确不该是宫中所有,薄命之花宫中的人是不会栽植的。”
甄嬛微觉惊讶:“花朵亦有薄命之说么?嫔妾以为只有女子才堪称薄命。”
允礼略一思索,浅笑道:“人云此花卑贱只开墙角,黄昏盛开,明晨凋谢,无人欣赏,故有此说。”
“如此便算薄命么。嫔妾倒觉得此花甚是与众不同。夕颜——”甄嬛朝他展颜一笑。
“是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允礼与甄嬛异口同声,甄嬛惊喜地问:“王爷也是这么觉得?”
“只是不愿将如此清丽之花,想得过于薄命罢了。”
耳边隐隐传来宫宴上的丝竹管弦之声,允礼道:“天家富贵之夜,贵人和小王避世于此,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我一向短视,眼前只见小小夕颜而已。”甄嬛倒是矜持。
“听闻皇兄身边的安常在是贵人引荐的,贵人伤感是否为她?”
“宫中姐妹不分彼此,王爷见笑了。”
“其实有人分宠也是好事,若是莞贵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而成为六宫怨恨所在,小王真当为贵人一哭啊!”你哭什么!朕的妃嫔轮得到你来哭?
甄嬛道了句谢。
允礼道:“贵人冰雪聪明,小王所言也是多余,只是小王冷眼旁观,发现贵人似乎有走入迷局之象。所以多言一句。”
甄嬛道:“王爷多言,难能可贵。”
“皇兄是一国之君,做有些事情也是无奈,还望贵人多体谅皇兄。其实小王很庆幸自己并非帝王之身,许多无奈烦扰不必牵萦于身。”这句还像人话。
甄嬛笑道:“王爷美名遍天下,恐怕是许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呢!”她的笑依然如前世那般清丽动人,只可惜不是对我的。
允礼哈哈大笑:“允礼不敢贪心,只望有一位心上人可以相伴,不求娇妻美妾如云。”
“说来容易。”
“贵人不信小王所言?小王私下以为,如果真心对待一人,必定要对其爱护有加,不要使其心伤一丝一毫。”
眼前站着甄嬛,我心里却想起了世兰,前世,她在冷宫得知小产和欢宜香的真相之时,心怕是被我伤透了吧!
“果如王爷所言乃是将来十七福晋之幸。王爷今日所言对我实有裨益。”
“贵人不必言谢。我只是不希望皇兄过于宠爱贵人,使贵人终有一日步上我额娘后尘,常伴青灯古佛。唉,帝王少有情爱,若有,也是不能见光,不被世人所接受的事情,就像是那夕颜,只开一夜的花。”
他说得对啊,前世我怎么就不懂这一点呢?对甄嬛、对华妃都是过于捧高,使她们积怨于六宫,一个屡遭陷害,最终和我离心,一个则被捧杀。我或许不该对她们太偏爱?至少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皇上?”见我想得入迷,苏培盛悄悄叫了我一声。
“回去吧。”我转身而去。
桐花台私会被我耳闻目睹,我心已决绝,今日之后,我与甄嬛再无瓜葛。
回到宴席,皇后问我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佯装醉意,拍了拍大腿,大声道:“朕到外面走了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桐花台附近,你们猜朕碰见谁了?朕碰见了莞贵人!”
这时,甄嬛走了进来,听见我说的话,脸上露出惊讶、惶恐的神色。我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朕在桐花台跟莞贵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谈及了夕颜花。夕颜者,寓意夕阳下美好的容颜,莞贵人,你说是不是啊?”
甄嬛一愣,随即笑道:“是,臣妾与皇上所见略同,当浮一大白!”说着走到自己桌边,端起酒杯朝我敬酒。
我二人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宫人来报说温宜吐奶了,一众人忙赶去了清凉殿,忙前顾后了好一会儿温宜才好转。我趁机提出将温宜还给曹琴默抚养,华妃意欲争辩,我不由分说,让曹琴默将孩子带走了。
与其后来演变到木薯粉那一步,干脆从源头上杜绝,不让她伤害我的女儿。
众人走后,我留了下来,我站在窗边,看向桐花台的方向。
往常华妃话可多了,今日却一言不发,我开口了:“你是不是怪朕不信任你,不让你抚养温宜?”
她撇了撇嘴:“皇上是觉得温宜不是臣妾亲生的,臣妾不会尽心抚育?还是觉得臣妾没生养过,不会带孩子?”
“曹氏是温宜的生身母亲,这些天温宜在你这儿过得并不好,曹氏每次脸上都露出心疼的表情,又碍于你的威势不敢要回孩子,这些朕都看在眼里。”
“臣妾又没把温宜怎么了,倒像是臣妾刻薄苛待了她似的!”
我向她投射去两道寒芒:“朕的女儿,是大清尊贵的公主,不是你用来争宠的工具!你自己想想,若你是曹琴默,自己的女儿被别人硬是抱养了去,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你的心会不会疼?”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抬头望了望那片皎洁的月光,道:“适才在席间,朕说碰见了莞贵人,此话不假,只是和她谈论夕颜花的不是朕,而是老十七,朕一直躲在暗处偷听。”
她闻言抬头:“什么?莞贵人竟敢私会外男?这——”
“听朕说完。”我打断了她:“朕听他们谈论起,夕颜花黄昏盛开,明晨凋谢,只开一夜,是薄命之花。就如帝王之爱。老十七的生母曾是皇阿玛宠冠六宫的舒妃,当年多少人艳羡不已!如今却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了此残生。朕是皇帝,有太多的不得已,帝王之爱注定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纯粹真挚。”